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手心的溫度
吃完晚飯后，游太發揮了他在這個家，除去負責陪同出門拎重物的另一個作用。
——洗碗。
游小魚已經回到房間寫作業，游太也經歷過初三這個時期，因此對于還要照顧他飲食的妹妹，心中抱有愧疚。
他曾主動找過妹妹談論過這個話題，希望妹妹能把精力放在學習上，不需要每天為他做飯。
這之中并不含有「不想吃妹妹做的飯」或是討厭她之類的感情，只是單純的出于，哥哥對妹妹的心疼。
除此以外，什么都沒有。
讓游太沒想到的是，在那之后，妹妹哭了。
哭得梨花帶雨，像三月雨下，路邊流浪的野兔。
于是，游太再沒說過類似的話。
游太一個人在廚房里忙活，客廳傳來電視節目里主持人嘉賓夸張的笑聲。
因為低頭洗碗時，額前的劉海有些礙事，游太用妹妹的皮筋，將蓬松彎曲的劉海扎了起來，沖天而起。
擦干凈最后一張盤子上的水漬，游太擦干雙手，轉身時發現本該在客廳看綜藝節目的宇文薰，不知何時靠在了廚房門框上。
她看著游太，一言不發。
“怎么了，小姨？”
“沒，就是想看看可愛的侄子。”
“你可愛的侄子現在該去做作業了。”
“作業什么的，隨便應付一下就好了。”
“這是人民教師該說的話么？”
“我現在是下班時間。”
“……”
游太面無表情地沉思半晌：“有事？”
“是有一些，要不要…和小姨出門散個步？消消食。”
游太猶豫一會兒，點了點頭，隨即摘下圍裙，拆掉了頭頂的皮筋，烏黑的卷發散落開來，再次遮住那雙深灰色的眸子。
宇文薰踏前一步，游太眼神閃過一絲驚恐，隨即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小姨的手掌暖暖的，貼在額頭上，有股說不出來的怪異感。
但是他，并不討厭。
游太額前的卷發被向上撩起，宇文薰露出笑容。
“嗯！果然還是把眼睛露出來比較帥。”
“…哈？”
“游太你明明長得不差，只要把發型打理一下，就會是能讓女生覺得「勉強可以交往看看」的類型。”
“不需要那種勉強。”
“嘿嘿…騙你的，其實很帥。”
“……”
“這雙眼睛，和純哥哥一模一樣。啊…喊錯了，是姐夫。還好你媽不在，要是給你媽聽到，她又該吃醋了…”
宇文薰露出與在學校時截然不同的俏皮表情。
游太不知道該說什么，只是安靜地讓小姨整理他的卷發。
游太并不喜歡自己的發質，他也不喜歡別人擺弄他的頭發，就像他不喜歡被女孩子碰到身體。
人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很多時候不愿把心中想訴說的，用直截了當的方式表達出來。
聽上去不善的話語，也許透著隱晦的關切。
看似溫婉的和言，說不定藏著沾毒的利刃。
人類總是不斷地編織謊言，來遮蓋自己想表達的真意。
有善意的，有惡意的。
游太不愿去區分他所聽到的哪些是真實，哪些是虛假。
畢竟，世界上沒有誰會不說謊。
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
但是，家人不一樣。
因為是家人，所以她們絕不會傷害自己。
“這種騙小孩子的話就不要糊弄我了。”
“小姨說得是真的，你只要稍微打理一下，絕對是不輸給你爸的帥哥。”
“是是是，總之你就是想說我爸超帥對吧。”
“啊呀？這么明顯么？”
“明顯過頭了。”
宇文薰掩嘴笑了起來。
看著小姨的笑容，游太也輕輕勾起嘴角。
“那我們出門吧。”
“嗯。”
“要叫上小魚么？”
“不了吧，她已經初三了，學習比較緊張，回家了還要做飯，讓她在房間里多待著比較好。”
“我們家游太真是個好哥哥。”
“一般。”
“以后一定會長成帥氣的男人的。”
“胡話就不要說了，走吧。”
“阿咧？你就這么迫不及待地和小姨約會么？”
“……”
九月下旬的晚風帶著濃郁的秋意，吹在鼻尖，能聞到夏天揮手告別的味道。
游太并沒有特別喜歡、或是特別討厭的季節。
春，夏，秋，冬。
他都有各自喜歡與討厭的理由。
但硬要說的話，喜歡的感情比討厭的感情要多。
如果連季節都討厭的話，一定連感受它們的美好都做不到了。
游太想要感受生活的美好。
哪怕是深灰色的。
小區內的人造湖泊邊，宇文薰拾起一顆小石子，扔進湖內，濺起水花，又歸于平靜。
后方的游太穿著純白襯衫，雙手插在褲兜，露出半截摘下的領帶，迎風飄動，像是黑貓的小尾巴。
“游太，你知道么？打水漂的彈跳次數世界紀錄，是91次。最遠距離的世界紀錄是121米。”
宇文薰蹲在地上挑選著小石片，但始終找不到心儀的。
“有那樣的力氣，我還是更愿意把取暖器清洗一遍，讓冬天的時候睡得更舒服。”
“那種麻煩事你會愿意做？”
“小魚冬天的時候容易生凍瘡。”
“只有為了妹妹的時候，你才像個普通男孩子。”
宇文薰這樣感嘆。
“我本來就是普通男孩子。”
“普通男孩子的話，這會兒就應該偷瞄我的胸部了，這個視角很方便吧。”
宇文薰蹲在地上，視線上瞟，似笑非笑。
胸脯擠壓著膝蓋，宇文薰將垂下的發絲掛在耳后，珍珠耳環閃閃發亮，又圓又白。
“……”
游太無語地背過身：“小姨你是有事才叫我出來的吧，如果只是想捉弄我的話，我就回去寫作業了。”
“真是的，急性子的男人容易被女孩子討厭。”
“我本來就沒想過被女孩子喜歡。”
“看吧，普通男孩子可不會說這種話。”
“……”
宇文薰站起身，走到游太面前，發現他藏在劉海下的眼睛，仍舊是波瀾不驚的灰色。
明明以前是個活潑健談的孩子。
“游太你，有想過以后么？”
游太輕輕皺眉，不太能理解宇文薰口中的意思。
宇文薰輕輕伸出手，原本輕松的神情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在學校時的嚴肅表情。
“握住我的手。”
游太不明白宇文薰想做什么，但面對自己的家人，他沒有反抗的想法。
游太絕不想輸給那該死的女性恐懼癥。
他無法觸碰女性，無法與她們對等的交流，無法相信她們的話語。
但是，家人不一樣。
游太的手指，輕輕勾住了宇文薰纖細修長的食指。
溫暖，小巧，軟若無骨，是女性細膩的手。
游太將宇文薰的手徹底握在手心。
一秒，兩秒。
無事發生。
宇文薰綻放笑容，看著那雙深灰色毫無波瀾的雙眼，緩緩說道：“游太，有一個女孩子，我想讓你…
去牽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