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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嫦門

  陳浮生觀望半晌。

  心中的疑惑更是加深。

  一介青樓女子的閨房內,怎么懸掛著關于修行界的圖畫?

  這幾幅畫,尋常人看來,只是筆墨構想奇妙而已。

  但對陳浮生來說,畫上所見,皆是修行高人叱咤天地的留影。任何一幅圖像的內容,皆可說是一段神話。

  難道姜泥也是修行者?

  陳浮生細細琢磨,覺得有這個可能。

  想到這里,陳浮生暗暗屈指,針對這一次見面,問一個卦相。

  須臾,得到一卦“疊坎伏波”。

  這個卦相,不是好卦。

  但卻也不能說是壞事,關乎取舍。

  坎為水,疊坎則是喻義險阻、陷阱,有警示之意。

  伏波則是順應流向,靈活變通,則可變壞為利。

  陳浮生也是第一次得到這種好壞兼具,模棱兩可的卦相。

  “這說明今次見面的事,與我自身的關系太大。所以占卜問卦的所得,便會出現不可預測的偏差......”

  陳浮生暗暗提高警惕。

  室內一片寂靜。

  約莫盞茶時間后。

  陳浮生所坐玉白桌案的對面,那道遮掩內進的紗簾,被輕輕拉開。

  一位身材高挑的妙齡女子,款款而來。

  這女子身穿一件極白的羽紋長裙,淺綠玉帶束腰。

  盈盈一握的細腰向上,是與年齡不相符的飽滿。白皙如凝脂的頸項,戴著水晶細鏈,墜飾宛若水滴,若隱若現。

  她的年齡確實不大,約莫十七或十八歲之間。

  容貌說不上多么美艷,細細如飛的黛眉,眼睛也不大,甚至生得有些開。鼻挺纖瘦,嘴唇略單薄。

  但偏偏是這些不算美艷的五官,卻顯出極獨特的氣質。秀麗之中有異域風情,偏一些慵懶,甚至淡漠的觀感。

  她明明看起來年齡顯小,并非成熟。但行走顧盼之間,凜然有一股含蓄的威儀,宛若貴胄出身,天性如此。

  陳浮生約莫看兩眼,便知道她肯定是姜伯通的妹妹。

  因為兩者之間,確實有微弱的相似之處,血脈至親。

  “我便是姜泥,見過道友。”

  女子很平淡的卷袖一禮,落落大方地坐在桌案對面,打量陳浮生一眼:

  “道友與我師門有關?請問尊姓大名?”

  陳浮生也沒想到這位師父的妹妹,言行舉止毫無做作,瀟灑大方,完全不像年齡顯現的秀麗稚嫩。

  而且說話口吻,也是修行者之間的口氣,自然而然。

  愣了一瞬,陳浮生抱拳還禮:

  “在下姓陳,名浮生。”

  “長話短說。此次前來,確實是有一件隱私事,想與姜姑娘求證。”

  “哦?”

  姜泥微微蹙眉,但隨即臉色如常。既不詫異,也不多疑,淡然道:

  “陳道友請講,只要與我有關,我自然不會隱瞞。”

  陳浮生沉吟之后,低語道:

  “姜姑娘知不知道,煙籠巷的名醫姜大夫?”

  “知道。”

  姜泥仍是淡然點頭,“姜大夫是我的父親,我乃是小妾庶出。”

  陳浮生立刻呆住。

  來之前,他設想了無數認親的場景。

  什么痛哭流涕、什么破口大罵、什么哀怨凄涼等等,等等全都想好了應對言辭。

  但是,唯獨沒想到,姜泥居然知道自己的出身?

  “你是怎么知道的?”陳浮生不由得問道。

  “三年前,姜家主母曾經來探望我,想贖我回家,被我拒絕了。”

  姜泥神色如常的說道,“我生身之母有愧于姜家,而姜家又有愧于我。兩相攤平,不拖不欠,所以我也未有再回姜家的打算。”

  陳浮生心情復雜,半晌后再才說道:

  “那姜家滿門滅絕之事,你也知曉了?”

  “我已盡力在追查此事,目前倘無眉目。但生父之恩,不可不報。若能追查元兇,我必定手刃此兇,前往祭拜。”

  姜泥說得平淡,似乎覺得此事理所當然。

  陳浮生還未說什么,姜泥卻是抬眼盯著他,問道:

  “陳道友與姜家有舊?為何前來問話?”

  陳浮生也不再多繞,直入主題,抱拳道:

  “我乃是姜家嫡子姜伯通的關門弟子,此次前來,是想請姜姑娘回一趟姜宅,收祭我恩師的遺骸,入土為安。”

  姜泥平靜淡漠的臉色,再才有了一絲訝異的波動。

  半晌后,她仿佛自語般的低聲道:

  “原來姜家主母說家中獨子,出外學道不歸。家無子嗣,姜父才有了納妾的心思......原來所說皆是真的......”

  她自語之后,抬頭瞧了瞧陳浮生,突然問道:

  “你師父是道門中人?”

  “正是。”陳浮生點頭,“道門蓬萊正統。”

  “為何一定要我收祭你師父的遺骸?”姜泥又問。

  陳浮生簡略說了一下師父的過往,又說了為保魂魄不散,立下的歸鄉誓言。

  “只有將恩師遺骸落葉歸根,至親之人收祭,入土為安。恩師方可一魂安息,護佑后人,全了此生意義。”

  姜泥眼神中略有一絲敬意,沉默之后,許久再才搖頭道:

  “并非我不近人情,實在愛莫能助。一年內,我不能離開朝春樓,所以不能去姜宅,見諒!”

  陳浮生頓時驚急交加,不禁問道:“為什么?”

  姜泥繼續搖頭:“道友見諒,我不能說。”

  這一下變故陡生!

  陳浮生啞然無聲,片刻后艱澀說道:

  “姜姑娘,你可知道,若我師父近幾日內不能入土為安,便會被道門誓言反噬。輕則沉淪冥獄,重則生出詭變,永不超生?”

  姜泥臉有愧色,但隨即恢復冷漠,淡然搖頭:

  “道友見諒,我不能說,也不能去,愛莫能助。”

  陳浮生壓抑沸騰的心緒,咬了咬牙,站起身,抱拳沉聲道:

  “姜姑娘,你說個條件出來,無論千難萬難,我必定為你辦到!”

  “我可立下道門誓言!只要你與我走一趟,收祭恩師。禮成之后,你說任何事,我皆可一力承擔!”

  姜泥抬眼盯著陳浮生,眼波流轉,頗有敬佩之意。但仍是毫不猶豫地搖搖頭:

  “我不能離開朝春樓,此事再無轉寰余地。”

  怎么辦?

  難道把這座樓給拆了?

  陳浮生念頭飛轉,思考如何應對此難事。

  驀然!

  房外傳來一聲驚叫。

  隱隱是那個小丫鬟的聲音。

  姜泥眉頭一挑,拂袖起身,瞬間已是接近門前,冷冽的語氣低喝道:

  “桃花,發生何事?”

  話音未落。

  蓬~~

  此閣房的錦繡房門,發出震響,無風自開。

  頭戴高冠,一襲黑袍,臉色陰云密布的茅崆峒,雙手攏在袖中,現身門前,鷹隼般的眼神緊盯姜泥。

  在他身后,穿著棉襖棉褲的少女姬雉,笑吟吟地轉動狡黠眼眸,打量著周圍。

  姬雉肩頭上,蹲著那只死眼烏鴉,發出一聲沙啞刺耳的嘎叫。

  茅崆峒的目光,又望向室內墻壁上掛著的圖畫,眼神變得更是怨毒,皮笑肉不笑的呵呵道:

  “僵鴉指引元兇在此,原來是嫦門的弟子。如此甚好,免得老夫奔波。你若想活命,把老夫的機緣交出來!”

  姜泥的臉色急劇幻變,隨即恢復淡漠冷靜:

  “老先生說什么?我聽不懂。”

  姬雉在茅崆峒身后,拍了拍手,笑道:

  “你莫狡辯!修行界皆知,嫦門的手段最是卑鄙無恥,當年不知犯下多少彌天大罪。奪人機緣的事,還做得少了么!”

  茅崆峒嘿嘿干笑:

  “姬雉說得對,你們嫦門名聲不佳,難道老夫還冤枉你不成?”

  “交出機緣,否則血洗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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