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 后人的冒險
息野平原的息野城外，招募雇傭兵的大營門口排了將近百米的長隊。
“蓋倫特里亞最近正在經受魔獸浪潮的襲擊，王國已經在召集軍團前往，但遠水解不了近渴，現在能夠及時給予蓋倫特里亞支援的，只有我們息野城。”
“每擊殺一頭魔獸，便可以獲得十銀特里的獎賞，在我這里報名——”
魔獸浪潮——有多少年拉羅謝爾的土地上沒有聽說過這種事情了？上一次的魔獸狂潮，可能還得追溯到三十年前，1440年的西瑪塔爾山脈魔獸浪潮…
地方年代志上姑且還能找到當年魔獸狂潮的記述，令彼時的斯威帕地區一蹶不振，從拉羅謝爾北部經濟收入前列的地區掉落到墊底的位置，到現在才堪堪恢復到北部中游的位置。
但就算魔獸狂潮是如此兇險的東西，十銀特里一頭魔獸，對魔獸實力不限，對于那些經驗豐富的雇傭兵而言，這無疑是一個發財的好機會。
當然排隊報名的并不僅僅只有那些經驗豐富的雇傭兵，還混著不少貴族家的子弟。他們倒是沒有擺出多少貴族的架勢，只不過那不沾泥的精致鹿皮靴、沒有補丁的外袍，還有一張張缺乏兇狠勁兒的面龐，都足以說明他們不俗的身份。
輝耀王庭是尚武的，自從二十七年前，永恒之神西里爾·亞德里恩摧毀了污穢的終末，重塑了源初之神丹亞創造的力量體系，這個世界的魔力強度正在逐漸恢復到一個較高的水準。
雖然還沒有到當年天災滿地走超凡不如狗的地步，但現如今職業級也不是什么稀罕角色了。
這些貴族子弟大多從小便擁有充足的資源培養，在將近二十歲的年紀里便能摸到職業級的門檻，需要一場場的磨煉才能夠進入那扇“伊諾之門”，成為職業級的一員。
像這樣的魔獸狂潮，對他們而言，是再適合不過的場合。
不過在這雇傭兵和貴族子弟混雜的長隊伍的后方，排著的有一道身影，看起來有些格格不入。
他戴著黑色的氈帽，柔軟的金色劉海被壓在額頭上，露出一張英俊的小臉，紫色的眸子警惕地盯著四周，看起來像是知道自己身處賊窩里的商人，緊緊抓著自己的錢袋。
他顯然不屬于那些雇傭兵，因為他的年紀太小，而且他也太嫩；但他看起來也不像是貴族子弟中的一員，因為他穿的裝備實在是有些簡陋：一件破爛的外袍裹著并不結實的身軀，腳下瞪著一雙沾滿了泥的馬靴，看著寒酸極了。
唯一值得說道的，是他掛在腰間的匕首，露出的銀色握把看起來價值不凡。
隊伍迅速地縮短著，很快這名少年便來到了報名的桌前。
“名字？”
“特里斯。”少年的聲音清脆，讓桌后的人額外看了他一眼。
“雇傭兵等級？”
少年從懷里摸出一塊牌子，放在了桌上。
“喲，綠寶石勛章。”桌后的人有些詫異，綠寶石勛章可是要單人完成a級任務才能夠獲得的獎章，這個小家伙…看起來沒有外表那么柔弱啊。
“這是魔靈秘牌，阿瑪西爾的新盧雷亞出品的，專門用于記錄擊殺信息的魔導具，自己綁定一下。以及你的編隊…c區41號隊伍，沒問題吧？”
“好的。”少年收起桌上的勛章和魔靈秘牌，向著他報道的隊伍走去。
一輛輛馬車整齊地排列著，他們負責將這些息野城的雇傭兵送往“前線”的戰場，特里斯一輛輛找過去，最后停在對應的馬車旁，敲開了門。
“c區41號，是這里嗎？”
他鉆進車廂里，西利基出產的馬車的內容空間要遠大于其外表，哪怕這是最簡陋的款式，靠著新盧雷亞的新魔法陣技術，內容量也要遠遠超過其余的馬車。
馬車車廂內并沒有多余的陳設，只有兩道身影坐在窗邊，看到他進來，隨即響起一陣愉悅的輕笑聲：
“看看我們的隊友，好稚嫩的小家伙。”
特里斯呆了一呆。
坐在桌邊的是兩位有著異域面容的美人，左邊的身穿著一身鎧甲，身旁靠著一柄極長的劍，淺金色的頭發只到脖子，泛著卷兒；而右邊的則在伏案閱讀，長發留到腰間，穿著長袍翹著腿，一副悠然的樣子。
“你們好。”特里斯快速點頭問好，隨后迅速地鉆到了車廂的后排，裹緊身上的外袍，縮在那里。
但那位長發的姑娘卻沒有放過他的打算，回過頭問道：“不自我介紹一下嗎？”
“啊，我叫特里斯。”他連忙答道。
“特里斯？我是伊登，她是艾德溫娜。”
不過她的舉動引起了短發的艾德溫娜的不滿，后者沉聲道：“伊登，我們本來應該直接去…”
“有什么關系嘛，姐姐，小弟會喜歡我們的經歷的。”伊登打斷了姐姐的發言，托著腮，向后方的男孩兒拋去一個調笑的眼神。
“你都多少歲的人了…”艾德溫娜搖頭嘆息著，似乎對自己的妹妹頗為無奈，但伊登立刻伸長手臂摟住艾德溫娜的脖子，嘻嘻嘻地笑著：“哎呀姐姐，你也快三十歲了，真的不考慮找一個…”
兩位一眼便可以辨認出并非拉羅謝爾人的美人的嬉鬧，讓特里斯有些承受不住。雖然這兩位都不是少女的年紀，但估摸著二十六七歲的年齡，恰恰散發著致命的成熟芬芳。
他靠在窗邊閉上眼，很快馬車便發動了。
馬車走了兩天兩夜，終于抵達了蓋倫特里亞所在的德里克行省。環伺的群山中煙塵滾滾，充斥著獸吼聲與猛禽的戾鳴，令原先還因為幻想著即將賺到一大筆錢而雀躍的雇傭兵們紛紛臉色發白。
走下車的特里斯抬頭看向那位于山頂的蓋倫特里亞，依托著地形與城墻，這些魔獸目前并無法對蓋倫特里亞造成多少威脅。
但這也僅僅是暫時。
父親說過，魔獸狂潮這種東西是存在“波次”的，其固有規律便是，弱小的魔獸會先發起沖鋒，強大的魔獸逐漸入場，最厲害的家伙到最后才會出場。
現如今的魔獸狂潮，似乎剛剛進入第二階段，也就是強大的魔獸開始登場的階段。
特里斯咽了一口唾沫，望著眼前的山林。
身邊的雇傭兵們已經紛紛抱團進入了山林中，他們知道，魔獸狂潮中的魔獸亦是往往以族群為單位行動的，而魔獸與魔獸之間也往往會保持著相應的距離，挑選合適的小群落魔獸動手，對他們而言是最合適的撈金模式。
而那兩位異域的姑娘也是一副要走入山林的架勢。特里斯猶豫了一下，還是出聲喊道：
“艾德溫娜小姐，還有伊登小姐。”
“嗯？”她們回頭看著特里斯，特里斯結結巴巴說道：“我想，現在可能不是我們加入戰場的好時機。”
“哦？為什么呢？”伊登懶洋洋地抱著一根比她還要長的法杖，身為法師的她在這里相當惹眼。
“因為，因為我們不知道現如今的魔獸狂潮處于什么階段，缺乏情報，很容易陷入強大魔獸的圍攻…我自己雖然沒什么事，但是兩位…”
他還沒說完，伊登已經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姐姐，你聽，這可真是個有趣的小家伙”
“我不是小家伙，我成年了。”特里斯睜大眼睛反駁道。
“好了好了，我們既然來到這里，那就說明我們是有所準備的，姐姐？”伊登向著艾德溫娜說著，而后者已經拔出了那柄和她身高差不多長的劍，筆直地指向前方。
“土元素會讓我們避開那些大家伙的，如果只是些小東西，應該沒什么問題吧？”伊登朝特里斯眨著眼，“姐姐可是土元素專精…”
“伊登，不要說多余的話。”
“好好好…”伊登抱著她的法杖，跟在艾德溫娜的身后，進入了山林之中。
特里斯咬了咬牙，兩天的時間，他并沒能獲取到任何關于這兩位女士的情報，包括其實力境界、出身來處——只有從口音中能夠聽出一些新奧威港的口音，但他也沒法確定。
他只能選擇跟上兩人的步伐。
山林中的世界與從外頭看山林又截然不同，明明在外面看，這里就是一片喧囂的場所，但進入其中，卻發現這里面實在安靜得可怕。
“注意腳下，蛇類魔獸、蟲類魔獸是在山林中冒險時最容易疏忽、卻也是最致命的東西。它們不一定能夠直接咬死你，但附帶的毒素往往會令你備受折磨。”
“當心頭頂，如果進入山林，就不要再去找那些明亮而空曠的地方了，那里都被猛禽盯著，很容易就能把你叼走。”
“山林是危險的，但這也是冒險的樂趣所在。”
父親的話語一句句浮現在腦海中，特里斯雖然也不是第一次在叢林中冒險，但是魔獸狂潮的山林，他可是第一次來。
他忽然聞到一股腥臭的氣味，余光向著側邊看去，猛然發覺側翼的林中，灌木叢正唰唰地響動著，一道龐大的黑影正在其中挪動。
當他注意到這道身影的一刻，他渾身的汗毛都快立起來了，那種恐怖的魔力氣息籠罩著他，幾乎要將他的意志瓦解。
“艾德溫娜、伊登小姐！左邊！”他握住腰間匕首的柄，向著前方低聲叫道，得到的卻是兩人詫異的目光：“怎么了？特里斯？”
“你們，你們沒有感覺到么？”特里斯瞪大眼睛，指向那邊，“不是說土元素會讓我們避開大家伙的嗎？那這是什么？”
他話音剛落，那片叢林中藏著的大家伙已經一躍而出，長足足有七米的身軀舒展在半空中，鋒銳的鋼爪與銀亮的牙上裹著烈焰，赫然是一頭高階的魔焰齒虎！
這頭魔焰齒虎已經盯了他們很久了！
特里斯拔出匕首，但他手里的武器似乎還沒這頭大老虎的爪子長，那銀色的握柄上逐漸光芒閃耀，他將匕首抬在身前，還顯得稚嫩的面龐上盡是專注，目光牢牢鎖定著這頭猛虎的一切弱點——腋下、咽喉、腹部，這些弱點部位在他的眼中化為一個個或大或小的白色圓點，即將成為他匕首突刺的目標。
但下一秒，這些白色的圓點都消散了。
一道暗黃色的光自他的視線中一閃而過，而后那頭方才還在空中耀武揚威的魔焰齒虎的身軀，便從中間斷裂了。
巨大的老虎身軀砸在地上，血液還未來得及噴濺，已經被凍成了污濁的冰。
特里斯張大了嘴，看向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邊站著的那對姐妹，艾德溫娜與伊登。
“不錯的反應。”伊登也正看著他，看到他驚呆的表情，忍不住輕笑出聲，不過她隨即擺手道：“我說的不是你驚訝的表情，是你剛剛拿起匕首的動作。”
“這里的魔獸，對我們而言，還真的算不了什么…有些失望了，姐姐，我們速戰速決吧？”
“早該這樣了。”艾德溫娜沉穩地說著，“你快一點吧，已經浪費太多時間了。”
“是是是”伊登應聲著，隨即雙手舉起了那根長杖，輕輕搖晃。
方才還晴朗的天瞬息間陰云密布，傾盆大雨說下就下，覆蓋了蓋倫特里亞周邊的山林。
而在這暴雨之中，那些方才還狂躁的魔獸逐漸收斂了氣勢，最后變得如同溫順的小動物一樣，搖頭晃腦地緩緩退去，逐漸離開了蓋倫特里亞的范圍。
目睹了這一切的特里斯看著兩人的目光，只剩下了呆滯。
“你們，你們，你們這是…”
“啊，沒什么了不起的，當你到超凡級以后，做到這種事情應該也不是什么難事。”伊登微笑著看著他，“我說的對么，特里斯·亞德里恩？”
“呀！”特里斯嚇了一跳，“你們是誰，怎么知道的？”
“重新自我介紹一下。”艾德溫娜回答著，臉上也換上了溫和的笑容：“艾德溫娜·伊文斯，這是我的妹妹，伊登·伊文斯。我們在你睡覺的時候看到了你的尖耳朵，再加上你這張和艾莉娜阿姨幾乎一樣的臉，當然認出來了。”
“說起來，我們見到你的時候你才幾歲，應該不記得見過我們…”
“那么，我們正好要去西利基拜訪亞德里恩叔叔，你要和我們一起去嗎？”
特里斯猶豫了一下，隨后搖了搖頭。
“我，我還要去很多的地方旅行。”
“我想要走一遍，當年父親走過的路，等走完了再回去。”
他望著北方，眼中盡是向往。
而伊文斯姐妹對視一眼，向他微微欠身：
“那么有機會，請務必來新奧威港——那里也是你父親曾經去過的地方。”
于是兩姐妹向東，而少年向北。
各自走向各自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