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腦一片空白。
北原賢人轉身回望,仿佛隔著嚴密的木門,仍看得到那只守在門外的小家伙。
他的愛好和生日不難調查。
而隱藏身份曾是位少年純文學作家,除了一位非常關照他的前輩姐姐,寥寥幾個相關編輯,再無人知曉,但硬要說的話,還是有些小線索能查。
但是,唯獨!
他跟當下那位紅極全國,幾乎快被媒體捧成國民榮耀的新銳天才少女鋼琴家,在五年前,那段不為世人所知的秘密關系。
北原賢人敢保證,全世界,現在還知道的人,就算加上當局者,也絕對絕對不超過三位!
——他、雨宮雅柊、花江琴音。
琴音姐即是那位非常關照他的前輩姐姐,知名暢銷書作家,小時候住同一條街,關系很鐵的鄰家大姐姐,也是當年“攻略計劃”的頭號助攻手。
雖然琴音姐很喜歡捉弄人,單看性格,一點也沒有大人擔當的樣子,但口風這點,毋庸置疑的牢!
更不可能拿這件事,當做談資,對一個小孩子講。
難道她真是我未來的女兒?
北原賢人呆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難以置信,不可思議,簡直像還沒睡醒。
半晌,他默默返回門口,轉動門把手,門外面,蹲在門前的小瓷娃娃一瞬抬起頭,滿含期待望著他。
北原賢人表情很復雜,“進來吧。”
北原賢人帶上門時,小家伙已經非常自來熟的溜進客廳,他表情異樣地跟過去,叫她坐到對面,剛張開口,小瓷娃娃就搶先道:“爸爸我叫北原花谷,今年十歲啦!”
北原賢人點頭,打量這只未來的女兒。
花谷長得很可愛,白凈凈的小鵝蛋臉,純凈如雪的大眼睛,小巧而輕薄的粉唇,笑起來兩側有淺淺的小酒窩,雖還年幼,五官沒長開,但那張標準的美人臉,已經無法被年齡所遮掩。
用他上輩子的一位樂隊伙計的話來說——這幺閨兒能把我萌出血。
北原賢人沉默了下,突然道:“書房里掛著兩副字。”
北原花谷不太開心地撅噘小嘴。
“第一幅是‘一念清凈,烈焰成池’,第二幅是‘山僧不解數甲子,一葉落知天下秋’,是爺爺以前去燕京參加‘NEC中日擂臺賽’的時候請人寫的!”
“這次總該相信花谷了吧!雖然花谷只跟爸爸學了一點點漢語,但那兩幅天天都能看到的字,花谷還是能念出來的喔!”
經此一問,北原賢人徹底不再懷疑,他身子慢慢后靠,倚著墻愣神。
自己未來的女兒穿越了時間?
回到十三年前,要挽回我什么?
這都是什么啊。
北原賢人回過神時,花谷早就不知跑哪去了,不過聽蹬蹬的爬樓聲,應該是上了二樓。
“真是一點都不見外,還是說小孩子適應環境比較快?”
北原賢人感嘆著撐地起身,心不在焉地走向廚房。
剛才花谷說餓了一天,他可還記著,至于那些滿腹疑問,待會再問不遲。
加水開火,磕上倆雞蛋,剛煮上拉面,就聽二樓上隱隱傳來歡呼。
不多時,花谷吃力的拖著一個大皮箱跑進客廳。
“噹~噹噹,爸爸,看,花谷挖到了寶藏。”
“哦,這個啊,里面是爸...爸爸小時候的玩具。”邊說,北原賢人表情愈來愈微妙。
明明現在的自己才十七歲,卻突然就有了個十歲的女兒,這稱呼起來也太別扭了。
他感覺自己就像是連男朋友都沒交過的女孩子,某天突然收到醫院通知,告訴你你懷孕了!是真的懷孕了!
這種事怎么可能接受得那么快。
花谷完全沒有不自在的樣子,一口一個爸爸叫得天經地義,她熟練地滑動大皮箱密碼鎖,“1,2,3,1,”接著按下圓扭,見密碼鎖啪得開闔,嘀咕道:“十三年前也是這個密碼啊。”
花谷翻出來一個藍色蝴蝶發結,正要夾起來展示給北原賢人看,卻忽然狐疑一聲。
“咦,爸爸,這張照片......?”
花谷瞅著照片歪了歪小腦袋,緊接著就像尋到了真正的寶藏一般,整個人都興奮起來。
“爸爸快看!十三年后的這個箱子里,是沒有這張照片的!別的地方也沒有,花谷還是第一次見到!”
北原賢人側目,那是張彩色照片,印刷時間顯示著已經過去了七年。
照片里,一男一女兩個小孩子,兩人都有點不好意思的,挽手坐在秋千上,互相依偎。
“爸爸,照片上這個女孩子是誰?她還躺在你懷里誒!”
“是不是琴音姐?不對,琴音姐比爸爸大五歲,那時候肯定沒這么矮。”
花谷忽然想到了什么,唰得扭頭盯過來,眼神故作意味深長的,兩根小指頭“咻咻咻”指向北原賢人。
“嘿嘿,爸爸,這個女孩子......是雨宮雅柊吧!”
“花谷一直很喜歡的這個發卡,原來是她的啊。”
而這時,花谷才發現爸爸已經好久不說話了,她趕緊收斂起玩笑姿態,小心翼翼看過去。
“爸爸,花谷惹你不高興了嗎,對不起......花谷不是故意的。”
北原賢人把目光從照片上收回來,輕彈一下小家伙的額頭,沒好氣道:
“琴音姐比我大五歲,你稱呼她什么?難道我還得管你叫一聲姐姐妹妹?沒大沒小。”
花谷盯著他看了又看,然后“呼”得松了口氣,拍著一貧如洗的小胸脯,道:
“我還以為爸爸生氣了呢。嘻嘻,琴音姐不喜歡我稱呼她阿姨,她聽見了可是會欺負花谷的。”
“爸爸非常想稱呼花谷叫妹妹或姐姐的話,嗯......雖然有點奇怪,但花谷勉強沒有意見,那么爸爸以后就是花谷的歐尼醬和歐豆——哈嗚!”
北原賢人果斷一記手刀落下,花谷“嗚”一聲抱頭蹲防。
他把煮好的面端到桌子上,接著把還在飆戲的女兒像小貓一樣提起來,安放在椅子上,靜靜看著她呲溜呲溜吸面。
花谷坐在椅子上也不安分,兩只小腳丫在空中蕩來蕩去,讓他對女兒的性格有了些了解。
“好帥啊。”
“嗯?”
“我說爸爸好帥呢,原來十年前的爸爸是這樣的啊,超有氣質!不像花谷的爸爸,更像鄰家大哥哥,花谷都快要迷上歐尼醬了呢,嘿嘿。”
花谷雙手捧著小臉蛋,像朵小花一樣笑嘻嘻看著他。
歐尼醬......北原賢人眼角微抽。
姑且忘掉那不著調的俏皮話。
氣質?
大概是這一世的他,以前受棋士父親的熏陶,耳濡目染下看了不少古籍,而且經琴音姐建議和幫助下,嘗試寫書的那幾年間,也的確讀了不少書,久而久養出的書卷氣?
“是憂郁感呢!超吸引人的!一點點頹廢加一點點深沉,超能激起女生的保護欲和憐惜欲呢,爸爸又那么帥,一定一定超~受女孩子歡迎吧。”
憂郁感??.......北原賢人有點懵。
細細思索一會,他琢磨,花谷所謂的“憂郁感”,其實根本就是打一天工,累壞了,心神疲憊的狀態。
就像外人形容雨宮雅柊的神秘系,純屬誤解。
北原賢人真有點理解不了。
“爸爸,可以給我講講你和雨宮姐姐的事情嗎?”
北原賢人奇怪看著她。
“為什么問這個。”
花谷把腿疊在椅子上,盤坐起來,小小只的身子在凳子上晃來晃去。
“因為爸爸從來沒給我講過啊,花谷還是從喝醉了的琴音姐那里聽說了一丁點,而且今天等爸爸的時候,花谷聽到有好多好多路人,都在談論雨宮姐姐呢,花谷很好奇!”
......
九年前,雨宮家遷居到東京,兩家相鄰。
那時,雨宮媽媽的事業活動正處發展黃金期,一年回不了家幾次,全靠傭人照顧雨宮雅柊,而雨宮雅柊又性格內向、喜靜不好動。
老爹每天從棋院回家,總看到一個小女孩坐在秋千上發呆,看她怪孤單,怪可憐,便叫兒子多去陪人家玩玩,那時起,他們開始認識。
拋去冗長且艱難的攻略過程不談,隨著漸漸熟悉,兩個性格內向的人湊到一起,兩個都非常喜靜的人呆在一塊,性格和習慣不謀而合。
我教你下棋,你教我彈琴,關系日益增進,漸漸就發展到天天膩歪在一起。
無論是老爹、琴音姐,甚至是雨宮的媽媽!
或許誰都沒有想到。
那個性格看似冷淡又三無的問題少女,她對待認可的人,竟令人大吃一驚的極其粘人!
老爹不止一次打趣幼年雨宮雅柊,“你這小丫頭,整天和賢人吃一起,睡一起,恨不得泡個澡還一起,干脆到了年紀,趁早領證結婚算了,兒媳婦,行不行?”
時間就那么流淌,流淌,五度冬夏。
如果放任故事發展下去,結尾本應是再自然、再正常不過的青梅竹馬你儂我儂,happy end的大圓滿,但直到有一天。
正講到關節點,北原賢人忽然住了嘴。
再怎么說,當著女兒當面,當爹的向女兒坦露自己的少年情事......這實在也太羞恥了。
“后來呢。”花谷嘟著嘴,一臉幽怨的看著他。
“從剛才我就很在意,”北原賢人屈起食指,啪得命中小家伙額頭,“一口一個初戀前女友,是你這個年紀該說的話嗎,下不為例。”
“花谷都十歲了,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花谷嘟囔一聲,捂著額頭吐了吐小粉舌。
“爸爸不說我也知道,是不是因為兒時的一場意外,爸爸對雨宮姐姐很內疚,很自責,一直不好意思見人家,雨宮姐姐...唔,也可能是媽媽,她來找你,你也一直躲著人家不見。”
“然后過了一個半月,雨宮家突然搬到了國外,你們就失去了聯系。”
“而且聽琴音姐說,就在意外發生的前一天,你倆好像才剛剛開始交往?”
北原賢人怔了下,這小家伙知道的還真不少,琴音姐告訴的她?
“差不多是這樣吧,大體來說沒差。”
所以,比起“友誼破裂的青梅竹馬”、“深仇宿怨的紅顏知己”,更曖昧、更殘忍的形容大概是......“只做過一天情侶的初戀女友”吧。
盡管他不并認同,只做過一天情侶的男女,能算戀人關系嗎?
況且還是那個童言無忌的孩童年代。
花谷趴在桌子上,右手托腮,咬著嘴思考什么。
忽然,她一下直起腰,明亮閃閃的眼睛盯著他,鄭重道:“爸爸,那你們不是還沒有分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