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法庭上的鬧劇已經過去了一周,各種新聞也鋪天蓋地轟炸了一周。
什么昭和男兒威武雄壯!
什么老人一聲令下,十萬群眾齊罵裁判長禿子!
什么震驚!你們去的都是假裁判所,真正的裁判所一秒回收老人!
據說這些暢銷小報的編輯都是去過鄰海神秘國度進修過的,深諳流量之道。
咆哮法庭這種事確實想想就帶感,尤其是主角還是一位七十多歲的老人,難怪熱度一直居高不下,都掀起了社會輿論的廣泛關注,各類綜藝節目都在討論,引起極大的反響。
當然,威武雄壯的上河老爺子不出意外地被拘役十天,這會還在羈押所里關著,看在年紀和金錢的份上,看守人員倒不至于把他怎么樣,但三餐全是清湯寡水的,執法人員誰都看他不順眼。
說不定這也是好事,里面的飯菜清淡些,還有助于調養三高疾病。
這次的庭審成了場鬧劇,最松了口氣的反而是警視廳。
警視廳少見的沒被媒體拉出來“鞭尸”,媒體的嘲諷、質疑全被裁判所拉滿了,堪稱是全日本的評論盛宴,誰都能冒充社會評論家踩上兩腳。
警視廳高層驚訝之余,反倒有點不習慣了,不過泡上一壺好茶,坐看法院體系的大佬們出糗,真是——
爽!好爽!上癮!老哥加油!挺住,別放棄!
整個警察廳看戲,連帶著警視廳也被表揚這個棘手的案子處理的不錯,大佬們言外之意“鍋甩得挺好”,最后一連串表揚下來,連負責這個案子卷宗的古雅人都被發了一筆獎金,令他哭笑不得。
可見警察廳,尤其是警視廳,飽受媒體非難久矣。
法官那邊,別府敏子有大佬罩著沒事,兢兢業業一輩子的田枝長一郎成了遠近馳名的“禿子裁判長”,臨到退休給他弄這一出,好懸沒給氣死。
九條玲子這幾天挺高興,有事沒事給古雅人發幾條line,約他一塊吃飯。
妃英理當時有點被惡心到了,事后沒當回事。有無良小報想炒作不敗女王第一次敗績,結果立刻被這位人脈嚇人的大律師教做人,主編連夜都連夜跑路了。
總的來說,警視廳不虧,檢察院沒輸,妃大律師無所謂,唯一難過得不行的就是法院了,據說下一次開庭要出動十六人大合議庭的規模好好“教訓教訓”上河一真。
古雅人從別府敏子那兒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為上河一真下一任律師默哀。
“聽說接受的那位律師可不是什么簡單人物,人家可用不著你的同情。”
“喔?這也是,有勇氣在這個節骨眼上接手的,好歹都有兩把刷子。”
別府敏子面帶嫌惡道:“別提了,那家伙整天吹噓自己是日本第一的律師,從無敗績,不過就是個向金錢看齊的惡心家伙罷了。”
“日本第一?誰這么大口氣?”
“還能是誰,古美門研介唄。”
“古美門…研介?”
“怎么,你認識?”
“不,聽著有點耳熟。”古雅人很好地藏好表情。
別府敏子不以為意,道:“你聽過也是正常,雖然是個好色的守財奴,但確實是無一敗績,和那位妃大律師比也是不逞多讓的,而且似乎還更年輕一些,又是個男人,那些抱著舊觀念的老家伙們青睞他也就不足為奇了。”
古雅人耐心聽完別府敏子的絮絮叨叨,才問道:“這次是什么事,你可不像是會找我閑聊的人。”
“嘁,我每天忙都忙死了,你以為法官很輕松嗎?倒是你,有空關注別人,不如關心關心你自己。”
“我?我怎么了?”
“你上次扳倒京都議員真以為就沒事了?”
“這都多久了,”古雅人哭笑不得,沒放在心上,“我這不已經被調到刑事部搜查一課掛閑職了嘛?還能把我怎么樣?”
這不怪古雅人漫不經心,前世臥底生涯讓他學會很多技能,歷經滄桑,底層閱歷十分豐富,同樣的,這也導致他在體制內的經驗匱乏,政治嗅覺非常不敏銳。
更別提日本這個國家國情不同,許多事情哪怕古雅人已經從資料上了解了,但仍沒有切身的體會,更沒有十足的警惕。
別府敏子用手指戳著他的胸膛,沒好氣道:“給我認真點!”
“我很認真啊?”
“你知不知道一個議員的能量有多大?他背后又有怎樣的利益集團?雖然僅僅是京都議員,但是京都本就是京都府最繁榮的城市,又是大阪城市圈的核心,能當上議員的大人物,你知道他背后有多少財團支持嗎?”
“我…”
“你不知道!”別府敏子激動之下,聲音忍不住大了些,“你覺得你很正義,是,我不知道你哪來的狗屎運,能贏那場‘戰斗’,你很了不起,這點我很佩服,但是你認為光憑著一腔熱血就能救你的命嗎?”
“你扳倒的不僅是一個議員,是讓那些資本家真金白銀的虧錢!所有的前期投入眼看要到收獲的時候全都打了水漂,你以為他們會這么簡單地放過你?!”
“古雅人,你知道我最討厭你哪一點嗎?就是你永遠那副漫不經心的樣子,不把自己的性命安全當一回事!!你以為你是誰啊!!!”
“救世主嗎?!犧牲很偉大嗎?!!日本一億多人口輪得到你嗎!!!!”
別府敏子揪著古雅人的衣襟咆哮,聲音之大讓走廊里其他辦公室都探頭探腦的。
法官們的生活很枯燥無聊,看熱鬧可是人的天性。
古雅人瞄了一眼走廊隱隱綽綽的身影,苦笑著,卻不好說什么。
別府敏子這會臉蛋幾乎都挨到了他的胸口,他當然看見對方紅紅的眼圈。
深吸口氣,表情嚴肅了許多。
“我明白了,這份心意我收到了。但,請你相信,古雅人絕不是這么輕易死掉的男人。即便要死——”
“那也一定是轟轟烈烈的、站在巨大的舞臺上挺直腰板,站立而死,絕不會像只無路可逃的流浪狗,躲在深巷中奄奄一息的嗚咽。”
古雅人目光灼灼地盯著別府敏子,低頭輕聲道:“我向你保證。”
“還有,快起來吧,好多人在看著呢…”
“什么心意,你這家伙別癡想妄想了,”別府敏子快速眨巴眼睛,依舊紅紅的,她嘟囔著,“什么死不死的,你別烏鴉嘴。”
“別府法官,是出了什么事嗎?”渾厚的男低音響起。
頭發梳得整整齊齊的中年人神情嚴肅地走過來問話,銳利的眼神掃視著古雅人。
“沒什么,長谷川法官,只是和古警部交代一些事情,我的老師近期想見他一面。”
長谷川法官瞳孔一縮,再次認真看了看古雅人,點點頭,道:“既然是巖寺閣下的要求,別府法官應當更慎重一些才是,這里并不是合適談話的地方。”
別府敏子平靜道:“謝謝長谷川法官的關心,這是我的疏忽,我和古警部再交代幾句就好。”
長谷川嗯了一聲,說句“我還有事,失陪了”,就邁步離去。
別府敏子一直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電梯口,才松了口氣。
“這個人?”
“他是東京地方裁判所的部總括法官(相當于國內庭長),是我老師政敵的派系,本來以他的履歷不該來這里的,恐怕是為了狙擊我…算了,你不需要知道這些,剛剛說的不是假話,你最好準備一下。”
“準備什么?”
“見我的老師,法務省法務事務次官巖寺康介閣下。”
“納、納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