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鹿天下的事情,我也不好確定,但現在宋夏之爭,季默那邊的確是占了優勢的。”
呂惠卿如是說道。
呂青這么一聽就明白了,用興奮但刻意低沉地聲音試探道:“吉甫兄,您此次的來意是?”
呂惠卿盯著呂青:“接下來我要說的事情,出了這個門我就不會認。”
呂青神色肅穆的點點頭。
“季默那邊的情況你現在也清楚,地盤大,但是能用的人少,州縣需要大量有能力的人去治理,我思來想去,或許只有你這邊才有辦法。”
呂惠卿道。
呂青一聽就笑了:“那您可就找對人了,您知道央行這些年培養了多少人么,又有多少人現在郁郁不得志呢,我躲在這里,未嘗不是在躲他們的原因。
我留在老宅的老仆,每次都和我說有許多人找我,也都是央行出身的人。
他們因為被邊緣化,有的人想找我訴苦,有的人想請我想辦法,但其中當有不少是得知季默在西夏成就王業,想要去投奔的。
季默是他們的老上司,但他們夠不上,只能找我出頭了。
可惜我知道這個消息還是晚了點,不過沒有關系,我現在就可以聯系一些鐵桿,然后將消息散播出去,到時候自然有很多人愿意去的。”
呂惠卿點點頭:“你先行聯系,但要注意保密,雖然說現在汴京城人心浮亂,但越是這種時候,越是沒有法紀的時候,若是被官方知道了,到時候恐怕要血流成河,所以,一定要注意安全。”
呂青笑道:“放心吧,這種局勢之下,他們即便暫時沒有投靠的想法,也絕不會報官。
畢竟趙頊連汴京城都不敢呆了,他們肯定會覺得宋朝可能撐不下去了。
如果他們敢報官,到時候若是大夏打敗宋朝,就是拉清單的時候,所以,他們最多就是猶豫,不至于報官的。”
呂惠卿點頭同意:“話雖如此,還是得小心點。”
呂青點點頭:“嗯,前期我先找心腹手下,等時機成熟,再拉攏其他的人。”
呂惠卿滿意道:“如此最好,好了,今日就先到這里了,保持聯系。”
呂青趕緊挽留道:“吉甫兄,留下來吃飯吧,咱們好好喝兩杯。”
呂惠卿笑道:“留待慶功的時候再說吧,超人,季默可是對你很看重的,這一次你要是能夠成功勸降大部分人,到時候大夏的戶部會給你留位置。”
呂青大喜:“到時候還要吉甫兄多多推薦。”
呂惠卿笑道:“你不用指望我,你才是簡在帝心的人,季默當你能夠在你諸多同僚之中相中你,可不是隨意指點的,你這么多年將央行發展得很好,季默掌權的時候一直都是力挺你的,你還不明白他對你的看重么。”
呂青垂淚道:“青哪里不知道呢,青這么些年感恩戴德,季默遇難的時候消息傳來,青只覺得天都塌了,今日聽聞這個消息,青又覺得人生充滿了希望。”
呂惠卿頗為感慨離去。
偌大的汴京城紛紛擾擾,有的人打定主意要跟隨朝廷南下,有些人卻坐立難安。
徐英這幾年日子不好過,前些年歐陽辯雖然去了永興軍路,但有人顧慮著呢,便無人敢動他,但歐陽辯遇難的消息傳來,那些對他恨得牙癢癢的地主,便對他下死手了。
當年歐陽辯清丈田畝時候,徐英是陳留縣知縣,他的老丈人是陳留縣最大得大地主張玉柳,徐英與歐陽辯里應外合,將張家一族作為殺雞儆猴的那只雞,之后才開啟了轟轟烈烈的天下清丈田畝的序幕。
歐陽辯的對手是曹家這些大地主,但徐英這個狗腿子,卻被一些大小地主嫉恨,那些人不敢嫉恨歐陽辯,但歐陽辯遇難了,他們對付徐英便毫無顧忌了。
徐英因為當時整倒了自己的岳父張玉柳,之后又將張家的女兒給休了,重新娶了一個老婆,又加上歐陽辯對他還是不錯的,讓他當上了滁州的知州,也算是風光無限了。
不過歐陽辯一死,他先是被貶謫,后來更是連官職都被擼了,好在沒有人要他的命,徐英干脆灰溜溜回到陳留縣寓居,當時陸采薇還在汴京,見他可憐,在變賣資產的時候,干脆將一些不起眼的產業寄送在他的名下,靠著一些抽成,才算是活得相對滋潤一些。
不過在官場混慣了的人,怎么能夠耐得住寂寞,一開始徐英還到處請托,尤其是呂惠卿等人,不過之后呂惠卿等人也被邊緣化,就徹底沒有了法子了。
不過徐英此人意志堅定,加上還年輕,心里還是不甘心,對于時事頗為關心,所以關于西夏的事情并沒有錯過。
當時他聽說了西夏有章惇、王韶等人的時候,他便有些懷疑了,到歐陽辯登基的時候,他興奮地簡直要跳起來。
當時他就想去投靠了,但這么貿然過去,他并沒有太多的信心,畢竟他并非歐陽辯的心腹,貿然過去,恐怕也得不到重用。
所以他在等,他認為歐陽辯的雄心不會僅僅停留在陜西六路上,肯定后面還會有什么大動作。
于是他在汴京城里也是絲毫不放過任何消息,尤其是呂惠卿這個歐黨留在汴京城中最大的代表,更是他關注的重點。
他發現呂惠卿最近些時間,不再只躲在館閣中,在別人到處聯系車馬準備南下的時候,他卻屢屢走訪以前的同年,這是相當異常的。
如果求官,呂惠卿不該找這些人,因為這些人也大多被邊緣化了,如果是尋常的拜訪,那更加沒有必要,因為大多數人都會跟隨著南下,無所謂分別。
那么一定有其他的理由。
所以,呂惠卿這是要干什么呢?
徐英想了許久,除了西面的事情,估計沒有什么事情能夠讓呂惠卿這么積極了。
不過徐英畢竟是個老鷹逼,他不會那么的冒昧去問呂惠卿,因為這種事情誰會那么冒昧,尤其是自己根本就不被視為歐黨的一員,自己也曾有過大污點,畢竟出賣妻族,又休了妻子,這等事情在這個時代是個大污點沒錯了。
自己想要進入西夏的官場,阿諛攀附沒…用肯定是有用的,如果能夠攀附到歐陽辯的話,何止是有用那么簡單,關鍵是,想要名正言順進入高層,那就得靠功勞!
不過,即便是要靠功勞,那他也得知道現在西夏最需要的是什么,只有對癥下藥,才能夠真正撈到功勞,瞎干的話,可能幫不上忙還添亂。
這個事情光是猜測肯定是不行的,他得主動去打聽。
好在當時陳留縣清丈土地時候,便是呂惠卿以及章惇主持,就是那個時候,他們密切配合的,也算是有過一段香火情。
于是徐英積極準備了一些禮品,便乘著馬車去了。
呂惠卿去同年家中拜訪,但卻不允許同年來他家拜訪,于是庭院依然還是冷落的模樣,聽到門子來報有人造訪,不由得愣了愣。
在聽到來訪人是徐英的時候,呂惠卿更是驚奇。
實際上呂惠卿也鄙夷徐英的人品,雖然兩人在很久之前有過合作,但之后并沒有太多的溝通,不過呂惠卿并沒有拒絕,再怎么說也好,這個徐英畢竟是歐陽辯曾經的部下,在變革的事業中也是出了大力氣的。
徐英一身文士打扮,見到呂惠卿的時候,直接就大禮參拜,讓呂惠卿都不由得意外:“徐兄,莫要如此,你這是作甚!”
徐英聽到呂惠卿這么一說,頓時眼中帶了霧氣,聲音哽咽起來:“吉甫兄救命啊!”
呂惠卿大吃一驚:“徐兄,你這是什么意思,難道有人要害你嗎?”
徐英嚎啕大哭起來:“是啊,吉甫兄救命啊,以前我得罪了那些大地主,現在他們擼了我的官職不說,還打算在臨走之前殺掉我,要不是有人偷偷告訴我,我還不知情呢!”
呂惠卿大怒道:“是誰這么肆無忌憚!徐兄你盡管告訴我,我自然會為你做主!”
徐英擦拭著眼淚,哽咽道:“是蔡京!”
呂惠卿頓時聲音小了下來:“你怎么得罪他了?”
徐英苦澀搖頭:“之前陸小姐清理西湖城資產,將西湖城的部分資產放在我的名下,其中就有杭州西湖城。
現在朝廷要南下,蔡京就盯上了杭州西湖城,威逼利誘,想要我名下的西湖城。
可這西湖城也不是我的啊,是陸小姐寄在我這里的啊,若是被蔡京奪去了,我怎么和蔡小姐交代啊!
所以我咬著牙不肯松口,于是蔡京便放出話去,說要我好看。
好家伙,以前那些大地主,對季默那是恨得牙癢癢地。
現在又是因為季默的原因不得不離開汴京南下,聽說我這里竟然有之前季默的產業,他們本身對我也有很大的意見,這可不就是要拼命地折騰我么?”
呂惠卿看著徐英,突然問道:“徐兄今日的來意是什么?”
徐英正想繼續掰扯,看到呂惠卿銳利的眼神一愣,便苦笑出來,知道自己的瞎話是騙不了這位的了。
“呂翰林果真是慧眼如炬,今日的確并非因為這些事情而來,而是想要翰林幫我引薦。”
呂惠卿搖頭笑道:“如今的我的只是個坐冷板凳的,哪里能夠給你引薦。”
徐英道:“翰林該知道我不是說的這邊,而是西邊。”
呂惠卿搖搖頭:“我是宋臣,你若是想去投夏,直接去找章惇便是,你又不是不認得他。。”
徐英苦笑道:“吉甫兄,咱們也是共過事的同僚,您又何必對我如此的戒備。
我剛剛與您說那些,就是與您講講我的根底,你也該聽出來了,陸小姐既然能夠將某些資產寄放在我這里,自然是因為對我的信任。
而我與朝廷以及大部分地主之間的仇恨,注定我不可能出賣你去討好他們,只有站在季默這一邊,我才能夠再次回到官場。”
呂惠卿微微垂著眼簾,他自然是能夠聽出徐英話里的意思的,但此事事關重大,徐英此人又是大鷹逼一個,他怎么敢隨意就透露底細呢。
徐英見呂惠卿不說話,心里也有點著急,若是不能從呂惠卿這里打開缺口,逼得他去投奔章惇,倒不是不能,但沒有功勞,去到西夏那邊也不會受到重視的。
就像是當年若他不是與歐陽辯里應外合的大功勞,之后怎么可能當上知州,如果不是歐陽辯失勢,他甚至能夠再上一層樓呢。
徐英咬了咬牙道:“呂翰林,我是陳留人。”
呂惠卿抬起眼簾看著徐英。
徐英心中一喜:“我是老陳留人了,京畿出才子,幾乎稍微有名的舉子我都知道,還有周邊的知縣州官,我都認識很多,如果季默有需要,我隨是可以去當說客。”
呂惠卿心中一動。
這或許是另一條線了,倒不妨利用起來,只是該保護的還是要保護,另開一條線,或許有大驚喜。
呂惠卿點點頭:“那些國家大事什么的,我現在也不管了,倒是對教書育人比較感興趣。”
徐英大喜:“那可太好了,我兩個兒子也到了找老師的時候了,呂翰林若是能夠指點一下他們,那是他們的榮幸。”
呂惠卿瞇了一下眼睛:“那可以將他們送過來。”
徐英點點頭,立即站起來:“我吩咐人將他們接過來,一會就到。”
呂惠卿不說話了,徐英也干脆,直接出去叫車夫接人去,徐英回到客廳,與呂惠卿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一會車夫果然將徐英的十歲的大兒子,八歲的小兒子,甚至新娶的老婆也一起帶了過來。
呂惠卿讓人將他們送去后宅,臉色已經不同起來。
“雄達兄請坐。”
呂惠卿笑瞇瞇道。
徐英大喜,呂惠卿愿意接受他的妻子為質子,現在又叫他的字,說明已經是信任他了。
呂惠卿拍了拍徐英的肩膀道:“別的什么也不說,你這段時間,多與認識的官員或者讀書人溝通溝通,以后自然有你的好處。
至于嫂夫人以及你的兒子,在我這里不會有任何的危險,你盡管放心。”
徐英大喜過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