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底線
趙山河家的控制室在大客廳的最里面，一進門就能看到。
與控制室并排的是打印室，有十臺打印機與計算機連接，分別打印不同的文檔。
兩個房間相連，中間只有一道玻璃門相隔。
由于打印速度有限，這里面的打印一直持續不停。
露西的復制程序有著相當高的智能，這里面的工作對它來說，都算不上負荷。
它只需要百分之一的程序，就能控制這里的一切。
眾人進來的第一眼，看到的肯定是控制室里面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擺滿的顯示器，每一臺顯示器，都有不同的功能。
然后，人們的眼睛就被自動工作的打印機組吸引了。
超級計算機的工作組在理論上可以無限拆解，只要輸出設置的硬件能夠配套上，一套輸出設備，輸出指令，就能單獨成立一個工作組。
現在，趙山河就設置了十套輸出指令。
每一套輸出指令，控制一臺打印機，根本不需要人手，就能自主工作，打印成套的技術資料。
單獨看一臺打印機，并不算什么，可是十臺打印機一起工作，房間里還沒有一個人，這一幕就有些詭異，并且充滿了一種后工業時代的工業美感。
如果是昨天之前，趙山河會讓露西現身，給所有人上一堂課，但是現在沒有必要了。
因為人工智能如果拿出來，絕對是這個時代最大的黑科技。
而且，在網絡時代還沒有到來之前，就會社會性恐慌。
在新世紀之前，人們對計算機科技一直是既向往，又恐懼，并且一直周而復始地循環著向前發展。
向往的是計算機科技帶來的便利，恐懼的是計算機發展到一定程度，對人類主導地位的沖擊。
其實這是杞人憂天，或許不是杞人憂天，但是最少在趙山河這一代。不可能看到終結者劇情里面機器人控制人類的場景。
一眾人等的眼睛都盯著不停工作的打印機看了許久，才恢復過來。
魏德巍是外行，他也對趙山河的密室里面的場景有了一些心理預測，所以恢復的最快。
“趙先生，這一幕太有未來感了，我想問一下，這些打印機都是計算機控制的嗎？”
趙山河點了點頭說道：“其實非常簡單，只需要在計算機里面輸入要打印的程序，在打印機上放置足夠多的紙，就能看到預定的技術程序被打印出來。”
“這些技術都是你的發明？”
趙山河不答反問：“除了我，還能有誰呢？”
拉比茨問道：“趙先生，自動化辦公，在你的預想里面，還有多久可以普及？”
這是一個不涉及專業技術的常識問題，也代表了大多數人的心聲。
趙山河笑了笑說道：“這取決于硬件技術的發展，如今單片式計算機剛剛發展出來，個人計算機技術的發展，將會影響整個產業的普及化。以我的預測，在五年內可以普及開。”
拉比茨沉吟了起來，他考慮問題的角度和技術專家們不同，趙山河提到了硬件技術，提到了個人計算機，這都不是隨口一說。
他敏感地察覺都了趙山河的意圖，只是因為雙方還在試探階段，他還沒有能把握住趙山河的真實目的。
不過從這句話，也能感覺到，趙山河并不拒絕合作。
因為東西方的科技發展的差距，如今的計算機硬件技術，都控制在西方公司的手里。
趙山河申請的專利，有不少硬件技術的改進，但都建立在西方現有技術的基礎上。
也就是說，他繞不開這些技術壁壘。
如今，只要他不拒絕合作的可能，那么一切都能談，而不是靠武力來掠奪。
他跟魏德巍兩個人相視一望，兩個人就有了默契。
現在，就看技術人員的發揮了。
畢竟，只有專業人才，才能清楚知道趙山河這些技術的真正威力。
但，趙山河喜歡跟人吹牛皮，不代表他喜歡跟專業人士吹牛皮。
因為對專業人士來說，他們許多時候不缺乏基礎積累，缺的可能只是靈機一線。
偶然的一句話，可能就會讓對方醍醐灌頂，打開了一扇門。
他怎么可能犯這種錯誤，給被人做好事，虧了自己，這是真正的損己利人。
所以，在面對專業人士的時候，他惜字如金，除了給他們看的東西，對任何技術，任何科技發展方向都故意岔開。
有生物計算機提醒，他根本不會犯任何錯誤，一個字都不會說錯。
從控制室到家里最大的會客廳，趙山河與一幫老奸巨猾的政客你來我往，貌似談笑風生，卻滴水不漏。
一個多小時交鋒下來，所有人對趙山河的印象都是圓滑的不像一個年輕人，就是一只老狐貍。
不管挑起什么樣的話題，趙山河都能接下來，然后乾坤大挪移地將攻擊轉移。
對技術授權，交換，開辦企業，建立實驗室等等議題，兩個小時夏利，沒有任何進展。
這個過程中，魏德巍一直沒有發表任何意見，任由一幫人輪番與趙山河交鋒。
可是讓所有人失望的是，趙山河依舊沒有露出半點破綻，也沒有給出任何肯定性承諾。
六點半，晚餐準備開席了，留下來了半個小時的休息時間。
魏德巍讓人叫了趙山河前往后花園休息一會兒，趙山河知道這個時候，才是真正的交鋒時刻。
真正的交鋒從來都不在談判桌上，而是談判桌下。
夏季天長，快七點了，但是太陽依舊掛在天邊，氣溫也依舊熱的發悶。
不過在空調屋里吹了兩個多小時的冷風，魏德巍對現在的氣溫反而更適應。
泳池這邊，只有他跟拉比茨，鐘逸杰三個人，而趙山河，就只有他一個人。
太陽還沒有落山，火紅的陽光灑在山下的中環街景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位于兩座山頭之間的趙家已經曬不到太陽，山風吹過，帶來了一絲涼爽。
魏德巍沿著泳池旁邊的玻璃棧道，一直走到了泳池的盡頭，望著山下的城市風景，久久無言。
趙山河不知道他是被香江的城市風景吸引，還是故意在給自己施加心理壓力。
在他內心里，他其實并不在乎魏德巍，作為一個重生者，在任何人面前，他都有一種發自內心的優越感。
他現在忌憚的是體制，規則，因為這些是一個人難以對抗的力量。
至于某個人，他完全可以從物理層面讓對方消失。
因為這種俯視心態，加上生物計算機的輔助，他根本不用費心去思前想后，揣測每個人的心思，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好了，他又不會犯錯。
“埃文，現在這里就只有我們四個人，鐘爵士又是一直見證你發展起來的港府優秀官員，在未來的發展上，港府愿意繼續與你相互成就，所以，雖然我們在細節上有一些分歧，可是在大的方向上，我們是一致的。”
這種話聽起來很舒服，可毫無意義。
趙山河笑道：“的確，在我對未來的規劃上，香江也是非常重要的基礎根本。我從來不會否認港府的重要性，任何一家企業，想要發展成為跨國集團，都必須重視根本，否則就會成為無根漂萍。
但是，港島受限于地形的限制，基礎工人的缺乏，發展制造業不切實際。所以，我從一開始就沒有準備把港島作為生產基地…”
“那你怎么給港島定位？”
“集團總部，科研基地。”
科研基地其實也是忽悠人的，現在香江連科技大學都沒有，這里能培養律師，會計師，可就是缺乏理工科的知識體系培訓。
港島被稱作文化荒漠，可不僅僅是字面意思，還因為這里永遠只是跳板。
一個殖民地，人們心態都極為浮躁，沒有科研的土壤。
魏德巍眼神一亮，笑問：“科研基地？”
趙山河笑道：“是啊，我的研究都是我自己研究的，如今已經申請專利的一百五十項專利，在這個基礎上，還有數千個可研究方向，這些都需要更多的人與我一起來建立行業優勢，以及壁壘。”
趙山河如此“開誠布公”，讓他們都楞了一下，魏德巍笑了起來，故意裝作輕描淡寫地說道：“行業壁壘？”
趙山河上前兩步，跟他并肩站在了泳池盡頭的平臺邊，扶著欄桿說道：“我其實一直都很清楚，港府想要留住什么。我可以承諾一部分研究室放在香江，可是，港府如何為我的公司提供政策扶持與保護，卻左支右絀。
我很清楚，殖民地政府不可能有太大的自主權，倫敦方面針對我的發明，肯定還有更多的利益輸送，政府將會面對巨大的壓力，而我將研究基地放在港島，也會面對更多的壓制。
那么，既然要面對如此多的不公，我為什么不能省事一點，直接將權益轉向一個能保護我公司的強力政府呢？”
魏德巍這個時候不好表態，拉比茨替他說道：“可是趙先生也要考慮國際環境，如今的在電子科技與計算機行業，依舊是西方慧姐占據領先和主流。
不論硬件生產，還是行業標準，目前依舊是西方世界主導。將技術轉向內地，固然可以得到保護，卻也是自絕于行業主流之外。
以后不論是合作，還是生產，銷售，市場，都會排擠你的公司。犧牲一部分利益，可以換來技術共享，市場共享，權益共享。”
趙山河笑了笑，望著拉比茨說道：“可是，你所謂的這些共享，誰來保護我的權益不受損害呢？”
殖民地政府不是不能保護趙山河的企業，也不是不能保護趙山河的技術。
可是，不平等的合作地位，就會導致趙山河永遠只能被動接受對方的條件。
就像趙山河現在的許多專利，本來需要對方拿出一百份壟斷專利來跟他相互授權，可是真的要談起來，說不定對方拿出十份專利，就想跟趙山河談成。
談不成，就有可能使用盤外招來對付他。
這個時候，指望不了港府能保護他。
科技公司，最重要的就是技術，這跟其他類型的公司完全不同。
拉比茨也無言以對，在座的都不是傻瓜，誰都知道，對方需要什么，顧慮什么。
趙山河要是不鬧一鬧，就真的把所有技術留在港島注冊的公司，以后被生吞的可能性接近百分之百。
魏德巍沉吟了一會兒，依舊不敢做出任何承諾，可是他也知道，絕對不能任由趙山河將權益轉到不屬于港島的公司里。
在這件事情上，目前趙山河占據了主動權。
他只能語焉不詳問道：“那么，趙先生準備如何調節這中間的矛盾？”
趙山河還需要港府作為籌碼，來跟內地談判。他也不可能直接把權益授權到內地的公司，八十年代的內地，可不是二十年后的內地。
如今連專利法，勞動法都沒有，將籌碼完全放在一端，也可能會成為小兒鬧市托金。
而且，這樣一來，跟其他公司洽談專利相互授權，又會比較麻煩。
所以，趙山河只是笑著回應。“所有的合作，我只希望建立在平等合作的基礎上，這是所有合作的主體條件。”
魏德巍點了點頭，明白了趙山河的心意，也知道了趙山河不容易糊弄。
拉比茨這個時候繼續試探道：“趙先生，如今的行業標準幾乎都是西方世界建立的，你現在依靠這些專利，展現出來了無與倫比的才華。如今，你有機會能夠直接參與制定行業標準，可是跟內地牽扯過深，會影響到你的商業計劃布局。”
這話的意思是，你現在不展現出來應該的態度，別怪我到時候不跟你合作。
當然，他不是利益方，所以說的比較保守，只有淡淡的威脅成分，不會讓人反感。
趙山河笑了一下說道：“所有的標準，都不過是行業發展到一定程度后的必然產物。能夠影響這個結果的，只有顛覆的力量。我如今申請的這些專利已經擁有改變世界的力量，任何人，任何企業想要排除開我，都會遭遇失控的可能。”
只要我的技術夠強，你不跟我合作，吃虧也只是你，被淘汰的也只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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