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小男孩
人間冷暖自知，天下太平誰說？縱觀江湖浪蕩事，凄冷朝廷客。
祁陸如今也算得上朝廷之人，然而在今時今刻，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流離失所的百姓滑進暗無天日的深淵之中。
瑞雪兆豐年，來年好收成，可在大雪已至的啟國，不知又會出現多少凍死骨。
祁陸并不是救世主，他也從未將自己提升到如此高度。他的所作所為，無非就是順應本心，讓天下的百姓能夠生活的好一些。
如今的他已經邁出了第一步，鎮魔司的組建，其主要的目的就是斬妖除魔、撥亂反正，將那些邪修統統鎮壓。但在做這件事情的同時，他能想象的到，當鎮魔司的情報網絡遍布在啟國大大小小的地方，形成一張彌天大網的時候，這個部門所能做的事情，簡直不要太多。
到了那時，就是讓百姓重新抬起頭來的絕佳時機。
在成功之前，沒有人能夠阻止他做這件事情。哪怕是高高在上的、已經成為眾多文人士子心中圣地的書院，都是不行。
其實話說回來，他所反對的并非是書院，而是以書院為代表的，那群尸位素餐的當權者。
此時民間之疾苦已到了不得不改變的時候，可總有那么一群人，狼吞虎咽的在吃著人血饅頭。
也不怕噎死！
修煉界是江湖，朝堂同樣是江湖。且身處于這個另類的江湖之中，更是步步殺機，一朝行差踏錯，將是滿盤皆輸。
到時那些敵人就像是跗骨之蛆，趴在你的身上，喝你的血，吃你的肉，甩都甩不掉！
京師之中的繁華盛景，與其他各地的人間慘像，那種親身體會之后的落差，讓祁陸覺得分外諷刺。
那死去的亡魂并未化作厲鬼，從身體之中化出，飄蕩在那已經漸漸冰冷的尸身之上，茫然四顧，在發現自己竟是死去之后，感受著不再冰冷的世界，露出了欣喜若狂的笑。
沒有執念，也并不想再多看一眼這個世界，在幽冥之地的牽引之下，化作虛無，消散在天地間。
“他們在笑。”
祁陸的聲音低沉，沒頭沒腦的說了這么一句，讓龍傲天怔了一下，坐在阿力前面的他，點了點頭：“看到了。”
“恩。”
他并未長篇大論，可龍傲天即使沒有回頭，也能感受到他的氣息正變得冰冷，就像是周邊的溫度，足以將人凍僵。
“救救我娘…救救我娘…”
一個精瘦精瘦的小男孩，瑟縮在墻角，身上沒有二兩肉，那只腦袋卻分外的大，凍的幾乎已經神志不清，卻依然用短小瘦弱的手臂抱著母親，身上那微不足道的熱量，卻再也化不開母親那早已僵硬的身體。
“救救…娘…”
小男孩的眼睛逐漸迷離，冷風吹卷著雪沫，打在他的身上，堅持不住了，已經堅持不住了…娘…
下了阿力的背，腳掌踏在雪地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祁陸走到了小男孩的身前，解開了大氅的扣子，蓋在了小男孩的身上。
“大哥…哥…救…娘…”
“救不回來了，你娘，已經死了。”
他不屑于撒謊，也并不想用溫暖的詞匯來掩蓋對方母親死亡的事實。
男孩已經有些朦朧的看不清的眸子瞬間睜大，那清澈卻絕望的眼神，讓祁陸都有些經受不住，微微的側過臉去，避開了對方的視線。
“我帶你離開。”
伸手抱住對方的身子，但在舉起來的時候，卻沒有抱動。男孩的身體已經脆弱的禁不住劇烈的動作，哪怕手掌稍稍用力，都怕將他的骨頭給折斷。
更何況，祁陸清楚的看到，對方的皮膚，已經與他的娘親黏連在了一起，若是強行抱起來的話，皮肉必然會脫離。
祁陸轉過頭去，看向已經來到身側的龍傲天，說了句：“借個火。”
似曾相識的一句話，仿佛又回到了那處山洞之外。當時的祁陸也是如此說的，可僅僅過了沒幾天，再說出這三個字的時候，頗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覺。
龍傲天沒有多說什么，也沒有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蹲下身子，手掌之上冒出了靈焰，將溫度控制在對方能夠接受的范圍之內，像是對待一件精美的藝術品，緩慢的烤著那凍在一起的皮膚。
祁陸一只手掌扶著男孩，另一只手掌貼在他那凍得已經發黑的皮膚上，輕柔的為他體內輸送著靈力。
也許是太累了，小男孩的眼睛緩緩合上，發出了均勻的呼吸。只是那眼角之中，卻有冰涼的淚珠滾落。
是啊，
娘死了，
不要死，好不好…
不知烤了多久，兩者的身體才緩緩分開，祁陸看著飄蕩在空中，一直低頭注視著他們的那個女鬼——小男孩的母親，對著他們跪了下來，一絲隱約不可查的功德之力，飄入了他的體內。
然而祁陸卻沒有心思去管那種微末的事情，抱起熟睡中的小男孩，對著空中點頭道：“我會收他為弟子。”
那女鬼釋然一笑，感激的點了點頭，隨即消散于這方天地之間。
破落的客棧之中，四處透風，夜里的小男孩發起了高燒，嘴中一直在呼喊著‘娘’，其魂魄幾次三番的差點被折騰離體，卻盡數被一直守候在身旁的祁陸給拍了回去。
陽壽未盡，只要魂魄未曾徹底離體，祁陸有的是辦法救治。
在靈力的調理之下，直到后半夜的時候，小男孩才退了燒，身體上那些發黑皮膚，顏色也已經減緩，變成了淤青色。
只是那夢囈之聲，卻一直都未曾止歇，也不知是不是做了夢，而在夢中，可否重新見到了他的娘親。
龍傲天就坐在椅子上調息，一番忙碌過后，看著起身的祁陸，那越發蒼白的臉，不由得嘆了一聲，道：“救不過來的。”
‘救不過來’，不是指的這個小男孩，而是說的這個天下。
流民百姓數之不盡，救不過來的。
祁陸聞言沉默了一瞬，隨即抬起頭來，看向龍傲天，認真的笑道：“我想試試…
就當，我是圣母婊吧。”
“圣母婊…”龍傲天嘟囔了一句，“你這人總是說些聽不懂的奇怪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