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真的就是心貼心的交流。
李縱跟對方說了自己著書的想法,而蘇鶯兒這邊,也堅決了自己要相夫教子的決心。
當然,這都講的是將來。
然后對于蘇鶯兒這種相夫教子的決心…
李縱既有點意外,但又覺得合乎情理。
畢竟,這大概就是這個時代大多數女人一生的最高追求了。
“我倒還以為,你會說出什么,以后我要成為一個大才女什么的。”
李縱這話說完,蘇鶯兒當場也是‘啊?’了一聲。
“你不是三歲學字,五歲學詩,而且對詩歌研究頗深么?”
“那你詩學好了,當個大才女不也是理所應當的事么?”
昨晚,兩人一番交談下來。
更是讓蘇鶯兒發現她夫君腦袋里想的跟正常人都不同。
當然,三言兩句。
你也很難說出不同之處在哪。
但就是覺得他很特別。
兩人睡前最后說的內容,就是第二天的回門了。
先問出蘇鶯兒家里幾口人,都有什么人,每個人都怎么樣。
然后…
蘇鶯兒就把她兩個哥哥的事都給賣了。
大哥是個比較木訥的人。
不過外表看上去可能會不太好相處。
二哥比較喜歡交友。
在炎瀾縣,也算是一方聚會組織小能手。
倒是頗有幾分夫君所說的啃老族的意思。
然后李縱也是從中聽出一點東西來了,大哥比較好解決,因為木訥即是不善言表,所以想來對方也不會怎么為難自己,但是這個二哥可能就有點麻煩了,更別說是這種外向型的,聚會組織小能手。
弄不好,到時候就要試試他的文才,萬一到時候要他作一首詩,又或者是問他以往有沒有什么大作,那他該怎么辦?
所以,把蘇鶯兒放好,打算認真睡覺時,李縱也是趕緊看看有沒有能拿來堵堵漏的。
可能這沒什么必要,但也體現得出來,自己對這事的重視。
回門是從結婚當天開始算的。
所以到了第二日,這便算是婚后的第三天了。
李母已經把所有東西都打包好。
李母有點不太放心,于是又把平常就跟著李縱,為人比較精明的一個男仆給李縱帶上。
如果路上有什么不懂的,也商量著來。
其實…
也不是什么大問題,無非就是陪蘇鶯兒回娘家吃一頓回門宴,時間大概是在中午。
然后,見見蘇鶯兒的娘家人。
把禮物留下,就可以走了。
據說回門是為了讓新人不至于沉迷那事,這是千古一直流傳下來的風俗。
也給新娘以恢復的時間。
還好岳父都已經見過,這倒是沒什么問題,估計到時候見了,指不定還能重新找回一點熟人的感覺。
上午大概十點的樣子。
兩人帶著禮物準時來到蘇府。
而此時的蘇府,清冷之中,又帶著幾分喜慶熱鬧。
據聞他這位岳父很有廉名,今日到來以后,倒是看得出來了。
整體來說,給人一種很清淡的感覺。
若是一般人家,早就大搞特搞了。
進了門,拜過了岳父岳母,然后很快兩人就被直接分開。
李縱也不懂什么意思。
不過看岳母顧氏的表情,估計有什么悄悄話,要跟蘇鶯兒說吧,唔…該不會是討論那天晚上的事吧,消除蘇鶯兒的心理陰影,自然而然,李縱便被留了下來。
而此時…
也見到了自己的兩個大舅子。
“聽聞妹婿年幼時也頗為聰穎,只是,為何近些年,卻是從未聽說過妹婿的大名?”
果然!
二哥一上來就發話了。
從表情上來看,倒也不見得是刻意針對他的,或許只是出于好奇。
李縱便道:“可能是近些年,沒寫什么詩,而且也極少與外人交流吧。”
“怎么說?”
李縱便繼續道:“五年前,小弟得過一場大病,當時只在生死之間,之后,因為身子太過于虛弱,就拋棄了過去的以友為伴,四處同游的習慣,也是直至最近這一年來,才稍稍地會出一下遠門。就跟那次在古剎池畔,就是近五年來出門最遠的一次,沒想到,就恰好撞上了父親。”
“對,說起來,也是緣分。”岳父大人蘇達禮此時也是捋著須根道,而且對李縱所說的父親,感覺心里美美的,又道:“只是就連我也不曾想到,縱兒你竟然也有這般過去。”
這下李縱便開始深沉起來了,回道:“也是那一次之后,我的心境慢慢地發生了一些變化。以前其實我很喜歡熱鬧,不過現如今,則更喜歡清凈一點。”
“哦?”
二哥頓時也是好奇了起來,“那你悟到了什么?”
李縱便道:“悟到什么倒是不好說,只不過,單純只是性子比較喜好安靜了。有點年紀輕輕,就過上了隱居生活的感覺。”
這句自嘲,倒是把岳父跟二哥兩人都詫異到。
大哥這邊也是終于抬起頭,朝他看了過來。
大哥為人比較木訥,不過提出來的問題,卻是頗為尖銳。
“因此,妹婿以后也將這樣?”
他指的是,以后李縱就真的隱居了?
隱居不是不好,但是,也要替他妹妹考慮考慮。
“額…”
李縱也是不由愣了愣,才回道:“應該吧。”
二哥就有話要說了,“妹婿年紀輕輕,就沒有想過要出仕,謀取功名?”
岳父蘇達禮聽了李縱的話,也覺得不大得勁。
他看好李縱,自然是看好他的年輕有為,未來潛力。
結果你跟我說,你要去隱居,這可不好。
這時李縱便只好道:“隱居也不是真的隱居,還是會去做一些事。”
二哥:“比如說…”
李縱便道:“小弟接下來打算潛心著書。”
一個才二十歲出頭的人,看上去臉蛋還十分年輕的人,忽然說出如此令人啼笑皆非的話,也是讓在場的人,都不由訝然失聲。
“咳!縱兒你要著什么書?”
李縱此時甚至能夠看到二哥的臉上掛著滑天下之大稽的表情。
李縱便道:“大概是數學吧。”
“數學?”
君子六藝,禮、樂、射、御、書、數。
自古以來,古代君子的六門必修課。
當然,從排序就可以看得出來,數是排在最末的。
不過這其實也不難理解,其余的六藝,基本上都得到了很大的發展,而且越來越得到壯大,反之數術,買東西知道不用被人坑會數數就行了。
當然,像是一片地有多少畝這些,可能在其他人看來,會更加高深一些。
但了不起,也就是一個乘法、算籌。
可以說,數術的確很重要,但是也沒有那么重要。
一聽到,三人便頓時覺得,李縱這路子真的是走得野。
就是野!
太野了!
而且著這書出來好像也沒什么用,甚至可能都不能換飯吃。
不過,也不能一開始就打擊自己妹婿。
在明白了李縱說的數學,就是數術之后。
二哥道:“妹婿懂數術?”
李縱便頷了頷首。高考能拿一百四十多分的樣子吧,不算是很天才那種,但是,成績保持得還算是比較穩的。
“這些年來,可能鉆研得比較多。”李縱回道。
大哥這時便道:“恕我直言,研究數術沒有前途。”
“誒,陽鵬,你怎么能這樣說話呢!”岳父還給他說好話呢。
李縱便也道:“小弟其實也知道鉆研這個沒前途。”
岳父于是說道:“那你為何還…?”
李縱便笑了笑道:“我與我父親打賭,半年時間,如果我著書著不出什么東西,就任由我父親安排我出仕。我即便不為自己,也會為鶯兒將來考慮。著書只是我其中一條路,如若不成,我自會走上其他路。”
“好!妹婿沒想到也是個實誠之人。”二哥便道,“不過我還是想知道,你著書的初衷是什么?因為這很有可能當不上什么高官。”
別人著書,那是官位以外的消遣,而李縱,若是把這個愛好消遣拿來當職業,這不得全家餓死。
然后李縱便道:“我著書立說,然后教人,收門徒,賺學費。到時學諸子,天下門徒三千,一人送上一封束脩,也怕是都夠了。當然,錢財身外之物,我的終極理想是君王之友。”
“憑數術?”
大哥似乎頗有幾分嗤笑的意味在里面。
不過也不怪對方,他說得的確是夸張了點。一般人但凡腦子正常點的,都不敢像他這么想。他這話一說,反而讓人覺得他有點不知天高地厚了。
李縱也不生氣,笑了笑,回他大哥道:“大哥可知道六十二乘六十八,積為幾何?”
這一問,倒是把在場三人都給問住了。
不過這問題也不難,數字是大了點,但是算算還是能算出來的。
然后,大哥便看向了二哥,二哥愣了愣。
又看向上面的蘇達禮。
你說簡單的乘法表以內的算術,或者是整十的那還好算一點,問題是,這六十二乘六十八,這好像不把算籌拿出來,不太好算啊。
當然,若是心算很強的人,則有可能直接在心里面模擬出算籌的運行,最終也能得出答案。
偏偏,蘇家似乎并沒有這樣的人才。
又或者,本身就是不太重視而導致的。
這時李縱便道:“答案是四千二百一十六。”
“那么五十三乘五十七又是多少?”
大廳中雅雀無聲,李縱便又道:“答案是三千零二十一。”
這下輪到二哥問了,“那九十九乘九十九呢?”
這時,便是李縱都不由得愣了一下。
二哥開始有點得意了,“這下你算不出來了吧?”
李縱此時也是不禁笑了笑。
在笑的時候,心中已經把結果得了出來,緩緩道:“答案是九千八百零一。”
“不對!你是瞎編的吧!”二哥這時反應過來了。
“若二哥不信,盡可找人去驗算,算過以后,就知道小弟是不是瞎編的了。”
蘇達禮也覺得驚奇,隨后也是起身去讓人把賬房給找來。
好家伙,會數術并不算什么,但是能像李縱這樣,隨便脫口而出的,那性質完全就不一樣了。
這不得十分聰穎之人,才能做到如此地步。
可見,李縱也是極為聰明之人。
很快,賬房就到了。
是個看上去也差不多五六十歲的老人。
蘇達禮把事情一說。
賬房老先生聽過以后,也是有些為難道:“家主,這數也太大了,我得回去拿算籌才能算得出來。”
“去吧。”
緊接著老先生便去拿東西去了,也不知道為何今日忽然就這么有興致,擺弄起這個來。
路上,管家經過,還問他道:“誒!你這急匆匆的,這是要去哪?”
老先生便道:“家主忽地讓我算一些數,我這是去拿算籌。”
這姑爺三小娘子第一天回門,拿什么算籌算什么數,這倒是把管家也給弄迷糊了。
進到大廳,跟蘇達禮說,飯菜什么的都做好了。
然后…
干脆也是先吃飯。
還有,把女眷什么的,也都喊出來。
然后人數便一下子從三人,之后又增加到了十多人。
都讓李縱見了一遍。
包括大哥的媳婦,甚至都有女兒了等等。
顧氏自然也出來了。
本來是想著回門時給女兒做心理輔導,倒是沒想到,這女婿卻似乎還挺懂的。
又或者說…
兩人根本就沒有深入,所以才不覺得怎么疼?
人多了以后,尤其是所有人都盯著自己,這也是讓李縱多少有些尷尬。
不過好在,這回門宴吃起來,倒也頗為和諧。
相比起大哥的木訥,大嫂卻似乎很喜歡說話。
至于二嫂…
感覺也都是不錯的人。
飯吃完,賬房這邊數也早算出來了,只是因為剛剛在吃飯,也就不敢來打擾。
等到宴會終于散去,賬房這才數都奉上。
“家主,結果都在這里了。”
蘇達禮便打開看了看,又看了看李縱。
李縱再次報了一下答案,“全對!”
但一個九十九乘九十九還是太少了。
“如果你能算出九百九十九乘九百九十九是多少,我就真的服你了!”
二哥這時也是道。
李縱便道:“答案是一百萬減兩千加一。”
賬房老先生自然不知道他們兩個在爭什么,但是九百九十九乘九百九十九,而李縱竟然能脫口而出,也是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張先生!麻煩你算一下九百九十九乘九百九十九。”
“這!”
張先生直接傻眼,二郎你這不是為難老朽嗎?
“二郎,家主,不知你們先前在討論的是…”
此時李縱的二哥便道:“我們在討論數術。正好,張先生你擅長此道,你考考姑爺。”
“這,老朽不敢。”
“不過…方才聽姑爺所言,答案是一百萬減兩千加一,這是何道理?”
李縱便道:“九百九十九乘九百九十九,可以看成是一千減一乘一千減一。一千乘一千是一百萬,不管是一乘一千,還是一千乘一,都是要減掉的,最后則是負一相乘,所以要加一,因此,答案就是一百萬減兩千加一。”
由于四人根本沒有那個知識體系,所以自然不容易理解李縱所說的話,但是湊數,湊數應該還是能懂的吧。
見眾人還是一副不太理解的樣子。
接下來…
李縱也是對老先生道:“麻煩老先生把紙筆取來。”
“好!稍等!稍等!”
不一會,紙筆就拿來了。
然后…
李縱便開始了演示。
首先從最基本的數字的表達開始。
這也是他著書立說的根基。
給眾人演示了一番數字,以及數位,之后便是列出算式,當然,括號內跟括號內的運算相乘太為難他們的,因此,李縱也是從最簡單的例子開始,只有一個括號,而不是括號乘括號。
“比如說21乘999,就是說有999個21相加,那么可不可以直接看成是1000個21相加,再減去一個21。而1000個21是多少,其實就是1000乘21,按照我們前面說的,十倍,就是在數字后面加一個零而已,所以1000乘21是兩萬一,所以這答案就是兩萬一,再減去一個21。而不需要把算籌全部都擺開來,慢慢算,一張紙,一支筆,足矣。”
二哥看完了以后,這下也是徹底服了,“妹婿大才!”
“姑爺此法,聞所未聞。”
“縱兒,你是如何想到可以如此運算的?”
李縱便不好意思地拱了拱手,“平時沒事,喜歡瞎琢磨,所以才琢磨出這么一套東西出來。利用這種方法,可以讓即便再困難的運算,都能變得非常簡單。”
“可這六十二乘六十八又要如何算?我懂了!”二哥。
你又懂了!?
結果,把式子一列,根本不好算。
而其余人也都看著他,尤其是賬房老先生,畢竟這可是他的老本行。
李縱便只好道:“你們只要記住,兩位數相乘,在十位數相同、個位數相加又恰好等于十時,答案就是頭乘頭加一為前積,尾乘尾為后積。把兩個積前后拼起來,就是答案。比如說22乘28,答案就是:2乘(2+1),也就是2乘3為前積,等于6,2乘8為后積,為16,所以,前后加起來,答案就是616。即兩者之乘積為六百一十六。”
然后,二哥又不信邪地試了試,“果真如此!果真如此!”
“為何會這樣!這里面到底蘊藏了什么道理?”
在他看來,這實在是太厲害了!
“縱兒你是如何得知這些的,我是說…這些道理是怎么來的。”
蘇達禮眼放精光。
雖然這些東西不一定有用,但是真的很有學問。
而且…
讓人感覺玄之又玄。
李縱便道:“道理本來就蘊藏在這天地之間,只是很少有人去留意和發現它。”
“果然!早就聽聞縱兒小時候聰敏非常,此話真是半點不假。”
“老朽也替家主得姑爺這良婿而高興。”
被人這么夸,李縱倒是不好意思起來了,“父親說這個還太早了,我不過是懂點皮毛。”
“那妹婿你還沒有其他的?這些,雖然很有意思,但卻也好像沒什么大用。”
賬房的張老先生卻是道:“就光是這些符文,我覺得,已經能派上大用了。”
李縱便道:“若是二哥感興趣的話,我倒是可以教二哥另外一種不取巧,但卻腳踏實地,而且幾乎萬能的算法。”
“哦!那你快教我!”
“急什么!整日里毛毛躁躁的!”蘇達禮此時也是道,不過指責完一番自己的兒子后,又看向李縱這邊,“為父也想知道,縱兒你若是不急,那就多待兩天。”
李縱最后悔的就是沒有拒絕這事,因為留下來后,就不能跟鶯兒同房了。
兩日后…
李縱這才從蘇家被放了出來,蘇鶯兒這邊也知道了自己父親還有哥哥拉著夫君學數術的事。
說實話,數術有什么好學的?了不起,就是當個賬房先生。
不過見父親、哥哥都這么熱衷,跟夫君的關系也都變得無比密切,倒也是樂于見到。
其實…
要不是也不能讓李縱留下來太長時間,蘇達禮還真想從李縱這里把李縱的東西都學完了,再放李縱走。
好在,李縱也答應了他,要是書著好了,第一時間拿給他,他這才罷休。
等到李縱跟鶯兒都回去后。
蘇家。
書房。
三人還在研究這豎式,這東西簡直是神來之筆,它把原本十分復雜的運算變得極為簡單。
如果只是平常的數術,當然沒什么前途,然而,蘇達禮感覺李縱憑借這東西已經可以成為一方大家。
雖說是比較冷門的數術方面,但那也是一名不可忽視的人才。
“你們怎么看?”
蘇達禮問道。
大哥便道:“想不到年紀輕輕,便能夠鉆研出此道,著實讓人覺得驚訝。”
“他之前說自己五年前得了一場大病,許是那時候感悟出來的。”二哥也是道,“為何我就沒有一場大病呢?”
蘇達禮便哼了一聲,“你在說什么胡話。誰會希望自己生病的,不過,五年前的那一場大病,生死只在一念之間,的確很有可能是個轉機。這孩子,將來可能不僅于此啊!不過如此一來,鶯兒倒是沒什么可擔心的了。”
“話說,蘇鶯兒怎的如此眼尖,竟然一找就讓她找到了妹婿。”
“又算出來了,用這方法,加減乘除,真就肆意妄為。”
蘇達禮擱下筆,揉了揉手,不過他上面的不是阿拉伯數字,而是文字。
其實文字也一樣,反正,只要看得懂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