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始鴻蒙皇輿圖”鎮壓人間五方萬土,天下諸靈山福地氣運蘊養為上古皇氣。最終匯入中州皇城未央宮,交由當今人皇,維持人間權柄,調理朗朗乾坤。
此為上古“三皇五帝”建立人間界,奠定的宏偉根基!
因此根基的存在,方有后世千秋萬古歲月,人間人族繁衍億萬眾的存在。方有三界鼎立,人間巍然不動的存在。方有無數黎民百姓、無數英雄豪杰、無數天之驕子,為人間界之長存而不斷奮發圖強的存在!
如若“原始鴻蒙皇輿圖”不再蘊養上古皇氣,而將之散于五方。長此以往,中州必然衰落,未央宮必然倒塌。人皇將不再有權柄,諸靈山福地也不再有支撐。
雍晝說出的第一件不可思議之事,已經足夠令人震憾莫名,匪夷所思至極。
此乃自掘根基的大逆不道!
若再繼續細思第二件不可思議之事,就更是荒謬絕倫,完全不可理喻。
從上古之世起,“人皇”鎮守人間,傳統傳承便以血脈為重。只因人皇血脈血統與“原始鴻蒙皇輿圖”息息相通,只要人皇血脈血統不斷,上古皇氣便是源源不絕。
千秋萬古歲月以來,中州皇室歷代人皇,皆是人皇血脈血統中誕生的佼佼者。雖說無數年的皇室歷史中,也有平庸的皇子,但從未有平庸的人皇!
正因為有“原始鴻蒙皇輿圖”的存在,有皇城未央宮的存在,有諸靈山福地的拱立,歷代人皇侯選者只要脫穎而出,登基為皇,戴上人皇冠冕,便是無可質疑的人間共主。
因為人皇血脈血統,不同于凡塵俗世的血脈。凡塵俗世黎民百姓的血脈傳承,必然會出現無數偏差,直至稀薄或是不復存在。
但人皇血脈血統卻是千秋萬古,一脈永存。
雍晝所說第二件事,當今人皇放棄了繁衍傳統,從一脈永存改變為分散“栽培”,就相當于自我稀釋血脈血統的傳承。
如此作為,或許多年以后,人皇已非人皇。
那么將來登上人皇大位的侯選者,就更加不可能掌控“原始鴻蒙皇輿圖”,導致更難獲取上古皇氣賜予的權柄。
此乃又一次自掘根基的大逆不道!
再若細數第三件不可思議之事,就已經可以預見后果。當人皇并非人皇,權柄不復存在,諸靈山福地一但亂起,那就是自我顛覆,步入最終毀滅的極端!
中州崩塌、人皇不存、靈山福地盡毀 如此千秋萬古長存不熄的人間界,盡皆灰飛煙滅!
靜室內一片沉默,死寂無言。
雍晝每說一句,皆是在眾人心里,拋下轟然驚雷。滔滔駭浪在眾人心中反復呼嘯掀起,盡皆難以平復 難怪雍晝說是性命攸關之事,是兇險萬分之事。
此事一經入耳,一經入心,那便是終生難以背忘之事。在座眾人皆是天之驕子,若聞此事,道心便從此難言圓滿。
所謂人間興亡,吾輩有責!
上古之世,人族微末如螻蟻,不知歷經多少苦難,篳路藍縷前赴后續,拋灑熱血披荊斬棘而崛起。無數可歌可泣的先民前賢不計生死,方有了如今人間界之繁衍根基!
修行之輩,自誕生起,便有了肩負人間興亡之責任。否則,那千秋萬古之人間氣運從何而來?修行之根從何而來?
宋重陽一張臉憋得血紅,若不是在雍晝靜室里,差點掀案而起,恨不能大展拳腳,以泄心中的憤悶。
他忍不住大喝道:
“人皇行舉大逆不道之事,為何天下諸靈山福地的圣王圣主,皆是聽之由之,無有阻攔?為何數百年來,風平浪靜,無有征兆?此事究竟是何道理??”
雍晝搖搖頭,解釋道:
“并非福地圣王圣主未有阻攔,而是人皇從開始便散出‘原始鴻蒙皇輿圖’的上古皇氣。天下諸靈山福地從此受益,源源數百年所獲豐厚。試問哪一位圣王圣主,會覺得人間有異?”
宋重陽不禁是啞然。
確實,若將中州皇室比做凡間朝廷,皇帝悄悄打開內庫,以庫藏財物不斷地分享給臣子。那么又有哪一個臣子,會覺得這個朝廷要亡了?
李元璧皺眉道:
“那么人皇改變血脈血統繼承,一脈長存變為分散栽培。難道諸皇子不知?中州祭司長老等重臣不知?諸福地圣王也不知?”
雍晝又再解釋道:
“人皇血脈血統繼承,除了皇室中人,誰又能知?此事原本就是肉眼不可見的東西,若有心遮蔽,誰也難以看清。”
“況且,當今人皇登基后,皇室誕生的皇子,有不少皆是英明之輩,是諸福地的座上貴賓。無論利益抱負等等,皆與諸福地切切相關。”
“人皇退位、繼位,少則三百年,多則五六百年。只要未到新舊交替之時,未到露出真相之時,誰也不能說坐上皇位的,并非人皇血脈。”
在座眾人又再一片默然,無言以對。
至于余下的疑問,已經不需要雍晝來解釋。
因為所有人都看得出,如今人間界的諸家福地,已經沉疴許久,暮氣深積。每一位圣王圣主,皆是不問世事,醉心追求洞天。圣王以下的陸地神仙,大多皆是覬覦圣主大位,或是同樣醉心晉升路途,奢望洞天。
宋重陽憋了半晌,也不知說什么好,只得罵一句:
“恁娘的”
景無極卻是沒有多少情緒反應,似乎是看開了,抬眼瞧著雍晝,淡然道:
“你想成立‘靈鰲小會’,齊心合力。咱們能齊心,但這個合力,總要有個章程。”
雍晝點頭道:
“當然,若無目標,豈能成事。”
“我推斷的首要之事,便是阻止新皇登基。也就是目前中州皇室選定的四皇子趙禛,決不能讓他繼位人皇!”
“為何?”景無極又問。
雍晝卻是笑道:
“你總說我是未卜先知。此事論斷,自然是我從占卜問卦里,得到的預兆。此卦相預兆,也和圣祇徐舸一致。稱為‘暴君不正,阻其位’。”
“暴君?”
在座眾人皆是琢磨這個評價。
“你的意思是,趙禛乃是一位暴君?”景無極皺眉道。
雍晝卻看向陳浮生,黑白雙瞳里若有光芒,仍是笑道:
“暴君之說,想必浮生師弟應該也是明白的!”
陳浮生微微一怔,但隨即明白雍晝的意思。如此看來,雍晝也知道他精通占卜問卦。
“不錯。趙禛和嫡圣蕭遙铘合謀,已經拿到葦馱的婆娑雙樹,雙雙晉升陸地神仙。”陳浮生點頭道。
“什么?”
“啥??”
景無極、宋重陽最為大聲,余下眾人也是萬般驚詫。
“恁娘的!難怪我一直覺得,‘十兇’坤徵前來掠奪上古皇氣,搶奪人皇山海經的事,過于巧合和蹊蹺!就像有內應指路,如蹈平地!”
景無極瞬間明白過來,眉眼間滿是殺氣,“以十兇禍亂為棋局,謀自身晉升之路!這個趙禛,該殺!!”
宋重陽嘿的一聲,捏了捏拳頭,笑道:
“原來說的殺皇帝,就是殺這個趙禛?這事何不早說,咱們齊心合力,也未必不能成事!”
李元璧瞪了宋重陽一眼,隨即又問:
“雍師兄,咱們雖能齊心合力,但畢竟力有不及,如何左右中州皇室選定的四皇子?阻其繼位?”
雍晝擺擺手,示意眾人平復心情,露出笑意說道:
“靈鰲小會初創,先定個目標,但也不能過于操切,不顧實際。我們知道這個目標,然后再逐步施展,總會有法子,斷了趙禛的繼位之路。”
“此事還須我多多琢磨,諸位也可思索一番。畢竟距離中州皇室頒詔天下,宣揚繼位人皇的人選,還有些時日,咱們還有時間準備。”
“我仍是那句話,是對是錯,不能因我一言而決。”
靈鰲小會的第一次聚議,在無盡感慨里結束。
陳浮生懷著復雜紛呈的各種念頭,返回了自己專屬的洞府。
還沒坐穩,河童已經跳將出來,加重語氣說道:
“浮生,雍晝所說之事,雖是重要無比,并非妄言。但其中確實兇險萬分,稍有不甚,便是生死攸關!你聽了就聽了,切不可時時念及在心!不止亂你道心,也會拖延你成就靈山之路!”
陳浮生聞言笑了笑,知道這是河童擔心他冒失行事,不明不白的折殞在前進路上。
“河童放心,我與你們歷經千辛萬苦,方有今日,豈會盲目莽撞?況且有你在我身邊,時時警醒,我也不會行差踏錯。”
河童聽了,再才笑瞇瞇點頭:“孺子可教也!”
忽然。
陳浮生臉色微變,看向自己的右手腕背。
那個代表“虞妃”的印記,又再送出一縷意念,宛若女子的聲音:
“陳浮生,你把我帶出來,定要為我負責。再者說,我為你擋住了那幾個妖靈,予你有恩。此恩未報,你也不能送了性命,免得落個忘恩的名聲”
陳浮生立即以意念送出幾句詢問。
但卻未有回應,猶如石沉大海。而手腕背部的“虞妃”印記,又歸于沉寂,仿佛并不存在似的。
陳浮生不禁有些無奈,甚至苦笑。
憑白無故身上多了一個“女人”掙不脫、甩不掉、說不清,實在不知如何是好 其實陳浮生心里也有許多疑問,想問問清楚。
這個虞妃,究竟是真還是假?是如何從虛無的時光長河,來到真實人間?
她是怎么變成旒殊?怎么拿到的旒殊半頭顱?
能在阿鼻集市那群“土匪”眼前,玩出這一手漂亮的花招,連老王都著了道,簡直不可想像!
另外,陳浮生也不知道,被虞妃化身旒殊堵在領域里的“十兇”四人,究竟是什么下場?
自從一王坤徵被小烏龜強行帶走,靈鰲島之戰終結,環境恢復之后,那些消散的十兇也再無蹤跡。也不知是逃了,還是一同被滅。
陳浮生暗嘆一聲,抬眼卻發現河童一臉的狐疑。
“你怎么了?好像在自言自語?”河童疑惑又好奇的問。
陳浮生哪里敢說自己身上有個“女人”,只得含糊道:
“我在想那些消散的十兇,不知下落,不知是死是活,仍是一股不可忽視的威脅。”
河童再才笑道:
“幡妹和我說了,雍晝會追索那些十兇的下落。此事你不用放在心上,快快自創靈山才是正事。”
不等陳浮生打趣,河童又再轉移話題,搶著問:
“你猻兒子呢?”
陳浮生略略感應,感覺到猻喉沉睡,并非蛻化。立即稍稍安心,微笑道:
“它或許是吃撐了,讓它休息休息。”
河童嘖嘖嘖的說道:“你家猻兒子真是好命,不僅有你送它好處,連一只埋土的烏龜,都搶著送好處!”
“而且還是天下人人驚羨的葦馱太子頭顱、人皇山海經嘖嘖嘖,連我都有些嫉妒它!”
其實陳浮生心里還有比虞妃返回之事,更大的疑惑。
因為自從靈鰲島之戰結束,陳浮生就反復思考一個不可忽視的問題——
從他踏入大荒試煉,闖入鯤鵬巢穴開始,就仿佛有一個宿命輪回似的路徑,被他一步一個腳印走到了靈鰲島,見到小烏龜破土而出。
但這個更大的疑惑,還須猻喉蘇醒之后,再來細細討論分析。否則,仍是難以理得清脈絡條理。
和河童閑聊幾句后,陳浮生正想靜心參修,領悟一下最近戰斗所獲的道理。
忽然。
洞府入徑口,一道月光浮現,灑落下來。
姜泥宛若朦朧月影中的清麗仙子,款款現身。
“浮生師兄”
姜泥襝衽一禮,臉色雖有羞澀,但也有著復雜的掩藏情緒,似乎來得很猶豫。
陳浮生請她入座,姜泥卻搖搖頭,抬眼看著陳浮生。目光中已有氤氳霧氣,愁緒翻涌。
“你這是怎么了?”陳浮生也是感覺到她的情緒不對。
“浮生師兄我我來向你道別”姜泥咬了咬嘴唇,突然說道。
陳浮生聽了,微微一笑:“你不是說要回寶騎鎮么?為何要先走一步,說什么道別。”
姜泥聽到這句,頓時再也忍不住,眼中淚水滴落,埋下頭,緩緩說道:
“我我不能去寶騎鎮或許,或許以后也不能多見你”
陳浮生聽了更是疑惑,盯著姜泥的神色,立刻說道:“你是不是碰到什么為難事?說與我聽!無論何等大事,我可一力承擔!”
姜泥不住地搖頭,緊緊捏著衣襟,臉上淚水不斷滑落,仍是埋頭說道:
“浮生師兄,我我與你已經定了婚約!今生今世,視你為夫君只是,只是我不能嫁給你”
她說完之后,衣襟已被捏為碎末,當即松手,將一個錦匣塞入陳浮生手中。
瞬息間,一道月光籠罩,姜泥入影而出。
宛若一幕畫外飛仙,消失得無影無蹤。
陳浮生如遭雷殛,根本不知發生何事,握著錦匣就要追出去。
河童遁身而出,嘆息道:“你莫追了!即使追上,于她于你,也只是徒增心傷”
陳浮生霍然回頭:“什么?”
河童搖搖頭,再次長嘆一聲,說道:
“你似乎是忘了,她是嫦門弟子。自古以來,嫦門便有一句定語,堪稱真諦!稱之‘畫外飛仙,不留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