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9 借酒消愁愁更愁

　　柏木家的高級公寓。

　　裹著浴袍的金發女生平躺在沙發上，手背遮住半邊澄綠眸子，靜靜望著天花板上的暖黃色光暈。

　　思緒很亂，很累，很不安定。

　　柏木茉優輕吐一口氣，翻身面向沙發靠背，心緒很復雜。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念頭,鬼使神差，腦海里總會回想起她避之不及的某些畫面：在北原家一起煮飯一起吃飯一起生活。

　　而且回到家里，重新面對空蕩蕩的無人客廳，她內心竟有一種巨大落差感，心情不由自主變得低落。

　　這種低落感，她并不陌生,已經非常熟悉。

　　早在十年前，媽媽每次出門前告訴她“我七天后再回來”的時候，她走進除了自己空無一人的客廳，心情也是這般低落，巨大落差感。只是反復這樣經歷了十幾次，她早該在十年前就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但現在，它又重現了。

　　“他就是個污染源！”柏木茉優低聲喃喃道。

　　她已經深刻體會到，靠近北原賢人久了，身心都會被他污染。

　　她很想就此閉上眼睛，盡快睡過去。

　　但之前每天都在北原家做大掃除，習慣了每天累得疲憊不堪，回家倒頭就能睡著，而今天提早“下班”，什么活都沒來得及干，她當下完全沒有睡意。

　　搭在額頭上的手慢慢滑落下來，柏木茉優低聲嘆息，從沙發上慢慢坐起來，轉望向空無一人的廚臺。

　　她不餓,也毫無食欲，只是想給自己找一些事情做，總好過躺在沙發上胡思亂想。

　　烤箱的爐門上貼著十二張紙，是“污染源”給她翻譯的中餐菜譜。

　　柏木茉優內心強迫自己遠離這十二張“小污染源”，不去看它們，

　　她自己用手機搜索中文菜譜——酸甜可口的醋溜黃瓜，絮風很喜歡的一道涼菜，正好這十二張“小污染源”里沒有記錄。

　　糖、醋、蔥和姜，諸多調味料的中文名字，“污染源”專門給他列過一份翻譯名單，她悉數記在了心里。雖然仍不認識中文菜譜上的一些漢字，但那些都是料理步驟和調味用量，只要多實驗幾次，就能大體明白。

　　一勺白糖添進香醋中，再加一點鹽和和香油，用勺子攪勻料汁柏木茉優有些心不在焉，有時候，她仿佛要看誰似的，無意識地抬頭,習慣性望向空無一人的沙發那邊，卻渾然不自知。

　　十分鐘后，

　　她端著盤子來到餐桌前，靜默落座。

　　拿起筷子的一刻，不知為什么，她心情忽然間更難受了。

　　餐桌很安靜，客廳很安靜，整個家都異常安靜，安靜到令她極其厭惡超靜音冰箱，它能有一點點制冷噪音也好，安靜到她非常討厭靜音時鐘，為什么沒有機械轉動的“滴答”聲。就連為絮風做實驗的醋溜黃瓜，此刻她都無心品嘗。

　　柏木茉優深呼吸，放空大腦，

　　“真是個污染源！”

　　她捏緊了筷子，一半暗罵“污染源”，一半暗罵自己。

　　她再次深呼吸，努力集中精神，給自己“壘砌”一道堅固的“心閘”，將那些翻涌作亂的思緒浪潮統統攔截。別再去想，最好還能忘掉。

　　柏木茉優聚精會神地夾起一塊黃瓜，品嘗兩口后，微微皺起了眉毛。香油放多了，醋也放多了。

　　只嘗了三四塊，她便靜默地放下筷子，沒心情再吃。站起來，將剩菜統統倒掉。

　　然后她直奔臥室，只盼望快點睡著，好讓今天快點過去！

　　關燈，上床，蓋夏涼被，柏木茉優閉上雙眼，內心不斷暗示自己快點睡覺。可時間流逝，不僅完全沒用，反而停下一切活動后，思緒和念頭更亂了！

　　她憂愁地抱著被子，輾轉反側。

　　“到底怎么樣才能睡著”

　　再一次轉側不安過后，她忽然想到媽媽的酒窖，猛得坐了起來。

　　她迅速挪到床邊，蹬上拖鞋，快步來到客廳，伸手拉開冰箱，明亮的冷藏室內，一倉是女士的水果風味啤酒，一倉是高麥芽度的精釀黑啤。

　　柏木茉優對此都不滿意，又去到媽媽的房間，推開換衣間的門，走進去，打開燈，三十平多米的換衣間里面，一件衣服都沒有，改裝成了家庭紅酒窖。

　　象牙白燈光的照耀下，紅橡木酒架的山形木紋亮起鮮明光澤，幾十支葡萄酒瓶閃爍出迷人的透紅光亮。

　　柏木茉優不懂紅酒，也看不懂抽象的各國文字，更不清楚價格，她視線粗略一掃，挑中一支看起來還比較順眼的貨色，當即抽出來帶走。

　　不需要醒酒，她不為品酒，只為求醉一睡。寶石紅色的酒液倒入高腳水晶杯中，倒上滿滿一杯，她先小咪一口，香氣濃郁，入口順滑，幾乎沒有酒勁，她動作停頓了下，仰頭一口飲盡。

　　柏木茉優靜靜坐在沙發上等待一會，靜等酒意上頭，可一杯的量似乎不足，她只感到臉蛋有點熱，于是再倒半杯，仰頭一口飲盡。

　　三分鐘后，又是半杯酒。

　　短短不到五分鐘，這瓶價格未知的葡萄酒，就被她囫圇喝光了半瓶。

　　柏木茉優動作猶豫了下，沒敢再多喝，慢慢躺在沙發上，閉上雙眼，安靜等待醉意來臨。

　　慢慢地，好像有十分鐘過去了？她也說不清楚，大腦漸漸有了飄飄乎的翱翔感，睜開雙眼，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已經在慢慢旋轉。

　　柏木茉優放心地閉上眼睛，享受著眩暈感。

　　“很好”

　　但很快，她就感覺不好了。

　　借酒不僅沒有困意，沒有睡意，反而“紅酒入喉心作痛”“借酒消愁愁更愁”，她那暈暈乎乎不聽使喚的大腦，像脫韁的野馬一樣，開始自由撒歡，形形色色的思緒沒了束縛，開始群魔亂舞。酒精儼然變成了一罐猛烈炸藥，“轟隆”發生大爆炸，她壘砌的“心閘”，一瞬間四分五裂，土崩瓦解。

　　那些壓抑已久的復雜情緒，在酒精的瘋狂催化下，形成一股狂風巨浪，摧枯拉朽般地沖破她的殘破“心閘”，沖進她內心深處，像洪水一樣奔涌不停，像暴雪一樣紛飛肆虐。她心情難受極了，情緒再也壓抑不住，再也藏不住。

　　習慣了兩個人一起吃飯，重新面對一個人的餐桌，她很難受，

　　習慣了兩個人一起坐著，重新面對一個人的沙發，她很難受，

　　習慣了兩個人一起陪伴，重新回到一個人的世界，她很難受。

　　那些她想遺忘的記憶，她害怕深究的感受，她避之不及的人，這一刻統統闖進了她的內心深處，與酒精一起禍亂她。

　　柏木茉優的眼睫毛都在顫抖，雙手捂住臉，心里懊悔極了，有些事情，只是隱約察覺到就夠了，千萬別再追究，千萬別去戳破，一旦一覽無遺的展露在眼皮底下她后悔為什么要喝酒，明明只想有助于睡眠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