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1 心戰
甲府迎賓館的常磐酒店有“武田信玄的隱湯”一稱。“隱湯”是島國封建時期，由地方領主所獨占的溫泉。。到了近現代，太宰治和井伏鱒二等大文豪常來游聚，島國皇室也是常客。
而對于圍棋，一般只有大頭銜戰的最終決勝局，地點才會選擇在常磐酒店。但是這次，名人頭戰的首場比賽，竟然就選擇這里，足能夠看出東京棋院對此次名人戰的重視。
北原賢人按照流程與一眾記者同覽和風庭院。一路上，他在媒體鏡頭的閃爍下，同與井山棋圣握手、合照并發表賽前講話。
這是他與井山棋圣的第一次正式會面，對于這位大名鼎鼎的“老棋圣”，他講不出來任何特殊印象：面龐比鵝蛋臉稍微胖一點，普普通通的眉梢劉海，戴一副大街上常見的黑框眼鏡，與大街上隨處可見的上班族似乎別無二異。笑起來時，井山的下巴輪廓很明顯。
北原賢人完全看不出來，這是一位棋圣戰九連霸（名譽棋圣），本因坊戰十一連霸（名譽本因坊），七頭銜戰大滿貫的島國圍棋歷史第一人。
栽植各種松樹的湖畔人頭涌動，記者，棋院人員，還有隨行的棋士，加起來得有二三十人。相武葵沒有往上湊，安安靜靜地跟后面，不時舉起手機，聚焦北原賢人的背影，一通“咔咔”連拍，然后低頭將照片發送給誰。
等一切媒體拍攝流程走完，記者散盡，她眼瞅著井山棋圣也離開后，小跑上前，扯了扯北原賢人的手腕。北原賢人回身問道：“怎么了？”
相武葵把手機展示出去，指著手機里北原賢人的背影，問道：“這一張拍得好看嗎？”
北原賢人盯著看了兩秒，點點頭說道：“可以，拍照水平不錯。”他話語一頓，表情古怪地問道：“你這是在發彩信吧，發送給誰？”
“給高梨姐姐看。”相武葵一邊低頭操作手機，一邊說道：“要是高梨姐姐也在就好了。”
北原賢人一時語塞，他一直覺得，這孩子總是拐彎抹角地撮合他和高梨絮風走一起。
但相武葵從不明說，閉緊嘴巴不坦白，而且每次直言問她，她都是裝傻不說話，甚至堂而皇之地裝作聽不見，北原賢人也很無奈，拿耍無賴的相武葵沒有好辦法。
一旁的后藤理事長應付完記者朋友，側身看向湖畔的一大一小兩位高中生。
對于相武葵跟著來到名人戰現場，他比較意外，若鯉戰的十二進六賽程即將開始，小姑娘居然不慌不忙，有閑心跑出來旅游。
他聽北原八段說，這段時間，相武葵沒日沒夜的用ai訓練，連吃飯都坐電腦跟前，就差睡覺也握著鼠標做夢。拼到這個份上，抽空旅游歇息幾天倒也可以理解。
后藤理事長走上前，笑道：“今天的流程一切結束，一會兒回房間早點休息，好好準備明天的名人戰。晚餐有服務員給你送過去。這個季節，甲府的葡萄正應季，北原君可以嘗一嘗。如果有心情，到外面逛一圈也沒關系。”
相武葵仰頭說道：“歐尼醬，回房間下棋吧。”
北原賢人點了點頭，禮送理事長先行離開，后藤理事沒走多遠，忽然記起來什么。
“哦對了，”后藤理事長回過身，“北原君，棋院給你安排的每月接待粉絲的事宜，有沒有感覺過于繁重，有沒有什么建議。”
北原賢人思考過后說道：“那倒沒有，目前我能夠平衡好各方面的時間調度。我不太懂運營方面的工作，這些事情交給專業人士就好了。”
每月兩次，他為愿意來棋院的粉絲講棋，以及偶爾在粉絲論壇上說幾句話，冒個泡，北原賢人覺得這樣就剛剛好，不多也不少，影響不到他的日常生活和職業訓練。
“如果不習慣，對棋院的安排有任何意見，盡可以提出來，我們再調整。”后藤理事笑著放下了心，不再打擾。
后藤理事走后，北原賢人陪相武葵逛了半圈常磐酒店的和風庭院，看她興致不大，便早早領她回房間下棋。等關上門，放上棋盤，棋笥都擺好了，相武葵又謹慎地站起來，豎起耳朵四處傾聽。
看著她像在抓隔墻小賊似的，北原賢人詫異問道：“怎么了？”
相武葵回來坐下，小聲說道：“歐尼醬要是公布了自己的樂隊身份，應該能登上大新聞吧。”
北原賢人稍一聯想，啞然失笑道：“你指的是命運引力樂隊？面具怪男？”
“嗯，肯定會吸引很多人關注歐尼醬吧。”
北原賢人認真想了想，如果他的另一個身份曝光，是那個夏天里，由四女一男組成的命運引力樂隊的領隊長——面具怪男——北原賢人不敢說自己能像雨宮雅柊一夜間轟動全國，但起碼引流來一兩百萬關注量，應該不是問題。
相武葵問道：“歐尼醬不想公布嗎？”
“公布身份.還真沒考慮過。”北原賢人沉吟片刻，說道：“應該說，時機還尚早吧，也不方便。我對在演藝界出名沒多少興趣。”
畢竟家里還藏著一個解釋不清楚來歷的黑戶女兒，出名太火不是一件好事。他還一直都愁著，怎么給花谷搞到個查不出毛病的“白戶”身份，在沒妥善搞定好女兒的戶籍前，公布身份暫時不予考慮。
北原賢人岔開話題說道：“公布身份的事情以后再說，先來陪我下一盤。”
相武葵搖了搖頭，要是往回倒五六個月，她尚能憑借對ai的理解，跟剛剛回歸圍棋的北原賢人在棋盤上斗一斗。但現在，就以她的棋力，不下讓子棋，她幾乎沒有贏的可能，再陪北原哥哥下棋的訓練效果已經微乎其微。
“歐尼醬去網上找高手下棋吧，我在旁邊看。”
北原賢人明白相武葵的意思，他也沒矯情，爽快說道：“行，你看我下棋，看累了就睡一會兒。”
擺出來筆記本電腦，登錄網棋平臺，北原賢人驚訝發現，新聞列表一欄里，居然已經有了島國名人戰的最新報道，點開一瞧，他和井山的握手照片都有。
“消息速度這么快。”北原賢人嘀咕著移動鼠標，厚臉皮地挨個邀請所有在線的金冠銀冠棋士。
眼尖的相武葵伸出手，指著屏幕說道：“井山棋圣在線，歐尼醬要不要試一試邀請對戰。”
北原賢人早就看到井山棋圣在線，但心里有點猶豫，還在考慮這么做合不合適，但沒給他多想的工夫，一聲“對局開始”倏忽響起，有人接受了他的邀戰。
北原賢人先落黑子，迅速瞄了一眼是誰接受邀戰，看到對方的網棋id，內心瞬間了然，原來是“卡子哥”。
卡子哥，隨時隨刻都在線的網棋大勞模，拿過韓國的jtbc杯冠軍，兩年新人王冠軍。棋力神神鬼鬼，著名神經刀，神起來誰都能砍飛，鬼起來誰都能輸飛。
十五秒一步棋，斷斷續續幾十手過后，陸續來了一千多個看棋的觀眾。
「這個北原賢人是誰，印象中沒見過，戰績這么牛，贏過段公子，大申，還贏過惡霸，勝率還不低。」
「我記得他，以前的id很囂張，好像叫獨孤求敗還是只想求敗來著，經常下三連星陽春流天元啥的，現在換成了職業實名id。」
「島國最近很火的一個新人，明天跟井山下名人戰。看照片還挺帥。」
北原賢人偷瞄聊天窗口，看到了聊天內容，他以前為了邀戰高手，的確故意起了一個很囂張的id，后來成了職業選手，就改成了實名id。
相武葵雖然看不懂聊天窗口里的漢字，但能看懂“北原賢人”這個名字，好奇問道：“歐尼醬，他們在說你嗎？”
北原賢人落子應道：“嗯，在說明天的名人戰。”
「卡子哥下的什么玩意，簡直是胡秋霞（糊球下），二區間可以沖了。」
「誰報一下勝率。」
「17.4，卡子哥大概率沒了，要被屠龍。有沒有偷雞的老板，此時不上車更待何時。」
偷瞄評論的北原賢人一時無言，居然被人用ai劇透了實時勝率。不過他也能感覺出來，現在的棋局對自己很有利。
一直瞅著聊天界面的相武葵又眼尖地看到了什么，趕忙說道：“歐尼醬，井山棋圣也來觀戰了。”
北原賢人瞬間坐挺了要，瞥眼看去，觀戰列表里第三位的金冠觀戰者，可不正是他明天的對手，井山棋圣！
小只的相武葵鼓勵說道：“井山棋圣在看你，歐尼醬好好下，漂亮贏，先給他一個下馬威。”
“沒問題，這把我——”北原賢人突然話語頓住。
“怎么了歐尼醬？”相武葵扭頭問道。
北原賢人落下一子，斟酌說道：“我覺得，這把我得輸。”
“為什么？都已經快屠龍贏了啊。”相武葵小臉迷茫，聽不懂了。
北原賢人瞅了眼門外，壓聲解釋道：“不輸，井山明天怎么敢跟我在中盤斗斗力量。你知道的，我對上井山棋圣，最大的勝機就在中盤力量這塊，一旦拖到官子階段決勝，我的官子經驗，我的比賽經驗，哪方面都不如他老道。”
“我不僅這局要輸，下一局要輸，而且還要從現在輸到晚上睡覺，最多最多只贏個一兩盤。輸得難看，輸個幾十目，連續被屠大龍。最好還能夠邀戰井山棋圣，輸個幾十目給他。”
相武葵聽明白了，眼睛閃閃發光，小聲說道：“歐尼醬想讓井山棋圣產生誤判，認為你的狀態不好，然后明天在你最擅長的領域打敗你，搓敗你的銳氣。”
相武葵猶豫了下，又問道：“但井山棋圣會上當嗎？”
“不知道，我想試試。”北原賢人移動鼠標，裝作漏算，下出一步昏招臭棋，說道：“圍棋，說白了就是在棋盤上的心戰，今晚上，我先給井山棋圣上一上棋盤外的心戰。”
“一會兒我邀請井山棋圣對局，故意輸給他，最好連輸給他好幾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