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這些太學生若有若無的敵意,其實上學還是挺有意思的。
每日里晃晃悠悠的按著課程上課,每日里吃一次聞名整個開封的‘太學饅頭’,也算是頗為美好的生活。
所謂太學饅頭其實不是饅頭,太學饅頭是有肉餡的包子,大概此時的饅頭都是肉包子,味道鮮美。
有一次,宋仁宗趙禎去太學視察,正巧,太學的食堂菜譜上寫著當日吃饅頭。
宋仁宗和太學的師生們一起吃了這種“饅頭”,非常滿意地說:“以此養士,可無愧矣!”
由于金口玉言的皇帝這至高無上的評價,太學饅頭就在開封出了名,后來更是成為一種傳統小吃,在民間風靡開來。
到了南宋時期,盡管都城已不在開封,但開封的太學饅頭仍是名聲很大。
岳飛的孫子岳珂在宮廷宴會中吃了太學饅頭,覺得味道極好,就忍不住提筆寫了一首七言詩贊頌太學饅頭,最后一句是“流涎才合慰饞奴”,寫出了開封太學饅頭的美好滋味。
有好吃的,然后每日也不必想太多,偶爾見一見張奇幾個,聽他們匯報一下工作,倒也過得瀟灑,如果不是太學的學生刁難的話,日子過得更加瀟灑。
近日太學新來了一個直講,是歐陽辯的老熟人了,頂替了之前教授詩詞的李直講,李直講年紀大了,也教不太動了,歐陽修推薦了老朋友梅堯臣。
若是其他的人倒也沒有什么關系,就是因為梅堯臣的出現,讓太學的學生頗有些意見。
梅堯臣和歐陽修的關系人眾皆知,兩人相互唱和的詩詞車載斗量,就是一對基友來的。
歐陽修不僅將他兒子塞進了太學,現在又要插手太學的人事變動,這里面的用意可想而知,這老賊看起來是要對太學下手了。
于是以劉幾為首的太學生打算予以反擊。
那一天是梅堯臣的第一次上課,他精心的備課,打算給國朝的未來棟梁們好好地上一課,只是在課堂上的遭遇卻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在課堂上,他見到了老友歐陽修的兒子歐陽辯,也見到了名聲在外的太學學子劉幾。
梅堯臣知道這個劉幾,歐陽修和他提過,劉幾是太學體的高手,才26歲的他已經是“太學體”的領袖,圈粉無數。
不過梅堯臣不教策論,原本也不想對劉幾怎么樣,他初來乍到,也不想把矛盾搞得太大,只是和顏悅色的講解詩詞見解。
梅堯臣的授課方式也頗為人性化,講了大約一般的時間,將另一半的時間拿出來溝通交流,也有第一堂課和學生們溝通感情的意思,卻見劉幾站了起來。
梅堯臣一愣:“之道可有事?”
劉幾字之道。
劉幾拱手道:“先生剛從宣稱回京,可曾聽說過水調歌頭-贈陸采薇一詞?”
梅堯臣忍不住露出微笑,往歐陽辯的方向看了一眼。
歐陽辯頓時感覺有些不妙,這劉幾要干什么。
平日里就是這個劉幾對自己橫眉挑眼的,他這個時候提起這個是來者不善啊!
梅堯臣點點頭:“自然是聽過的。”
劉幾笑道:“不知先生如何評價這首詞?”
梅堯臣笑道:“中秋詞,自水調歌頭一出,余詞俱廢。”
眾人皆驚。
梅堯臣的評論可謂是盛贊,之前也有人這么說過,但沒有誰是梅堯臣這個級別的。
梅堯臣少即能詩,與蘇舜欽齊名,時號“蘇梅”,又與歐陽修并稱“歐梅”。
雖然稱不上文壇領袖,但在詩詞這個領域上,他就是時下的頂尖人物,這樣的人物卻在太學這樣的場所公然宣稱水調歌頭是中秋詞的頂尖詩詞,余詞俱廢的評價,是最頂尖的評價了!
劉幾雖然心驚,但也心中暗喜。
“先生,我有個疑問,如此詞工,會是一個只有八歲的孩童能夠做出的?”劉幾肅然道。
梅堯臣有些語塞,其實他對此也有些疑惑,他不是王安石或者歐陽修,雖然他對歐陽修的人品很相信,但一個八歲的孩童做出這么一首巔峰詞作,說起來的確有很多疑點。
劉幾搖頭道:“梅先生也有些疑問吧,還有那本國富論,雖然是旁門左道,但論述的確精深奧妙,又怎么可能是一個小小的孩童能夠做出的?”
梅堯臣臉沉入水,到了這里他已經反應過來了,面前這個太學生居心不良啊!
如果中秋詞和富國論都不是歐陽辯所作,那有可能是誰作的,最有可能的就是歐陽修了。
那這個事情就是歐陽修為了兒子的前途而造假,這對于歐陽修是人品道德上的巨大瑕疵,更是學術上的巨大造假,在這個讀書人的國度,這是比個人道德上的瑕疵更為致命的問題。
歐陽辯也想到了這個問題,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梅堯臣沉聲道:“之道,你可知你指控的事情意味著什么?”
劉幾一振衣袖,正氣凜然道:“這是當然,不過我身為太學生,太學乃儒學圣地,我身為讀書人,面對可疑之事,自然要發出自己的聲音,面對不義之事,要發出不平之鳴,這才是讀書人該做之事,梅先生應該不會因為與歐陽學士是摯友而予以袒護吧?”
這番話下來,歐陽辯倒是一下子對這個劉幾刮目相看起來,倒不是為劉幾表面上的正氣凜然所欺騙,而是因為他的口舌犀利而驚詫。
怪不得這個家伙在嘉佑二年被歐陽修黜落,然后第二年改名換文風,立即取得狀元,果然是有真本事的。
梅堯臣沉聲道:“讀書人要有擔當是沒錯,但也不能信口雌黃,你有證據證明這些不是歐陽辯所作嗎?”
劉幾笑道:“歐陽辯就在咱們課堂之上,要證明也簡單,讓他當場作詩詞就可以證明了。”
梅堯臣搖搖頭:“詩詞要靠靈感,豈是一時間就能夠作出的,尤其是水調歌頭這般巔峰之作,更是不可復制,你這種辦法根本不靠譜。”
劉幾旁邊的學生站了起來道:“先生,我說一句公道話啊,水調歌頭這種巔峰之作自然不可能復制,我們也知道其中的難度和偶然性,但現場作詩詞,并不要求水準有多高,只要過得去,自然就能夠證明了,您說是不是?歐陽學弟,你說呢”
說話的學生朝歐陽辯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