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辯看著眼里飽含淚水的司馬光,心里不由得震撼莫名。
他是知道宋朝民戶承擔稅賦很重,但沒想到是如此之重!
這就是歐陽辯的缺陷了。
他雖然在三司待過,又在知制誥這個職位上,通知天下大事,但對于這些底層官吏的門道,卻是不怎么知悉。
比如這個什么支移道里腳錢,他就不太清楚,還有什么和預買、鹽博綢絹,加耗絲綿,戶口鹽錢,耗腳斗面等十四種雜稅,北方的蠶鹽錢,以及牛皮,農具,鞋錢,曲引錢等眾多雜稅他也所知不詳。
今日司馬光過來和他一說,讓他心生震撼。
就像是司馬光所說,大宋民戶——太難了!
所謂的大宋富庶,依靠的是比漢代和唐朝前期以及明清更高的田賦稅率,經常性的折耗,增加民戶負擔的支移,用剪刀差成倍掠奪民戶的折變,以及少出或者不出本錢的和預買,加上丁口稅和各種各樣的雜稅和城郭經制錢。
而讓那些南宋人念念不忘的東京汴梁,則是通過全國供養出這么一個城市,自然看起來繁華無比了。
這個大宋,富庶幸福的是官員地主豪紳,而底層的農戶則是水深火熱。
歐陽辯嘆了一口氣:“司馬大人說的是,您放心,這也是我想做的,不過阻力相比不會小,到時候還得司馬大人鼎力相助。”
司馬光言語鏗鏘:“那是自然,季默有什么需要我們做的,盡管吩咐,我們其他的做不了,但是懟人…嗯,搖旗吶喊還是可以的。”
歐陽辯差點笑出豬叫聲來,您也知道你們懟人厲害啊。
歐陽辯是受過嚴格訓練的,所以并不會笑出聲來,還一臉的肅穆點點頭:“那就拜托司馬大人了,眼下司馬大人以及其他的大人就有事情可做了。”
司馬光道:“是上言事書么,我回去就發動諫院同仁,還有同年好友,都給官家上言事書去!”
歐陽辯點點頭:“還有大宋周報的文章,辛苦一下,這段時間可能反對文章不少,到時候主編曾鞏會將反對意見的文章送過去給您,到時候您盡可批駁他們。”
司馬光恍然大悟:“上次清丈田畝的事情也是這么操作的吧?”
歐陽辯笑了笑道:“嗯,用了一點小手段,但真理都是爭論出來的,那也不算什么見不了人的手段,就是將正反意見放在一起,正義之士自然能夠看懂什么才是對,什么是錯。”
司馬光深深地看了歐陽辯一眼,頗有深意的笑了笑。
歐陽辯露出純善的笑容。
司馬光戰意滿滿而去,歐陽辯露出笑容。
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還以為奧援不多,沒想到上天竟然將大宋朝的一大幫噴子…哦,戰斗力最為強悍的言官給推到自己這邊來,果然是得道多助么。
歐陽辯使人去叫了曾鞏過來,曾鞏聽了這個消息也欣喜不已。
歐陽辯卻不太放心:“師兄,收到他們的文章,要好好的審讀才能夠登報…嗯,你還是抄送一份給我,我也要看看。”
曾鞏詫異道:“以司馬大人的學識,總不至于出錯吧?”
歐陽辯苦笑,他們當然不會出錯,但是就怕他們隨意亂噴啊,這個時候是要團結能夠團結的力量,不能讓反對者擴大,要是將人都推到反對勢力那邊,事情只會越來越難。
曾鞏看到歐陽辯的神情,便知道了他的意思了:“我明白了,我會抄送給你,你不同意我就不發。”
歐陽辯點點頭:“嗯,這事就這么安排。師兄,父親那邊的文集整理得怎么樣了?”
曾鞏點點頭道:“我們這邊已經整理得差不多了,我審查了一邊,沒有什么問題,稍后我給老師送過去,如果老師覺得沒問題,就可以出版了。”
歐陽辯露出笑容:“多印一些,這些錢你找陸采薇去報,父親估計要送出去不少,這段時間有去看看父親嗎?”
曾鞏笑了笑了:“我昨日還去看了老師,老師最近的心情不錯,還拉著我喝了一小杯酒呢,和我說了好多的事情。”
歐陽辯苦笑道:“你被我爹拿來當擋箭牌了,大夫說他現在不能喝酒了,我娘嚴格控制著呢,他也就有客人去的時候能和一點,他是不是還說叫你經常過去?”
曾鞏苦笑道:“原來是這樣呢,我就說老師怎么突然就這么熱情呢。”
歐陽辯哈哈大笑起來。
歐陽修那個老不修,年輕時候浪得很,現在卻被母親管束得緊,歐陽辯一回家,歐陽修就絮絮叨叨的告狀。
說你娘不讓我喝酒啦,不讓我寫墓志銘啦,不讓我看書啦,不讓我吃甜品啦,不讓我逛青…哦,文娛活動啦之類的話。
歐陽辯不像歐陽修那么清閑,他一邊擔任知制誥的工作,現在還要擔任流內銓的活。
歐陽辯擔任流內銓可不那么溫文爾雅,他一上任就直接大力抓考核了。
當然他的考核都是以能力考核為主,所以安排的補缺的基本都是有真能力的人,這部分的人以央行出身的進士居多。
這些進士通過央行歷練出來而來,做事嚴謹、知道敬畏、對于發展經濟這一塊非常擅長。
倒沒有人因此批判歐陽辯,因為現在很多地方官府很歡迎央行出身的進士,這個局面尤其是北方官府多見。
北方的各路地方官府經濟上已經被南方追趕上,他們現在也很失落,再不奮起直追,以后的經濟中心就要轉移道南方去了。
而發展經濟最重要的還是要有人才。
北方的官道在大力水泥化升級中,這個時候,地方官府發現要發展經濟,還得有真正懂經濟的人。
原本那些官員文章道德倒是厲害,但是談起經濟,就是鴨子聽雷了。
歐陽辯這番操作,反而大受地方官員的歡迎。
只是那些等著補缺的高官子侄就有些不太滿意了。
有些高官給歐陽辯托話,希望歐陽辯能夠給他們行個方便,歐陽辯倒是沒有駁斥回去,而是專程給他們寫信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