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歐陽辯即將進學之際,歐陽棐和歐陽修卻是頗為開心。
闊別許久的梅堯臣千里迢迢從宣城回到汴京了。
皇祐五年秋,堯臣因嫡母去世回鄉守制,此時終于除喪進京了。
歐陽修開心的自然是老友的回歸。
他和梅堯臣二十多年前就認識,二十多年前,他們同在洛陽,入門下馬解衣帶,共坐習習清風吹。
此次歸來,雖然歐陽修已經是入閣高居館相,而梅堯臣仍只是一個貧寒的低級官員,可歐陽修絲毫沒有身價已高的感覺,他們無拘無束,談笑風生,一如往昔。
梅堯臣頗為感慨。
歐陽棐開心的是,他又要見到他的老朋友五白了。
只是他的開心沒有多久,就被悲傷取代了。
他興沖沖的和歐陽修一起去拜訪梅堯臣,還帶上他的小腦斧。
小腦斧被他的小魚干喂成了一只大肥貓,頗不開心被帶著顛來顛去。
于是歐陽辯的手上多了幾道抓痕,這倒不是他悲傷的原因,他悲傷的是,五白竟然已經老死了。
他和梅堯臣對面而泣,一個白頭老翁和一個十歲出頭的小子哭得稀里嘩啦,場面頗為悲傷。
回來之后,歐陽棐反復的念詩。
自有五白貓,鼠不侵我書。今朝五白死,祭與飯與魚。…
歐陽辯大為驚詫,仔細問了歐陽修才知道原來是五白死了,他只能裝模做樣的安慰三哥,背地里卻是啐了一口:“嗤,下賤的貓奴!”
這些也不過是平凡生活中的點綴而已,對于歐陽辯來說,去太學上學才是他當下最為關注之事。
當然不是期盼著拿好成績,就想知道太學的課時是怎么安排的。
歐陽辯做了一些了解,信息的來源是曾鞏。
曾鞏20歲入過太學,上書歐陽修獻時務策就是那時候的事情,也就是那時候,他不但認識了歐陽修,結交了王安石,而且已經同杜衍、范仲淹等都有書信來往,投獻文章,議論時政,陳述為人處世的態度。
所以曾鞏對太學的學制制度頗為熟悉,他很自信的對歐陽辯說道:“你所擔心的完全沒有必要,太學是很自由的,學生大多只是學籍掛靠,上不上課都沒有關系的,就是考試比較頻繁,每月一小考,每年一大考,考經義,考策論,考刑律,考詩詞,至于考試之外的其他的時間自由安排!”
歐陽辯聽得開心,喜道:“這樣最好,這樣最好!”
曾鞏卻是勸道:“不過和尚,你天資過人,讀書事半功倍,應該趁著年輕多讀一些書才是,年紀漸長,記憶力、精力就會大不如前,你這個時候讀書越多,以后就受益越大,真不該浪費了寶貴的時間。”
歐陽辯只是嘿嘿敷衍,曾鞏只能搖頭嘆息。
得知太學學風松弛,歐陽辯開開心心的和歐陽發啟程。
太學在南熏門附近,接近陳州門,歐陽家住在御街附近,馬車往外一拐就到了御街一路往外走,出了內城,再到外城門口,距離雖然不近,但好在路好走,也不算奔波。
太學早從國子監獨立出來,慶歷四年的時候將遼國使節招待所錫慶院改造成太學,以錫慶院的后堂和兩邊廊廡為校舍,后來以東的朝集院也劃歸太學所有。
錫慶院位于國子監以東,最初除了接待遼國使節外,還常用于舉辦皇家宴席。皇帝在此宴請宗室和百官,其樂融融的旖旎之象常有。
因為是招待所改造成的學校,太學頗為豪華,讓歐陽辯都有些咂舌。
占地頗廣不說,里面的建筑更是古色古香,樹木成蔭,倒是很有后世古老學園的清幽和沉淀。
大門處一派古老槐樹遮天蔽日,從大門進入,一路綠樹成蔭,到達深處,竹林成蔭,這才算是找到胡瑗的辦公所在。
一路走來,歐陽辯還算是比較淡定,他在路上沒有見到多少學生,所以曾鞏所言應該是真的。
只是胡瑗將課時冊與校規給他的時候,歐陽辯瞬間不淡定了。
“不是說太學校規不嚴、可以自由安排時間么,怎么這些校規是怎么回事,言行不嚴謹,講誦不熟,功課不做,無故外出,請假超時,跟同學鬧別扭都是犯規,還得錄入檔案?
還有,這每日的課時,經義,策論,刑律,詩詞,醫學、武學、算學、道學、書學和畫學…這么多門課是認真的么,是選修還是必修?”
歐陽辯目瞪口呆。
胡瑗目光炯炯地盯著歐陽辯:“是誰和你說太學校規不嚴,還可以自由安排時間的?”
“曾鞏曾子固啊,他可是曾經的太學生!”
歐陽辯失聲道。
胡瑗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你這個糊涂蛋,曾子固在太學都是多少年的事情了,那都是老黃歷了!”
等等,好像是哪里不對。
是了,曾鞏二十歲的時候差不多是寶元二年,而太學在慶歷四年單獨建校后,由當時胡璦領導教學。
胡璦將自己在蘇州、湖州等地的辦學經驗用在太學的管理上,所以現在的太學和曾鞏所說的太學根本不是一回事!
歐陽辯愣在了原地,張大了嘴巴猶如被雷劈了的蛤蟆一般,讓胡瑗忍不住發笑。
特么的!
曾鞏誤我!
王安石誤我!
歐陽修誤我!
歐陽辯面如死灰。
所以,自由的生活已經沒有了,自由的歐陽辯已經死去,現在的歐陽辯只剩下一副行尸走肉!
世間再無自由之精神,世間再無精神獨立之歐陽辯!
得知殘酷真相的歐陽辯陷入了靈魂的拷問之中。
如果僅僅如此也就罷了,胡瑗給歐陽辯帶來了一個更壞的消息。
“小和尚,明年的開封府試還有一年的時間,介甫和我說你的學識其實頗為扎實,可以試一試參加一下,就算是體驗一下積累經驗,你記得準備一下。”
歐陽辯從神游之中醒了過來,急道:“等等,什么開封府試,我沒有參加過鄉試,為什么能夠參加?”
歐陽發提醒道:“開封府試就是州試,也是所謂的鄉貢,也是所謂的秋闈,你想怎么叫都行…”
歐陽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