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至和元年,和這個年號的期待一樣,今年眼見著就要結束了,也并沒有什么大事發生,整個國朝一片的風和日麗,仔細一回想并沒有什么值得格外銘記的事情。
反而是中秋節的時候,一曲水調歌頭-贈陸采薇算是最值得銘記的了,稀奇的是,這首詞并非成名之人所作,令人難以置信的是,這首詞是一個八歲的稚童!
包拯想起當時看著那首水調歌頭,旁人和他介紹起這個詞作者歐陽辯時候的驚詫,而如今這個詞作者歐陽辯,以一種并不那么恰當的方式重新出現在他的生活中,這樣的感覺頗為奇妙。
包拯驚詫之后,心里的感覺有些異樣,他是個嚴肅方正的人,心里有話也并不隱瞞,他斟酌了一下道:“介甫,原本這是你自己的事情,我不該置喙,但有些話還是想和你聊聊。”
王安石苦笑了一聲:“大人請講便是。”
他哪能不知道包拯想說什么,果然聽包拯說道:“既然這個歐陽辯是個神童,介甫為何允許他去做些商賈經營之事,好好地讀書不是更好么?
先皇曾經勸導,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若是心中有志向,讀書考進士便是,何必去從事商賈之事,這難道不是本末倒置了么?”
王安石再次苦笑:“包大人說得很對,我一開始也是這么想的,不過其中有一點隱情,待我為大人道來。”
王安石將歐陽一家的情況詳細的告知包拯,包拯眉頭越皺越深,忍不住打斷道:“如果僅僅是因為家中困難,那也是一時之間的事情。
況且歐陽永叔雖然不是宰執,但也算是朝中大員了,怎么也不至于窮困潦倒,何必讓自家子侄去經營呢?”
王安石搖搖頭道:“一開始只是我學生歐陽辯自己的想法,但隨著他的經營深入,他卻從中發掘出一些令我都感覺到驚奇的知識,這也是我決定幫他的原因。”
“知識?商賈也有知識?”
包拯一臉你在逗我的表情。
王安石點點頭道:“是的,而且現在已經成書,書名國富論。
里面論述了經濟活動的本質,論述經濟對國家發展的重要性。
并且提出了不少對國朝富國的可行建議,這也是我厚著臉皮來求大人的原因。”
包拯的臉色逐漸有了變化:“如果是這樣的話,倒也是情有可原,不知道介甫有沒有將書帶在手邊,我想看看寫了什么。”
王安石搖搖頭道:“手稿我放在了家里沒有帶來,明日我帶來給大人觀摩。”
包拯搖搖頭:“叫個人去拿一下便是,最好是讓歐陽辯送過來,我對永叔這個幺兒其實也挺感興趣的,上次他就和我吹噓過,我倒是想看看究竟是何等聰明。”
王安石呵呵一笑,倒是不介意,無非就是讓人去通知一下就是。
王安石去外面和車夫說了一聲,車夫趕緊出發去通知。
當車夫來到歐陽家找到歐陽辯的時候,歐陽辯還在苦逼逼的咬著筆桿子,對著一大本的手稿進行最后的捉蟲工作。
這樣的學術著作輕易不能寫,但一旦寫了就不能有太大的錯誤,特別是這種以后可能會成為國家指導經濟經營的書籍,更是輕易不能有錯誤。
至于這本書能不能成為以后指導國家經濟活動經營的書籍,歐陽辯對此并不懷疑。
國富論、宏觀經濟學微觀經濟學幾本書歸納總結出來的東西,是超越這個時代的幾個層次的知識,屬于站在山頂俯視山腳的知識巔峰。
只要看書的人有基本的知識體系,就一定會被征服的,越是精英就越是如此。
這一點從歐陽修和王安石兩人的反應上可以看得出來。
在看完書后,那是一種極其復雜的表情,震驚、驚詫、興奮等等不一而足。
因為他們太理解里面蘊藏的價值了。
往上再推幾個朝代,國朝對商賈之事,從來都是模模糊糊的認為商賈活動就是一種不勞而獲的概念,不僅沒有予以支持,還會予以限制盤剝。
而在國富論之中,這種行為統一被稱為商業,并且歷數經濟對于國家的重要性,這種重要性并不亞于農業對國家的重要性。
在王安石和歐陽修的眼中看來,這個意義及其深遠。
國宋潛藏著莫大的危機,民間看起來富有,但國庫之中卻是空虛。
冗官冗兵冗費的三冗問題是大多數精英都心知肚明的問題,但里面牽涉的利益集團太過于龐大。
有些人本身就是這個既得利益集團的人,所以國宋雖然已經到了搖搖欲墜的時候,依然無人敢站出來。
王安石一直想要做點什么事情,但他至今沒有想清楚該怎么動,因為他著實沒有信心去撼動那一只又一只趴在國家身上吸血的利益巨獸。
歐陽辯的國富論讓他對里面的東西看得更加的清晰,也看到了另外一條道路。
所以,一開始只是想著玩一下票的歐陽辯壓力山大,如果王安石他們按照根子上就錯了的理論去變革,那造成的危害會更大。
所以歐陽辯戰戰兢兢地拿起了筆,一遍又一遍的捉蟲,盡量不要在某些關鍵的部分出問題,否則他就是歷史罪人了。
只是這樣的工作既枯燥又辛苦,改了許久的歐陽辯終于不耐煩了,啪的一聲將筆扔在了桌子上,嘴巴里小聲地罵道:“去特么的,去特么的!我特么的就是下賤,說了不管不管的,可這還不是管了!”
歐陽辯轉瞬之間苦笑起來。
他一直說只愿做富家翁,只愿做浪蕩子,只愿悠游世間,但心里總有一絲想要做點什么的心思,這不,這國富論可不就是他想做出點什么努力的產物么?
口是心非啊!
歐陽辯連連苦笑。
他想起偶爾在夢中出現的場景,漫山遍野的金國騎兵沖進大宋腹地,身后是慘嚎、硝煙、尸體、前面是狼狽南逃的大宋文人官員和百姓。
再之后便是隔江和金兵對望,看著曾經的國土,嘴里面念叨著曾經的美好。
那是何等的痛徹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