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幾坐回書桌,正襟危坐,提起筆,將關鍵詞寫出來。
“馬…通衢…犬…”
劉幾微微一笑,提筆寫下:“有犬臥于通衢,逸馬蹄而殺之!”
同窗們嘩的一聲。
“不愧是之道兄,寥寥兩句,就將一件原本復雜的事情說得如此的清晰,這功力著實深厚!”
有同窗贊道。
“是啊,是啊,若是我,沒有一篇小短文是描述不出來的,之道兄果然了得。”
“了不起,了不起,之道兄不愧是我們之間的魁首,這份能力我自愧不如。”
“之道兄遣詞造句之能力,的確是爐火純青,看來下一科的狀元非之道兄莫屬了!”
梅堯臣過去看了一下,咀嚼了一下,的確是言簡意賅,不由得眉頭輕輕一皺。
也不知道歐陽辯能不能寫出類似的簡潔詞句,想來是非常難的了,畢竟再怎么精簡也不可能超過了。
劉幾頗為自得。
幾位同窗將劉幾所寫的字抻開給歐陽辯看,其中有人說道:“歐陽學弟,你還是認輸吧,這么簡潔的語句,即便是歐陽學士來了,也不可能再精簡了。”
歐陽辯瞄了一眼,笑道:“確定這是最終版了嗎?”
劉幾呵呵一笑,頗為自得:“若能減得一字,我俯首認輸。”
太學生們大笑了起來。
“怎么可能再減了,之道兄就莫要為難人了,若是能夠再減,我把這張桌子給吃了!”
一個白胖的學子一臉的笑容,指了指旁邊的實木桌子。
歐陽辯頓時一臉的崇敬——這是個狠人!
歐陽辯小心翼翼地問道:“真吃?”
胖子不滿地看了歐陽辯一眼:“瞧不起誰呢,說吃就吃,不過,你倒是將你的寫出來。”
歐陽辯笑了起來。
梅堯臣趕緊道:“好了好了,到了這個程度,如何能夠再減一字,就莫要為難和尚了。”
劉幾抖了抖衣袖,一臉溫良恭儉讓地站了起來:“好了好了,諸位同窗,莫要計較勝負了,關鍵還是讓歐陽學弟證明詩詞是他所寫,這才是正事。
個人勝負不值一提,關鍵是公心,維護太學的清譽才是我輩應該關心的事情,其余的事情不足道哉。”
太學生們紛紛作揖,臉色有些羞愧:“之道兄果然思想境界高深,非我等所及,果然不愧是我之偶像,佩服佩服。”
歐陽辯差點捧腹大笑。
這太學里的生態還真的有意思,和后世的大學不同。
太學算是一個預備官員機構,太學畢業之后是可以授官的。
雖然地位和真正的考上的進士沒法比,但畢竟和純粹學校還是不同的。
所以生態上更接近社會一些,里面的阿諛奉承也顯得頗為生硬。
這種生硬的奉承讓歐陽辯有些發噱。
歐陽辯的突然發噱讓太學生們有些不滿,紛紛盯著歐陽辯。
歐陽辯止住了笑意,有些不太好意思。
畢竟都是一幫努力的人。
對于努力的人,他們的丑態雖然不堪,但終究是熱愛生活的人,熱愛生活的人是不能被取笑的。
歐陽辯忍住笑意。
但下一刻他又忍不住笑了出來。
他是經過嚴格訓練的,無論多好笑的事情都不會笑,除非太好笑忍不住。
他們的表演太拙劣。
“哈哈哈哈哈哈!”
歐陽辯變成了仰天大條,捧腹大笑。
劉幾:“…”
太學生:“…”
眾人面面相覷,真不知歐陽辯的笑點從何而來。
歐陽辯笑得氣喘吁吁。
劉幾忍住惱怒:“歐陽學弟,你是認輸了嗎?”
“哈哈哈!”
歐陽辯艱難的笑道:“沒有…沒有,我寫出來吧。”
歐陽辯隨手抓過一張紙,潤潤筆尖,筆尖在紙張上游動,人聲寂寥。
梅堯臣輕輕讀道:“逸馬殺犬于道…這!”
劉幾臉上血色快速消退。
太學生們面面相覷。
歐陽辯抬頭笑了笑,抓過另外一張紙,筆尖快速游動,太學生們圍了過來。
“他寫了什么?”站在后面的人問道。
“這是一首詩…李杜詩篇萬口傳,至今已覺不新鮮。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好詩!”
前面的人讀了出來,立即贊道。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好,這應該是以詩論詩,他寫這首詩的意思會不會是在自辯:
我父親歐陽修雖然厲害,但才人歷代都有,各領風騷一個時代或者數百年,我也是和我父親一樣出色的人?”
有人在后面分析道。
“有可能,真是厲害,面對質疑,竟然立即能夠以詩明志!
幾道這次可能要栽了,且不說逸馬殺犬于道如此簡練的字句,就是這首詩被傳頌出去,劉之道之名就要被傳揚了。
呵呵,可惜不是美名,而是罵名了。”
有劉幾的異見者幸災樂禍道。
后面的聲音傳了進來,劉幾臉色一暗。
又有驚喜的聲音傳出:“歐陽學弟又寫了一首!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粹然無疵瑕,豈復須人為。
君看古彝器,巧拙兩無施。
漢最近先秦,固已殊淳漓。
胡部何為者,豪竹雜哀絲。
后夔不復作,千載誰與期?
嘖嘖,這是什么意思,意思是,文章本是不加人工,天然而成的,是技藝高超的人在偶然間所得到的。
純白沒有瑕疵,并不需要人力去刻意追求。你看古代的彝器(青銅祭器),精巧、笨拙都不能改變。
漢代離先秦最近了,但文章的深厚、淺薄已有了很大的差異。
胡人的音樂是怎樣的?就是一些管弦與絲竹。
后夔(傳說是舜的樂官)不再寫音樂了,千年以來,誰又能跟他相比擬呢?
哈哈哈,他這是在諷刺劉幾呢,你說我的詩詞是父親偽造,但你可能不知道,寫出絕妙詩詞的人原本就沒有可以追求的,這和天賦有關。
你沒有天賦,所以覺得我年紀小,就不可能寫出好詩詞,但這是上天賦予的啊,爾等凡人豈能知道天才的恐怖之處?
哈哈哈,歐陽學弟果真是老陰陽師了。”
“咦,兄臺,何為陰陽師?”
“嗨,陰陽家的學說你都不知道?不會吧?…咦,你真不知道?我給你解釋解釋。
司馬遷在史記中稱陰陽家的學問深觀陰陽消息,而作迂怪之變。
所謂于怪之談,意思就是說,話不好好說,非得陰陽怪氣的說,即是所謂的老陰陽師了。”
“你說的好有道理,但我總覺得你在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