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中力量辦大事的說法說服了趙禎。
大一統王朝的帝皇,沒有一個能夠抵御這種念頭的。
如果這事趙禎一個人能夠做決定,他現在就想下詔書了。
但這些事情得讓相公們一起決定,趙禎決定先等等消息,政事堂那邊應該很快就有消息傳來。
趙禎反復的揣摩此事,越是揣摩越是覺得歐陽辯的目光長遠。
當眾人還在糾結于央行能不能養活自己的時候,歐陽辯已經開始在考慮央行能夠給經濟帶來多么大的推動力。
在大家還跟著他的思維在思考央行可以不盈利甚至可以小虧上面進行權衡的時候,歐陽辯已經在思考央行能夠集中力量干大事上面了。
歐陽辯的眼光總是比別人多看了一步兩步。
至于能夠干什么大事,趙禎想了想,也不過是鋪橋搭路、興修水利之類的事情,只是這些事情的盈利點在哪里?
這可不是小虧的問題。
所謂戰鼓一響黃金萬兩,這話放在修路興修水利上面一樣成立。
修路和挖溝渠這種事情是人力密集型的大型工程,要修一段路,就得發動成千上萬的民夫,要耗費的錢糧可不是一點半點的事情。
有時候為了興修水利,甚至因此出現王朝崩塌的事情,就比如隋朝時候的京杭大運河。
在隋朝之后,歷代的統治者對于大規模的大型工程就有一種天生的警惕感。
他們生怕大型工程對國家經濟帶來不可挽回的破壞。
尤其是大宋朝的前幾代皇帝,一個個在大型工程山摳摳搜搜的,倒是在買人心買和平上面大方得很。
其實他們也沒有辦法啊。
得國不正,心生自卑,只能這么修修補補過日子了。
但如果有這么一個機會,趙禎自己自然是千愿萬愿。
不過政事堂那邊的相公傳來的消息卻不怎么符合趙禎的心意。
政事堂相公對此的回復是——茲事體大,尚需討論。
趙禎對此琢磨了好久,都不得要領,依照歐陽辯所說,籌辦央行,對于大宋朝來說應該是一件好事才是,怎么政事堂那邊卻通不過,這是怎么回事?
趙禎因此下了幾個詔令給到政事堂,令政事堂對此事多加留心,盡快拿出一個章程來,但政事堂卻遲遲沒有動靜。
豈不知,此時的政事堂也在激烈地討論之中。
“…央行一事,看似完善可行,但極容易成為斂財工具,央行成立之后,若是有人忍不住伸手,將央行掏空,屆時存款人想要兌換無門,央行信用奔潰,而大宋的信用也將坍塌,那后果是非常嚴重的。”
富弼對此不太贊成。
文彥博想了想道:“季默對此倒是有想法,他的確提出央行必須獨立,任何部門都不得對央行伸手,這樣是不是就能夠斬斷伸出來的手?”
富弼卻是冷笑道:“各部門的手容易斬斷,可上面的手呢?”
文彥博沉默了下來。
這里面最該警惕的不是其他的臣工,而是皇帝才是。
知制誥吳奎道:“官家是個頗知道克制的人,應該…”
富弼嗤笑道:“咱們的官家倒是知道克制,可是下一代呢?”
這下子大家都沉默了起來。
君臣君臣,這是跨越不過去的檻。
宋朝的士大夫與皇帝共天下,但皇權終究天生強勢,如果是他們這些大臣,皇帝自然不敢放肆,但以后的大臣呢,會不會逢迎上意,將央行雙手奉上,這未嘗不可能。
此刻的他們很遲疑。
央行的好處歐陽辯已經講得很清楚,也將里面的風險也私下里和他們說過。
幾位相公心里都很清楚的知道,央行的作用是非常大的,用得好,就是大殺器,用不好,就是傷自己的大殺器。
歐陽辯把這些事情說的很清楚,意思就是——這個事情你們自己權衡。
文彥博苦笑道:“這個季默啊,真是給咱們出了一個大難題啊!”
富弼卻是一臉的肅然:“不,季默并沒有將決定權交給我們,他的態度是非常堅決的。”
知制誥吳奎詫異道:“何以見得,我看季默那小子對此沒有任何態度啊,該解釋優點解釋優點,該注意的缺陷也都一一說出,并沒有表達自己的態度啊!”
富弼臉上露出笑容:“以前我對這個小和尚還不是很了解,這次通過這件事,我才算是看清楚了他。”
文彥博臉色有些詫異看著富弼。
富弼翻著《關于設置大宋中央銀行的有缺點》書頁,發出嘩嘩聲響。
“你們看這滿書頁,哪里有表露出‘你們決定一下這個事情’的態度,滿篇都是‘銀行好處是這個,缺陷是這個,所以我們必須這么做’的說法,哪里是在征詢我們的意見啊!”
富弼苦笑道。
吳奎詫異道:“你的意思是,季默認為最后這個提議是一定會被允許的,央行也是一定會被籌辦起來的?”
文彥博冷哼一聲:“呵,大宋朝有得選嗎?”
吳奎呆了呆。
是啊,大宋朝有得選嗎?
選個屁啊!
吳奎腹誹道。
歲幣越來越多、官員也越來越多、軍隊也越來越多,而國庫也越來越空虛,別看這段時間國庫稍微殷實了一點,但不過是因為老天爺給了點面子,然后西湖城的建設刺激了一下,除此之外,大宋朝的收入的增長,卻依然跟不上支出的腳步。
所以,大宋朝有得選嗎?
央行的缺陷未必會發生,但好處卻是實實在在的。
如果歐陽辯所描述的是真實的可執行的,那么央行給大宋朝的經濟帶來的作用是巨大的!
政事堂里陷入了沉默。
文彥博敲了敲桌子:“官家已經催了一次又一次,令我等探討央行之事,今日,咱們得有個結果了,諸位,表一下態度吧。”
外面有腳步聲傳來,政事堂里的胥吏進來匯報:“包大人以及蔡大人來了。”
文彥博站了起來笑道:“希仁來得正好,正要請問一下他,走吧隨我迎一迎。”
說是迎一迎,其實就是站起來而已。
富弼和吳奎一起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