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汴梁外城被金人攻破,蕭慶已經不知來汴梁城多少次了。
有一段時間,蕭慶甚至就住在汴梁城中。
可來了這么多次,沒有一次像這次這樣讓蕭慶感到壓抑和不爽:“難道大宋這條死魚還能翻身?”
蕭慶是遼人。
與其他遼人一樣,蕭慶也恨滅了他們大遼的金人。
不過,與金人相比,他們這些遼人更恨在關鍵時刻背盟又落井下石的宋人。
其實——
狡詐、謹慎的金人,起初并沒有想過要南下,后來南下,也沒想過要過黃河——那時,他們最遠大的目標也只不過就是與大宋畫黃河而治,保守一點的目標其實只是想恢復遼宋時期的邊界,即讓大宋承認燕云是大金的。
是趙宋君臣表現得太過無能了——一會戰,一會和,戰和不定,和了不久就撕毀和約,戰的時候又不戰即潰,讓金軍勢如破竹。
再加上有蕭慶他們這些遼人給金人吹耳旁風。
金人才試著深入一下。
結果,在郭藥師他們那些漢兒的幫助下,金人連女真主力都沒出動,就打到了汴梁城下。
更為神奇的是,大宋方面后來居然派一個神棍帶七千七百七十七個片甲都不掛的人來跟金騎野戰,還讓金人都目瞪口呆的把守城的將士全都撤走。
這跟將汴梁外城白送給金人有什么區別?
大宋方面所不知道的是,因為之前屢攻汴梁城不下,糧草也不足了,當時完顏宗翰和完顏宗望甚至已經準備,只要大宋同意畫黃河而治,他們就帶兵回去了。
可偏偏就在這個時候,趙桓君臣將汴梁外城送給金人了,然后缺戰馬給戰馬,缺兵器給兵器,缺糧食給糧食。
“如此大宋就該滅亡,何以還能死魚翻身?”
看著城中的百姓就像是找到了強有力的依靠一般,蕭慶在想:“那個韓擎到底是從哪個石頭縫里蹦出來的?如何能給這些愚民如此信心?”
突然!
迎面來了一群人。
等這群人到了近前,不等蕭慶說話,領頭的秦檜就主動說道:“大宋接伴使秦檜,奉大都督令,特來迎接金使。”
“接伴使?”
“大都督?”
蕭慶一怔,不明白南人怎么又窮講究起來了,還弄出來了一個不倫不類的大都督?
蕭慶不接秦檜的話,自顧自的說道:“我奉元帥之命,進城責問,爾等為何不遵元帥命,使后妃、帝姬、諸王妃及我大金索要其他人物出城?”
秦檜生硬的回道:“大金已違約欲滅宋而立他姓,滿城軍民皆怒,如何能再繳納人物?”
蕭慶眼睛一瞇,道:“爾等欲找死乎?”
秦檜沉聲道:“但請大兵來見。”
見秦檜連考慮都沒考慮,就讓金人來戰,蕭慶心里一緊!
蕭慶此來,可不僅僅是來問責的,更重要的是來查看城中的虛實的。
而且,蕭慶清楚,與前者相比,后者其實才更重要。
現在,秦檜這么痛快就同意雙方開戰,讓蕭慶犯起了嘀咕:“他們到底有何依仗?”
猶豫了一下,蕭慶把話收回了一些,道:“爾等莫要找死,大軍下城,必滿城涂炭,那時爾等就是罪魁禍首。”
秦檜不卑不亢道:“非是我等愿意走出這兩敗俱傷的一步,實是,陛下、上皇致躬出郊,求和于軍前,二元帥既允其議,已布聞于中外矣,且空竭帑藏居民之所積,追取鑾輿服御之所用,割交河北之地,恭為臣子,誠以表我大宋之歉意,可大金還要執意滅宋而立他姓,欺人太甚,使我滿城軍民不得不玉石俱焚。”
蕭慶道:“趙宋不守盟誓,屢次戲耍我大金,為罪之極也,我大金猶以寬厚活其命,另立賢人而已,真所謂伐罪吊民之大義,爾等何必挾滿城軍民之命,而惹大軍震怒,致使生靈涂炭?”
秦檜道:“興亡之命,雖在天有數,焉何以一城而決廢立哉?
檜竊緣自祖父以來,七世事宋,身為禁從,職當臺諫,荷國厚恩,甚愧無報。
今大金擁重兵,臨已拔之城,操生殺之柄,威制官吏軍民等,必欲滅宋而易姓。
檜忘身盡死,以辨其理,非特忠其主也,且明兩朝之利害耳。
自古兵之強者,固不足恃。
劉聰、石勒威足以制愍懷,而挫于李矩數千人之眾;苻堅以百萬之師,衄于淝水之旅。
是以,兵強而不足恃也。
大金自去歲問罪中原,入境征戰,已逾歲矣。
之所以攻者必勝,無他,大金久習兵革,中國承平百年,士卒罕練,將帥未得其人也。
自古中國地土甲兵之威,四鄰無有,將相英雄世不乏才,秦滅匈奴,唐逐突厥,皆令胡虜聞風喪膽。今大宋精練士卒,從命大都督,大金之于中國,能必其勝哉?
秦檜引經據典、談古論今、論點鮮明,說得蕭慶啞口無言。
關鍵,秦檜得理不饒人,唾沫橫飛,說了一個多時辰。
蕭慶一看,這都到未時了,再不進內城,他今晚可能就回不去了,遂道:“秦接伴言之有理,不若書于信上,待我回城時,帶給元帥,現在我等先入城,我還有旨意要給孫留守宣讀。”
秦檜覺得在城外拖這么長時間也差不多了,便道:“正想跟二位元帥一辯,那就麻煩大使了。”
言畢,秦檜一伸手,便請蕭慶進了內城。
來到內城后,蕭慶愕然發現,所有的百姓都在挖戰壕,設置拒馬樁,拉絆馬索。
蕭慶心里“咯噔”一聲,暗道:“這是準備巷戰啊。”
蕭慶臉一沉,問秦檜:“爾等這是何意?”
秦檜說:“孫傅等人軟弱無能,有負皇恩,致使陛下、太上皇、諸王身陷金營被廢,城中軍民皆怒,遂齊心推舉大都督接管軍政。
大都督言,戰場上得不到的東西,談判桌上也絕得不到。
所以現在已經進入全城備戰階段。”
蕭慶聽罷,既震驚,又有些不敢相信,他道:“爾等真準備自尋死路?”
“應該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秦檜糾正道。
見秦檜神色堅定,蕭慶不著痕跡的給他的一個隨從使了個眼色。
隨從見狀,轉身就往城外走。
秦檜見了,也沒攔著。
秦檜帶著蕭慶徑直來到宣德樓前面的廣場上。
“殺殺殺!”
“虎虎虎!”
離得老遠,蕭慶就看見,廣場中央有三四千兵甲齊全的虎狼之士在那里氣勢如虹的演武,周圍還有數之不清手拿刀槍的將士圍在那里觀看那三四千虎狼演武。
蕭慶瞳孔一縮:“不是將城中的兵器全都運出城了嗎?怎么還有這么多兵器?關鍵,這三千精兵是哪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