527 黑暗逐光

　　夜，深了。

　　李容夏抬起頭看向電腦右上方的時間，凌晨一點五十二分，啪嗒，就在視線望過去的時候，時間又往前跳了一步，五十三分，此時才意識到，時間的流逝完全沒有察覺到，不知不覺就已經凌晨時分。

　　今晚——亦或者說昨晚，晚餐結束之后，李容夏停留在練習室，幫助ON/OFF成員們審視試鏡的表演。

　　先是和金英武一起訓練孩子們的集體舞蹈表演，而后單獨指導ON隊三個孩子的唱歌表演。

　　熙熙攘攘地一直忙碌到午夜時分，李容夏和金英武雙雙撤退，留下時間和空間，讓孩子們自己投入練習，等待早晨起來之后，再進行最后檢查——

　　“MixNine”的錄制預定在今天下午，不過梁鉉錫他們需要先前往其他經紀公司，WM娛樂排在第三組，如果前面消耗時間長的話，試鏡推遲到晚上也不稀奇。所以，他們就需要在公司超長待機。

　　結束練習指導，李容夏并沒有返回宿舍，而是前往練習室，整理思緒，重新回到“蒙面歌王”的準備中。

　　但思緒洶涌、心神不寧，著實安靜不下來。

　　當初李容夏決定參加“Produce101”的時候也不曾如此，因為作為當事人，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退路，全力以赴就是唯一辦法，這反而能夠摒除雜念，全心全意地投入練習。

　　而現在作為旁觀者，看著弟弟們參加“MixNine”，試圖幫忙卻又幫不上忙，他們終究還是需要依靠自己，這種無力感倒是讓思緒越發錯雜洶涌起來。

　　特別是李昇俊。

　　晚上的練習，李昇俊非常投入，訓練的注意力高度集中，比任何一位成員都更加投入也更加拼命，全然看不出任何異樣，只是展現出一往直前的決心，T恤和褲子全部都被汗水濕透，仿佛從水里打撈出來的一般。

　　李容夏又是擔憂又是心疼，但話語涌到嘴邊數次，卻始終詢問不出來，也不知道應該怎么應對才好。

　　以至于李容夏始終心浮氣躁，無法靜心。

　　再次看看時間，已經五十五分了，但腦海里依舊是滿滿的亂麻，看來，今晚的選曲應該是無法取得進展了。

　　想到這里，李容夏輕輕吐出一口氣，重重地看向椅背，呆愣愣地望向天花板，清空大腦地呆坐了一會，那種深深的無力感還是揮之不去，著實有些惱人，于是，干脆坐直起來，將周圍的設備全部關閉。

　　準備回宿舍。

　　咿呀！

　　推開個人練習室大門，走廊的燈光依舊明亮，但周圍已經完全安靜下來，似乎所有練習室都已經進入休息狀態。

　　然而，離開的腳步才剛剛邁開，卻又收了回來，朝著走廊盡頭的大練習室方向走去——磨砂玻璃門的背后依舊透露出朦朧的光暈，看起來還有人留在練習室的模樣。

　　推開房間門，視野之內空蕩蕩的一片看不到任何身影，只有燈光幽幽地亮著，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孤獨地守候在原地。

　　李容夏微微愣了愣，第一反應就是，“孩子們離開的時候忘記關燈了嗎？”還是說，依舊有人準備練習，只是現在暫時前往衛生間解決生理需求了？

　　正當李容夏準備關燈的時候，視線余光就在前方的鏡子角落捕捉到一個鏡像倒影：

　　身影蜷縮在門口方位的視野死角里，腦袋深深埋在膝蓋之間，耷拉的肩膀透露出一絲脆弱，即使看不到表情，也能夠深深感受到無邊無盡的黑暗沉重壓在肩頭的陰影，竭盡全力控制也依舊透露出一抹瀕臨崩潰的岌岌可危。

　　開門的聲音在練習室里格外清亮，那個身影也察覺到了有人闖入，臉頰貼著袖子，左右來回橫向移動，然后用雙手捂住臉頰用力地上下搓了搓，快速站立起來，“我在這兒，我還在這兒！我馬上就準備離開了，不用擔心，我會關燈的。”

　　聲音清亮而大聲，卻全程沒有抬頭看向門口，也不知道門口到底是誰，就這樣自說自話地做著解釋。

　　濃濃的鼻音泄漏出一絲哭腔，但還是用盡全身力氣壓制住自己的聲音，如同急風驟雨之中的沙子城堡一般，無論如何拼命，顫抖的沙粒依舊在快遞掉落，城堡仍然在崩潰邊緣掙扎。

　　是李昇俊。

　　李容夏有些遲疑，他應該假裝什么都不知道地轉身離開嗎？亦或者是…

　　“昇俊啊，你還好嗎？”李容夏開口詢問道，如果是他面對如此困境的話，他希望有人能夠陪伴在身邊，而不是獨自一個人面對，否則那個重擔沉甸甸地壓下來，他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崩潰。

　　“啊？”李昇俊快速抬起頭卻又快速收回視線，“我？我很好，我…我沒事。只是，只是有點累了，對今天的練習不太滿意，應該更加努力、應該做得更好才行。”

　　“昇俊。”李容夏呼喚了一句。

　　如同無頭蒼蠅一般瞎忙碌的李昇俊停了下來，通過練習室的鏡子，視線就這樣和李容夏的眼神碰撞在一起，然后他就看到李容夏展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眼神堅定、視線溫暖地說道。

　　“你做得很好。”

　　一句話，就是這樣簡單的一句話，剎那間就擊潰了李昇俊的所有防線。

　　他試圖展露笑容，他試圖做出回應，他試圖表現積極，但是，嘴角的弧度才剛剛上揚起來，眼眶就溫熱起來，這讓他有些狼狽地大口大口深呼吸，然后笑容成功綻放開來，“謝謝…”話語才剛剛說出來，淚水就伴隨著笑容徹底決堤。

　　然后，李昇俊就這樣站在原地，默默地落淚，咬緊牙關也沒有辦法控制抽泣的聲音在胸腔里翻滾著。

　　“對不起，容夏哥，我…對不起…”

　　李昇俊不喜歡這樣的自己，試圖道歉，可是支離破碎的聲音根本無法阻止起來，只是像個笨蛋一樣站在原地，緊繃的肩膀線條終于再也無法承受重量，就這樣崩潰耷拉下來。

　　看著這樣的李昇俊，李容夏只是心酸，練習室里并不明亮的燈光勾勒出李昇俊年輕稚嫩的身影輪廓，明明是金色光暈，卻仿佛拖拽著李昇俊進入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潛伏的巨獸張開血盆大口準備將他吞噬，抬頭望向四周也尋找不到任何光亮。

　　孤獨。無助。絕望。

　　此時此刻，李昇俊仿佛就站在時間的盡頭親眼目睹世界的崩塌毀滅，聲嘶力竭地呼喊著尋找同伴，卻得不到任何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