濱海市——南港。
這是座小型碼頭。
此刻深夜兩點左右,正處于人世間陰氣最盛之時間段。
即便是在這炎夏季節,大地都透著幾分陰冷來。
寧靜、沉寂、死氣沉沉的碼頭上正升起一股淡淡薄霧,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向外傳散開,仿若是朦朧而輕盈的紗衣輕輕披在周遭事物的身上,給人一種異常虛幻的美感。
嘩。嘩。
一陣水波蕩漾聲由遠及近的傳來。在深夜中,是那么的讓人扣動心弦。
不多時,三只長達四、五米,寬約兩米的小蓬船仿若河中巨怪一樣,慢悠悠的刺穿淡霧,悄然無聲地靠在岸邊。
少時,從上接連走下一群風塵仆仆,滿臉疲憊的年輕人。
“天哥,我們終于到濱海市了。”
p://m.eix.c給力小說文學網 兩腳踏在實地上的大伙,臉上皆露出一副劫后余生,心有余悸的表情,內心總算是暗松一口氣。
畢竟這連日來在官府密探窮追不舍的緝捕下,林允天等一干學生團體的生活并不好受,生命無時不刻受到嚴重威脅。
為了大家生命安全著想,這一路上所有人的日常飲居都是呆在船上解決的,除了經過幾個可靠聯絡點從下線口中得知外界重大消息的必要之外,船只一直都很少靠岸,更不允許有人私自上岸去和農戶求助。
這是為了防止有貪圖誘人賞金的農民會向官府揭發,從而導致他們行蹤泄露,陷入絕境之中。
“王黎,根據張先生的電報上講,是不是這個點的時候,碼頭便會有可靠的人來接應我們?”一身破舊中山服,左框眼鏡片碎裂一絲的林允天,兩手各牽著救命恩人之子女,虎兒與草兒,正轉頭問向旁邊一位長相清秀的女子。
王黎是林允天路經寧臺市時在聯絡點所認識進步派的下線。
此人家境貧苦,父母因不堪家庭重負而先后逝世,后來萬般無奈之下她便開始了寄人籬下的日子,是被寄養在叔父、叔母家中。
可之后的寄養生活并不是很理想,甚至可以說是非常糟糕。
叔父、叔母二人膝下育有一兒一女,相比于親兄之后,不管是否有親口所說,按照人之常情來講,那自然是打心底里更疼愛自家孩子。
只是正常人面對這種事情都有個度而已。
可惜。
王黎的叔父、叔母并不是個正常人。
叔母是個狠心、潑辣、肥胖的女人,而叔父又是個膽小、懼內的慫貨。
在家中,叔母說一不二乃一家之主,叔父只能是當個低眉順眼,忍氣吞聲的包子。
饒是自古流傳下‘三綱五常’的道德觀念深入人心,可正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一個愿打,一個愿挨,便是族親、街坊也不能多插手。否則會落不著個好。
所以在這樣的家庭中,可想而知,王黎的生活是有多么糟糕。
日常里,叔母稍有不順便是對其非打即罵,扇耳光、擰肉、罰站都是家常便飯現象。并家中所有瑣事還都由王黎來干,比如洗衣、做飯、喂豬、割草......
要知道,以上所述的一切都是由她少時便是如此。
當她忍饑挨餓,賣力干活時,看著堂弟、堂妹可以依偎在叔母懷里,有吃有喝有衣穿,而自己一無所有,只有干不完的活,那心頭不知有多酸楚。
不過王黎很早便知道眼淚無用,只能是咬著牙堅強的活著。
因為哭聲,只會引來叔母的無情毒打。
無父無母的孩子像根草啊!
好在苦難日子一天天的捱過去了,或許是上天不忍心見她再這樣悲慘吧。
有天在河邊洗衣的王黎,意外救下一名失足落水的進步派學生,最后經有人介紹得以順利加入組織之中,光榮地成為了進步派的聯絡員。主要負責操作寧臺市聯絡點的電臺,以及保管周邊市、縣的重要信件往來。
王黎挽了挽發絲,將環視四周的目光收回來,笑道:“天哥,張先生發來的電報上是這么說的。我們再等一等吧。”
聞言,林允天眉頭一緊,心頭頓時蒙上一層陰霾,忽然回想起之前在福恒市的郊區遭到叛徒出賣之事,整個人都有點不好了。
看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那事的確給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教訓。
林允天不是不相信組織,而是組織內部已經出現了有人信仰動搖的危險現象!
否則。
如今他們也不會淪落到這般喪家之犬的地步。
“行。”
林允天面色沉穩,正在東張西望的仔細打量附近情況,帶著不容拒絕的口吻:“等五分鐘。如果五分鐘后接頭人再不出現的話,我們立刻返船離開。到時換個碼頭再上岸也不遲。”
王黎點點頭,并未說話,只眨巴著一雙明亮眸子看向林允天,眼神中透出好奇、欣賞和一絲崇拜。
在這段大家東躲西藏的時日里,所有行動都是由林允天指揮。
在其出色的偵查和反偵查能力下,屢次帶著大家沖出包圍圈,甩開緊跟行蹤的密探們,并順利抵達濱海市。
若是如此便也罷了,最主要是當所有人得到全國各地的有些同伴相繼被捕殺害之后,在對未來前程迷茫而心情低落之時,只有他依舊對崇高信仰堅定不移,并默默鼓勵大伙,用唱歌、烤魚、講笑話的種種方式來苦中作樂,只為告訴同伴,當下是艱難的,但前路是開闊的。
“如果將民眾比作廣大草原,那么他便是那一絲璀璨無比的星星之火吧。雖然看起來很渺小,但潛力是無限的。只要能挑起遭受欺壓民眾的心中怒火,便足有燎原之勢,打倒一切不公!”
王黎明眸低垂,目光思索。
她不是個一無是處,只會哭哭啼啼,礙手礙腳的蠢女人。
相反得益于童年的悲慘遭遇,其心思極為縝密,在內心敏感的同時善于察言觀色,適應力非常強。
常言道,環境塑造人格。
若是沒有鍛煉出這些優秀能力,早在叔父家時,不是被活活打死便是忍饑餓死,斷然活不到現在。
在旁的林允天并不知道王黎在暗暗思量自己。
此刻的他,正心頭焦急的等待著。
只是表面上不動聲色,依然保持著領導者所該表現出的鎮靜。這是在為了安撫人心。
所有人都翹首以盼。緊張萬分。
“大哥哥,我好困。”打著哈欠的虎兒,揉了揉兩眼,眼睛都快瞇成一條縫了:“什么時候我可以躺在床上睡覺呀?”
“乖。哥哥背著你睡。”
疼愛的撫了下虎兒圓頭圓腦的林允天,剛蹲下身子,準備背起孩子時。
忽然。
有人低沉道:“來人了。”
林允天瞬間精神一振,眸光銳利無比,轉頭視向大家望去的方向。
那里正匆匆走來一人。
一個身著短衣麻布,腳穿普通草鞋,身材瘦弱,滿臉麻子的中年男子。
很快。
便在兩方擦肩而過時,麻子突然自言自語來了句:“風吹沙。”
一聽這話,林允天頓時眼睛一亮,趕忙答道:“國即家。”
“好。跟我來。”麻子見林允天準確對上暗號,隨即內心暗松一大口氣。
于是掉頭往另一個方向而去。
望著此人單薄的背影,確認接頭人沒問題的林允天,給眾人使了個眼色后,大家便都紛紛趕忙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