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情報與燈下黑
清晨時分，天色蒙蒙。
交縣，北面三十里的一處山林間。
丁偉半蹲位，隱蔽在樹叢中，舉起望遠鏡看向遠處的日軍炮樓。
從外表看，這是一座中型炮樓，頂層有探照燈，外面有兩個扛著步槍的鬼子在巡邏，炮樓外圍有一圈鐵絲網和深壕溝，這個距離，視線通過望遠鏡，依稀可以看到一條從炮樓外延伸出去的電話線，那一連串電線桿十分顯眼。
“情報資料拿過來。”
看了一會，丁偉放手里的望遠鏡，向一旁的警衛員伸手。
他從新一團帶過來的警衛員從隨身袋子中取出來一個文件桶，擰開蓋子，從桶里取出厚厚一疊文件，然后從中翻出十來張遞給丁偉。
丁偉低頭看向手里這張情報。
一開始他看的很仔細，隨著一張一張翻閱下來，他的表情逐漸透露出震驚，漸漸的震驚之意愈發濃郁，最后甚至變成驚駭，滿臉的目瞪口呆模樣。
一旁的警衛員很是好奇的看著自家團長。
自打跟著丁偉開始，他還是第一次見到自家團長這個表情，當初，哪怕新到新一團，看到李云龍留下的那一批武器彈藥都沒有如此驚訝。
這已經是驚駭了！
這李云龍給的情報資料里到底寫什么？
“到底是誰？”
丁偉搖了搖頭，語氣帶著濃濃的驚嘆：
“竟然能弄來如此詳細的情報。”
“厲害！”
什么情報，什么誰？這不是李云龍給的么？·····沒等警衛員好奇的詢問，丁偉看了看手里小鬼子‘送’的懷表，繼續說道：
“通訊兵，命令部隊原地休息一個小時，一個小時后走左側的山路開進。”
“是。”
早已在身后等待的通訊兵迅速向隱藏在后方的大部隊跑去。
“團長。”
警衛員提出了自己的疑惑：“兩個小時之后是差不多是早飯時間，今天這天氣也不會下雨，咱們這么當著鬼子的面大搖大擺的走過去？”
遠處就是鬼子的炮樓，左側的山路雖然比較隱蔽，但兩個營走過去，鬼子站在炮樓極有可能發現，這么直接過去，真的沒問題么？
雖然這個炮樓不大，里面最多二十幾個鬼子，這點鬼子對于手里捏著兩個營的丁偉來說一口就能吃下，但是那樣就暴露了，后面的任務就沒辦法執行了啊。
“情況不同了。”
丁偉拍了拍手里的情報資料，語氣輕松：“現在我們前面這個炮樓，里面啊，只有三個鬼子。”
“只有三個？”
警衛員不可思議的看向一側的炮樓，手指指向炮樓外的兩個巡邏的鬼子：“這么大的炮樓，怎么會只有三個鬼子？這不可能啊！”
“現在外面就有兩個，里面起碼也得有個十來個吧！”
“呵呵····”
丁偉笑了笑：“現在鬼子在大舉進攻根據地，鬼子兵力嚴重不足，這里也只是一個邊緣警戒炮樓，所以里面的半個小隊鬼子全部被抽調去虎亭據點了，如今只剩下三個鬼子而已。”
“甚至連偽軍都被抽調去交縣了。”
“原來是這樣。”
警衛員恍然，隨后他反應過來，疑惑的問道：“不對，這只是您的猜測，萬一鬼子還在里面呢？咱們這么過去被發現了就出大問題了。”
“打仗這種事能靠猜么？”
丁偉瞪了自己這個年輕警衛員一眼，并用手里的一疊資料拍了他一下：“叫你多學習點文化知識，不然有情報消息你都看不懂。”
“等一個小時你就知道了。”
“哦···”
警衛員摸了摸腦袋：“好的。”
就在警衛員迷迷糊糊的這點時間，外面那兩個鬼子似乎覺得冷，刷的一下消失在炮樓內，甚至有一個鬼子還將槍都留靠在邊墻上。
警衛員看了許久，都沒有看到鬼子再出來。
“這···”
他目瞪口呆的看著遠處的炮樓：“這，鬼子也太····”
這么不警惕的鬼子，他還是第一次看到。
以往壽縣根據地那些鬼子，一個個鬼精鬼精的，炮樓更是二十四小時有三個以上的鬼子警戒，隨便一個人影過去都要舉槍警惕。
這種鬼子炮樓，要不是這次不是來拔炮樓的，他帶幾個人就能干掉這個炮樓，說不定還可以不菲一槍一彈，直接用刀就行。
“哼。”
丁偉不屑的冷笑一聲：“這里的小鬼子驕橫慣了，沒有經過咱游擊隊的毒打，都忘記了這里是別人的地盤了，不然也不敢分兵。”
交縣附近并沒有活躍的游擊隊，也沒有根據地，這也是鬼子趕抽調兵力的主要原因。
“團長，您這句話是學的李團長吧？”
警衛員嘿嘿一笑。
之前自家團長和李云龍聊天的時候，他在一旁聽過同樣句式的話。
“哈哈哈···”
丁偉哈哈一笑。
兩人談笑間，兩個鬼子結伴從炮樓走了出來，走向一旁的村莊，手里拿著碗筷，而頂樓的一個鬼子則是打著呵欠走了出來，拿走了靠在邊墻上的三八大蓋，搖搖晃晃的再打了個呵欠走進炮樓，看那樣子顯然是打算睡覺了。
“時間到了，出發。”
丁偉看了看手里的懷表，時間剛好一個小時。
“團長，您是咋知道鬼子會離開炮樓的？”
隊伍順著隱蔽的山林小路向交縣開拔的期間，警衛員好奇的問道。
“壽縣以北，三十里的袁莊炮樓，駐扎有歸屬交縣警備大隊第二中隊第三小隊的二十七個日軍，三天前這個小隊調往虎亭據點加強警戒，只留下三個鬼子駐守。”
丁偉原本原的說出了情報資料里的話：
“而里面的鬼子，每天早上，都會前往袁莊的大漢奸袁大地主家去吃飯。”
“這···”
警衛員張了張嘴巴，目瞪口呆。
他明白自家團長之前的驚駭為何了。
有這種詳細的鬼子情報，打仗至少能加一倍的勝算·····
虎亭據點附近的公路上，上午九時。
天晴。
冬日柔弱的陽光穿不透晉地的徹骨寒意，這個時間，黃土地面上依然是一片白茫茫，枯枝樹葉也是掛了一層細碎的冰凌。
突突突·
一連串劣質發動機難聽刺耳的聲音響起。
山間公路上。
數輛插著膏藥旗的摩托車列隊駛過，每一輛摩托車都載著三個鬼子，一個鬼子駕駛，一個鬼子舉著望遠鏡四面觀察，邊斗上還有一個鬼子架著一挺歪把子機槍一副警戒狀。
寒風下，車隊的速度并不快。
鬼子似乎很敬業，偶爾巡邏車隊經過拐角或者疑似能藏匿人的地帶時，坐在邊斗上的機槍手便扣動扳機，對著山上就是一陣噠噠噠。
子彈打在黃土上，激起一蓬蓬沙塵。
甚至有些鬼子還會對枯草垛等目標射擊，打的草屑亂飛。
不過，就是沒有鬼子下車實地查看，一群群鬼子就在公路上亂晃了一整天。
“呸···”
方立功吐出嘴里的草屑，然后甩了甩頭，甩掉頭上的塵土，鄙視的看了一眼鬼子，語氣極其不屑：“鬼子也不過如此嘛，還以為干事多認真呢？”
“都沒個人愿意上山實地搜查。”
這種做事態度，除開武器裝備，和那些雜牌軍隊有什么區別？
而鬼子的動作，也讓他有些明白團座的燈下黑什么意思了。
這里雖然靠近火線，但終歸是日軍腹地，也沒有合適的大部隊潛伏地形，周邊更是有兩路大軍進攻，鬼子想當然的認為沒有人能，也沒人敢在這里埋伏。
自然，也就對所謂的警戒巡查毫不上心，敷衍了事。
“什么武士道精神？什么精銳武士？我呸。”
方立功最后撇了撇嘴。
鬼子宣傳的高大上，說什么有武士道精神加持的大日本帝國士兵作戰英勇，兢兢業業，絕對不可能疏忽大意，是最精銳的士兵，結果，也就這么回事嘛。
“別把小鬼子想的多厲害。”
“悍不畏死和精銳老兵是兩回事，這些二線師團鬼子也沒有常設師團沒那么精銳。”
一旁楚云飛掃視了一眼離開的巡邏隊，同樣語氣不屑：“鬼子也是人，也有人的共性缺點，日軍里面照樣有苛拿卡扣，貪贓枉法”
說到這，楚云飛沒有繼續說下去，不過方立功很明白自家團座接下來想說的話。
鬼子或許遠不如流傳的那樣強大和精銳，但相較而言，被打的丟盔棄甲一路后退的自己這邊，做的甚至比鬼子更差。
國府的一些軍隊，幾乎是爛到骨子里去了，軍官只知道撈錢，吃空餉，絲毫不關心打仗，士兵也只是抓來的壯丁，混混沌沌，勝利就沖，失敗就跑，不知戰爭為何物。
而更大的問題就是，很多人都知道這個問題，各種自己的缺點倒背如流，而且已經多次影響到戰斗了，但偏偏任由其發展。
不然即便裝備劣勢，也不可能讓前線局勢糜爛成那個樣子。
不過這個話題兩人已經談論了很多很多次，無需多說。
頓了頓，楚云飛繼續談論鬼子：“至于他們所謂的武士道，不過是對基層士兵的精神洗腦罷了，高層將官們可沒幾個相信這玩意的。”
“團座說的極是。”
方立功一波奉承拍過去。
“不過···”
楚云飛看向那一批已經離開的鬼子摩托巡邏隊，瞇了瞇眼睛，神色疑惑：“這這一批小鬼子的行動，著實讓人很奇怪啊。”
“奇怪？”
方立功一時不解。
“你不覺得，這群鬼子在這里巡邏警戒很奇怪么？”
楚云飛看向自己的副官：“這個地方，有必要如此大張旗鼓的巡邏警戒么？甚至還使用的火力偵查，這對于小鬼子而言，可是少見的很。”
經過楚云飛這么一說，方立功頓時也反應過來：
“經您這么一提醒，卑職也覺得奇怪。”
“鬼子雖然武器彈藥等物資比我們充裕一些，但他們一向奉行精確射擊政策，火力偵查這種鋪張浪費的行為及其少見。”
“而且···”
“這里可是鬼子的安全區域，靠近虎亭據點，也不是補給物資通道，為何要派出這么多巡邏隊？”
一般而言，即便是輜重隊經過的公路，日軍也就派出少許前鋒探查是否存在埋伏，不會像這樣反復警戒巡邏隊巡邏。
這不對勁。
“不知道···”
楚云飛語氣深沉：“不過，這陣仗，似乎像在迎接什么人似的····”
在既定安全區域，進行反復安全巡邏，而且做派上以形式為主，如此行為模式，和迎接某些大人物到來前的做派很類似。
但有些地方又不像 比如，這地方實在是不適合迎接大人物。
“鬼子的大人物？”
方立功若有所思：“難道這就是李云龍的大魚？”
“有沒有可能李云龍得到消息，這里會有鬼子的指揮部，他當初不是在蒼云嶺炮擊的坂田的指揮部么？難道他想故技重施？”
“你覺得指揮部會來這個地方？”
楚云飛一句反問讓方立功陷入沉思。
是啊，這個地方，不是日軍指揮部該來的地方啊。
師團一級的指揮部在大后方，或者隨重兵行動，而且一般是待在縣城里，就算駐扎也該是在虎亭據點里，聯隊級別的則是隨行聯隊大軍行動，比如坂田就直接在大軍內，也不會到這里來啊。
楚云飛剛準備說什么，突然又是一伙摩托車巡邏隊鬼子向這邊開過來。
噠噠噠·····
一反常態的鬼子似乎玩的很嗨，時不時對著山坡射擊，從鬼子的動作和表情看上去，這隊巡邏隊似乎在比較射擊水平，不時還對著四周指指點點。
鬼子這一頓射擊，好幾個隱蔽在草叢內的戰士被擊中，不過沒有人吭聲，只是咬牙捂住傷口。
“衛生員。”
排長壓低聲音喊道。
隨后一個背著醫藥包衛生員匍匐跑過去，取出沙包將傷口包裹起來。
李云龍見此，對著身邊幾個連長說道：
“去通知戰士們，不管發生什么，絕對不要暴露，鬼子這動靜，大魚明顯在后面。”
“是。”
幾個連長語氣興奮。
能到連長的，自然有些眼力勁，經過提醒，也看出了鬼子行為中的不對勁，紛紛開始摩拳擦掌。
這感覺，就像魚漂周圍開始出現水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