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高等動物

　　湯姆在提出土地改革時，原本設想會遇到極大阻力。

　　然而讓他大跌眼鏡的是，議員們幾乎一致通過，這讓他有點摸不著頭腦。

　　最終方案是多管齊下。

　　佃農要找，只要能種地的，管他是不是人，一概收下。

　　按面積收稅，讓眾人紛紛表示要把閑置的土地上繳，政府不收都不行。至于退還當初的費用，也沒幾個錢，有的議員甚至表示不用那么麻煩了，就當捐了。

　　至于挖河溝，大家全都贊成，反正政府掏錢，何樂而不為？

　　下午回到家，湯姆一人躺在辦公室搖椅上，思索其中的奧妙。

　　方法很簡單，換位思考。實際上，湯姆本身就是大地主。一直以來，他成為大地主的出發點就是為了獲得更多的糧食。種地那點收益根本不在他的考量之內。

　　種地掙錢么？顯然，只能掙點小錢，這個時代的生產力，一個佃農種個10畝地，一家人弄個30畝頂天了，很辛苦，交了稅賦或者租子后夠溫飽就算不錯了。

　　大地主剝削農民的前提是得有農民讓他剝削。可誰都不傻，我特么憑啥被你剝削？當個自耕農不香么？

　　只有無處可去，或者無地可種又沒有別的求生手段的人才會被迫被地主剝削。比如那些黑人。

　　很顯然，這幾點在摩根堡是通通不成立的，起碼是沒有普遍性的。

　　大地主們放棄自家閑置的土地，除了要交稅以外，還有個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很多地實在是太偏了。這個時代，運輸費用實在是太高，能省就省。

　　放棄這種偏遠地方，才有資格申請將被灌溉系統覆蓋的而又交通便利的土地，這難道不香么？

　　因為喬治提出土地使用權必須有個上限，不然他自己就可以把開拓團轄區所有的水源附近的無主之地都變成他家的。老子錢多！就問議員們同不同意。

　　議員們當然選擇有上限這一條了。最后為這個上限又爭論了好一會，最后定為1平方公里。

　　這是247.1英畝，1500畝。不過由于土地實在太多，過于便宜，也就幾百美元的事情。各大戶名下的土地遠超這個數字。

　　這個面積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就算全開發利用上，最多也就能養活一兩百號人。

　　各種原因下來，阻力很小也就理所當然了。

　　不過如果地少人多，可以預見，這種改革不死人是不行的。

　　最關鍵的是，所有的議員們都不靠土地那點產出生活。實際上，有點本事的農夫們寧愿去干各種工程，比如修鐵路，這就形成了一種循環。

　　新來的農夫們依照以往的愿望，先當一兩年雇農佃農，摸清楚摩根堡的狀況立馬溜掉跑去當自耕農，這兩年直接領了50美元貸款當自耕農的更多。等到發現種地不如打工，打獵，當牛仔，又跑去從事這些行業。自家地種點自家吃再交點賦稅就完事了，對于擴大種植面積和產量并不積極。如果不是因為糧食價格比東部略高，說不定大多數農夫都會選擇只種自家的口糧，這才是要命的后果。

　　從常理看，糧食價格不高時，沒人會愿意多種糧食。種地不會帶來很多的利益，糧食產量必定會萎縮。又想糧食多多，又不想糧價太過高昂，只能采用各種手段壓榨了。而這些東西是不會寫進教科書的。

　　湯姆之前采用的方法是提高收購價格，降低農業稅賦，以及采用技術裝備降低勞動強度。還算光明正大。馬拉收割機如今已經在開拓團地區普及了。

　　不過如今按面積收稅，雖然降低了一半稅收，但其實還有個流氓條款。就是每個家庭起碼10畝地，不足10畝的補足，鼓勵多種，你家種30畝更好。

　　實際上，按產量收也一樣。這個產量會按照平均畝產之類的“常年產量”來計算，而不是按照實際產量來計量。

　　說起來有個好聽的明目均田減賦。

　　歷代所有的關于土地的政策，只會宣傳是為了耕者有其田，不會告訴你是為了壓榨農民的勞動多收糧食。

　　所以，當你名下有田時，種種政策會讓你不種不行，少也不行。除非你別的收入夠多。

　　不過湯姆還是手軟了可以用美元交稅。這給了很多人用其他收入來交農業稅賦的余地。并且還有個退稅機制，既然糧食多了，目的達到了，誰還在乎那點小錢？

　　沒辦法，想要糧食多多，有些手段只能不得已而為之。

　　糧食多了的好處是人口可以更多，不過湯姆的目的是讓更多的人有機會脫離土地成為專業工人。

　　而現在摩根堡存在大量工人是建立在不惜工本從東部購買糧食的結果。這種狀況是脆弱的，不堪一擊的。是湯姆竭力想要改變的。

　　某個矮子說過：天下智力，吾以利驅之，則無往而不利。

　　還有個湖南人說過：“你喚一只雞，都需要一把米。”

　　這里就要說說人這種兩腳直立猿了。

　　總有人把人捧得很高。比如人之初性本善，又或者人民偉大之類。

　　實際上，這叫政治正確。而不是客觀的闡述。

　　人是一種各種矛盾結合在一起的復雜生物。

　　有母親會為保護孩子而力拔千斤掀翻汽車，也有母親會把親生的嬰兒丟進垃圾桶轉身離去。

　　有男人會為了點小錢讓老婆去賣淫，也有男人為家人而挺直腰桿辛苦工作。

　　有人殺身成仁，有人舍身取義。

　　有人奴顏婢膝，有人忍辱負重。

　　有人厚顏無恥，有人大義凜然。

　　有人不勞而獲，有人拾金不昧。

　　有人懶惰成性，有人勤勞無比。

　　這種由各色人等結合而成的人類群體，只能用一種既沒有貶義也沒有褒義的詞匯來形容高等動物而已。

　　學壞容易學好難才是人類的客觀描述。

　　現代管理學認為，人是可以調教的。

　　壓榨勞動者是所有社會制度的必然。合理的，對社會整體有益的壓榨是組織者必須學會的管理能力。

　　那種躺平就好，不用擔心餓死凍死的地方，是建立不起來先進文明的。比如熱帶地區。

　　極度鼓吹個人自由的社會，無休止要求個人奉獻的社會，都無法長久，更談不上發展。最終都會自我崩潰。

　　所有的一切，其實都可以在人類自發合作狩獵這種生產活動中找到提示。

　　人類建立了種種社會制度，樹立種種思想觀念，不斷的奮力向前，不斷的探索世界，逼迫人類自身不斷勞動的目的應該只有一個，跟合作狩獵時沒有任何不同讓人類這個整體能更好的生存。

　　現在是在地球上，未來是在宇宙里。就像那些離開孕育自己的大海而爬上陸地的魚，人類也會有一天沖出孕育自己的星球。

　　湯姆忽然覺得，沒有宇宙觀念而只局限于地球的所謂社會學科，都是不完整和殘缺的。

　　“我怎么會有這種念頭？”湯姆抓抓頭皮，“是什么時候冒出來的？”

　　“總之糧食夠多，肯定是沒錯的。”湯姆點起一根煙，搖椅微微搖晃，如是想到。

　　胡思亂想結束，湯姆看了看時間，差不多該吃晚飯了。

　　一陣速度極快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一個隨從很快沖進來：“少爺不好了！有個黑人小村莊被人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