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琴的人不用想也知道是誰,雖然她走了五年,但這處房產卻一直留著,始終在等它的主人回來。
北原花谷仔細傾聽了會,轉過頭,小臉揶揄道:“來都來了,不上門拜訪一下不好吧。”
“看熱鬧不嫌事大,是不是小屁股又癢了,”北原賢人一記手刀落在女兒小腦袋上,輕輕拉上她的小手,“逛了一圈也該看夠了吧,這里也沒什么好看的,回家吧。”
北原花谷笑嘻嘻隨上來,“你猜猜她為什么要回來彈琴?這還不夠明顯嗎!”
“從小在這里長大罷了,不過是想回來看看。”
“嘁,歐尼醬死鴨子嘴硬。”
“我只是在闡述一個客觀事實。”
父女倆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慢慢離開社區。
橙紅色的晚霞下,一大一小的身影并排走在馬路上。
北原賢人想起女兒昨晚提到過部長和中村。
“花谷,說說你未來的菅原叔叔。”
北原花谷想了想,娓娓道來:
“菅原叔叔經常來找爸爸喝酒,總提爸爸年輕時多么受女孩子歡迎,每次酒到微醺,就攛掇爸爸去彈吉他,但爸爸每次都笑著搖搖頭。”
“未來的我不彈吉他了嗎?”
“吉他包上都生了厚厚一層灰呢,還不讓花谷打掃。”
北原賢人若有所思,上輩子的每個夏天,他哪都不去,門一關,抱起吉他就開始,電風扇壞了,他就打開窗戶,頂著三十六七度的熱浪把自己鎖在屋里,從早練到晚,熱得汗流浹背,但從來不覺得辛苦,技術眼見得著的漸漸進步,心里滿滿的成就感和自豪感。
看來未來那件事,的確給他帶來了極其深遠的影響,以致于連吉他都放棄了。
“你的中村叔叔呢?”
“中村叔叔在銀行上班,平常很忙,但每周都會抽時間來探望爸爸,陪爸爸一起下棋,嗯中村叔叔還非常崇拜爸爸,時常為爸爸感到可惜。”
“鶴見千春和鶴見千夏呢,你認不認識?”
北原花谷認真回憶了會,搖了搖頭,“鶴見千夏不認識,但千春姐姐我知道,師父應邀參加新年演奏會那天,千春姐姐也特地到場觀看了。”
正說到這里,北原花谷瞅了瞅四周,一副鬼鬼祟祟的樣子說道:“爸爸,想不想聽劇透?”
北原賢人詫異看去一眼,“劇透?你說說看。”
“千春姐姐喜歡師父!我不知道現在的時間點,千春姐姐有沒有想法,但幾年后肯定有。”
北原賢人意外愣了瞬,樂隊里居然還藏著一位潛在蕾絲同志,怎么我身邊盡是些非正常人士。
“你怎么知道的?”
“每次師父在哪,千春姐姐就會追到哪,還企圖買通花谷去監視師父,搞得師父都怕她了,天天躲著她。”
北原賢人設想了下,鶴見千春那小身板,頂了天一米五五,跟栗山差了將近二十厘米,就這還倒追?實在無法想象。
北原花谷仿佛想起什么,小臉變得十分奇怪,百思不得其解。
“按理來說,千春姐姐應該把爸爸當情敵看待,但不知道為什么,她非常篤信,斷定師父和爸爸絕對不可能在一起,但花谷哪次問她,她就意味深長看著花谷,什么話也不說。”
北原賢人微微嘆了口氣說道:“你想多了吧,你未來的師父之所以對你好,可能只是單純喜歡孩子而已,少想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你爸爸又不是福澤諭吉,做不到人見人愛。”
北原花谷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反駁道:“花谷也是女人,花谷能懂女人的心思!”
北原賢人沒去跟女兒犟嘴,又問:“香川寧寧呢?認識嗎?”
“探望過爸爸幾次,但花谷對香川姐姐了解不多。”
“柏木茉優?”
“不認識,從來沒聽說過。”
“高梨絮風?”
“也不認識。”
北原花谷想了想,又補充道:“花谷白天要去上學,我不在的時候,她們應該來探望過爸爸吧,只是次數比較少,花谷不知道罷了。”
北原賢人沒再詢問,靜靜拉著女兒的小手走向遠方,他的未來就像一團亂麻,還蒙著一團濃濃迷霧,越看越迷糊。
最后的音符漸漸散去。
竹下茜微笑的鼓了鼓掌,“雖然我不懂鋼琴,也是第一次聽小姐彈這首曲子,但這一首,卻是我印象中以來,小姐彈的所有作品里,情感詮釋得最棒一首,真的很好聽呢。”
“小姐為什么突然想彈這首曲子?對了,它叫什么名字?”
雨宮雅柊輕輕合上琴蓋,淡淡說道:“隨手彈一彈罷了,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名字,只是一首很平常的曲子。”
竹下茜也沒有追問,神情好奇的四處打量房間,雨宮小姐小時候就住在這里嗎?
她看到柜子深處放著一個小本子,好奇之下,拿出翻閱起來。
上面的字跡已經很久遠,字體很幼稚,一看就是小孩子寫的:
以后你再敢跟其他女孩子玩,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今天午睡竟然不等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
說過多少次了,你居然還敢抱只貓,以后再也不理你了!
今天你下棋的時候沒看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
今天吃飯沒等我,以后再也不理你!
我彈琴的時候你竟然睡著了,以后再也不理你了!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大笨蛋!你什么時候才能看出來我喜歡你!以后真的再也不理你了!
正坐著眺望晚霞的雨宮雅柊暼去一眼,瞬間慌張地站了起來,急忙就要伸手去搶奪。
“快放下,不準看!”
雨宮雅柊迅速奪過日記,匆忙掩在懷里,結結巴巴的說道:“你,這本不是那樣這本日記不是我寫的!”
竹下茜趕緊點了點頭說道:“小姐你冷靜點,我知道這本日記不是你寫的,我也沒看到內容。”
雨宮雅柊臉紅得快要熟透了,她趕緊背過身子,足足藏了十幾分鐘,才小聲說道:“茜姐,我們走吧。”
竹下茜趕緊再次點點頭,領著雨宮雅柊下樓,路上,她目不斜視,哪里都不敢亂看,生怕再翻出點什么東西。
直到走出大門,竹下茜才長長松了一口氣,“我去開車,小姐請稍微等一下。”
望著竹下茜離去后,雨宮雅柊望向了那個大混蛋的家,稍一猶豫了下,她邁步走進庭院,從包里掏出鑰匙,打開門。
許多家具的位置,仍然原封未動,一切還是記憶中的樣子,哪怕過了五年,也仿佛在一直等她回來似的。
她挨個逛了每一個房間,腦海不由浮現出五年前的歷歷往事。
最后來到浴室門口,她輕輕推開門,等看到那個浴缸,她不由臉頰一紅,逃離般的趕緊跑了出去。
“混蛋,讓你占大便宜了。”她一邊暗罵自己小時候就是個笨蛋,一邊迅速走出大門,再認真鎖好。
離開庭院,雨宮雅柊打發時間的插著口袋,四周逛了會,直到路過一條巷口時,她不由落住了腳,轉過頭,神情復雜的朝巷子里望去。
她永遠忘不了那個大混蛋在她眼睜睜的注視下,扭頭逃跑的場景。
當時她氣到想活活剝了那個混蛋,但后來,就像琴音姐說的那樣,每個人都會感到恐懼,大人也不例外,更別說小孩子,再到后來,琴音姐寄給了她一本四十萬字的懺悔錄,她看完后,最后那點怨氣,也隨之散去了但還有另一筆賬!要跟那個大混蛋好好算一算。
雨宮雅柊收回目光時,眼角余光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一位黃發女生拄著拐杖,正朝她這邊走來。
黃發女生也看到了她,頓時像一陣刺骨的寒風刮過,整個人都瞬間僵住了當年受她欺負的那個懦弱小女孩,現在已經長得比她還高,并且還成了她仰望不可及的大人物,一時間,心情百感交集。
雨宮雅柊移動視線,注視向黃發女生打著石膏的右腿。
黃發女生晃過神,眼神復雜至極,她慢慢低下腦袋,拄著拐杖低頭離去。
“那個混蛋做的?”雨宮雅柊忽然說道。
黃發女生動作一滯,緩緩回過身,點了點頭。
“他做的不錯。”
黃發女生嘴唇翕動,剛要開口說話,卻突遭雨宮雅打斷道:“不用向我道歉,我也不可能原諒你,就這樣再見吧。”
黃發女生噤聲幾秒,默默轉過身,拄著拐杖慢慢離去了。
看著她慢慢消失在街道盡頭,雨宮雅柊長長的嘆了口氣,心情一下子變得非常沉重如果五年前,沒有發生那件事,現在的情況,一定會截然不同吧。
她不會前往海外,更不會參加什么鋼琴比賽,依然日復一日天天藏在家里,金屋藏嬌,只彈琴給那個笨蛋聽。
而那個笨蛋,也還會保持靜心狀態下棋,而且有她陪在身邊,也一定會安然度過那段家庭變故的痛苦時期。
說不定,就以曾經那個傻乎乎的自己,早就像個笨蛋一樣,把自己全部交給了他,等現在回過神,或許早已經跟他結婚,甚至連孩子,應該也都有了吧,又會叫什么名字呢 可以說那個女生以一己之力,徹底改變了他們兩個人的人生未來。
“小姐,我們走了。”
雨宮雅柊回過神,心緒悵然的朝轎車走去。
路上,她編輯一條短信給琴音姐,沒一會,琴音姐就給她發回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