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伊蘭達爾?
枯黑的樹枝捅向那被黑墨浸染的天空，塵灰飄浮在這片曾經的碧空與青森之間，那點點的灰霾中，處處皆是令人內心發顫的哀嚎聲。
很難想象灰與黑會成為森林的主旋律，然而這樣類似的場景，西里爾已經不止一次見過了。
在魔法平原，那個吞噬了圣白王庭的無邊陰影；在死亡騎士亞度尼斯的記憶里,
吞噬了亞度尼斯的灰霾。
它們有一個共同的名字，被叫做終末。
而西里爾知道它們的真相。
神明的負面。
西里爾沒有閑心再去尋找奧圣艾瑪人，這群原先打算進攻拉羅謝爾的奧圣艾瑪精銳軍團，已然成為了一群活祭品。
帝國的風暴之鷹，伊奧·維羅斯？這頭鷹已經沒有再起飛的機會，他忠誠地執行著來自帝國的指令,
而后將成為與那些普通士兵沒有任何區別的、神明負面復蘇的一塊養料。
想到源初的負面所展現出的力量，將那群奧圣艾瑪人糅合成一個龐大的巨人，西里爾甚至可以大膽地暢想，諾拉的負面力量，是不是會將這些奧圣艾瑪人的軀體拼湊成一棵棵人血肉化成的樹？
兩條巨龍在這片灰霾與漆黑之中飛行著，深入黑森林的境內后，受到黑森林本身的環境影響，他們已經逐漸迷失了前進的方向。
不過所幸諾拉的庇護依然生效著，西里爾能夠清晰地感受到他們所來的方向，諾拉的自然之力依然在予以森林強大的生機。
但這份生機的力量已經不如數日前，當諾拉的庇護消散之時，便是森林被黑森林侵蝕之日。
“我們還要繼續前進么？”
米莎突然翻譯了來自綠龍的低吼聲，西里爾側過頭去，精靈小姐正伏在綠龍的背上，與后者不斷交流著，還時不時點頭。
“它說，這里的空間有著非常明顯的扭曲,
屬于混亂區域。”
“是因為菲賽博爾？”
“不。”米莎搖了搖頭，“和黑森林沒有關系,
是它原本就處于扭曲之中…”
“扭曲…”西里爾回憶起在幾個月前,
從諾蘭那里聽到的話，“魔法平原？”
他可沒忘了，在知曉菲賽博爾這一事之前，原先可能發生在森林中的變故，便是“魔法平原”的復蘇。
而自從接收到黑森林擴散、以及黑森林核心菲賽博爾的消息時，西里爾便下意識忽略了原先的“魔法平原”——
這么說來，魔法平原并沒有因為黑森林而不復存在？
局勢顯得更加復雜了，黑森林，魔法平原，這兩者混合在一起——如果放在游戲里，一定是能夠讓玩家爽上很長一段時間的大型活動，但在現實里，卻只能讓西里爾苦笑連連。
“空間的扭曲也沒法隔斷我對森林的感應，放心前進吧。”西里爾回答道，“這一次沒有別的要求，找到菲賽博爾所在的區域就行了。”
諾拉給他們留了一個月的時間，現如今時間還算是充裕。
可綠龍再一次傳來了低吼聲。
“不，他說不是魔法平原,
他對魔法平原非常熟悉,
魔法平原是原先便存在的‘沉寂之物’，是過往文明留在世界上的投影，并不會造成空間扭曲。”
米莎越是翻譯，臉上越是浮現出驚異之色，“他說這陣扭曲的源頭并非來源于森林中，而是來自…”
“天上？”
“來自天上？”西里爾下意識抬起頭，卻沒有看到任何除了黑森林侵染所帶來的的灰霾之外的物事。
“所以…是有什么東XZ在我們頭頂的空間中？”
“他是這個意思。”
“格魯，你還能撐得住么？”
西里爾再看向失去了一條手臂的“黃金三杰”之一，后者面色依然蒼白，但堅強地點了點頭，“有亞德里恩侯爵的自然氣息在，黑森林對我并造成不了什么影響。”
“返程吧。”西里爾還是下了決心。
再繼續向前探下去并沒有什么意義，沒必要去挑釁什么不明來歷的扭曲空間。
于是綠龍與紫龍盡皆扭轉方向，西里爾靠著對森林的感知引路。
但它們才剛剛飛離所在位置沒多遠，天色便迅速陰沉了下來——
這是一種很難形容的變化，本來就已經昏昏沉沉的灰色的天，被一種更為窒息的深灰色所取代，翻滾的黑云間扭曲著一道道雷光，其中所蘊藏的龐然的魔力，令兩頭巨龍都不由得發出低吼聲。
“那不屬于黑森林。”西里爾抬頭看著這片陡然轉變的天空，其所涉及的范圍極廣，哪怕以巨龍的速度，都無法迅速飛離這塊黑云的范圍。
而其范圍甚至還在不斷擴大著，最遠的云團甚至已經延伸到了森林的地界——這更讓西里爾確信，這團黑云與黑森林并無關系。
因為諾拉的庇護依然在，而屬于諾拉負面情緒伴生物的黑森林，絕對不可能突破其庇護…
那還有什么，能夠引起這樣龐然的魔力劇變？要知道在黑森林中，魔力本身是極其混亂的，在這樣的環境中想要大規模調動自己所能操控的屬性元素難度極高。
對法師來說，黑森林這種環境便是絕對的“缺魔”環境，想要在這樣的環境里作戰，極度考驗其本身的元素池的容量。
輝耀之路中黑森林相關的副本大大小小數十個，從最小的格林之森到最大的精靈王米格森爾諾的暗墮，都對下本的法師的元素池有著相當的要求，身上沒有兩件“自回魔”裝備，都沒臉到副本門口去喊話。
在這樣的環境中調動如此規模的魔力…
是和綠龍口中的“扭曲空間”有關，還是？
西里爾正思索著，一道粗壯的雷蛇已經自黑云中砸落，兇猛地劈向了黑森林中的一處。
而被雷擊鎖定之處，卻見那枯枝之上，驟然生出無數茂密的樹枝，交錯成一層層傘面，一瞬間便疊加了足足七層厚實的綠蔭傘，直直地頂向了半空！
而后，雷落！
“劈——叉！”
驚雷破空，最外層的綠蔭傘在頃刻間便被雷霆撕破，而后是第二層，第三層，但當雷蛇侵入到第四張傘面之時，那厚實的葉片堆疊而起，雷光翻涌于其上，卻沒能第一時間撕破！
這道雷蛇在第四層傘上耗費了好一番功夫，原先粗壯的雷身甚至因此而細窄了將近一半，這才堪堪撕破這一層傘面。
但在其之后，還有更厚、更茂盛的三層傘面！
這一道雷光連第五層傘面都未能突破，才在其上游走了一圈，便破碎開來，消散不見。
那剩余的三層傘面就如同生命之樹的樹冠一樣，散發著磅礴的自然氣息，就連周圍的黑森林甚至都因此而被侵染，隱約間，居然有重返綠蔭的跡象。
而目睹這一切的西里爾，腦海中已然跳出一個名字，并且脫口而出：
“伊蘭達爾！”
自去年一月便消失不見的叢葉氏族族長，深林議會的長老之一，“樹之心”伊蘭達爾，不就是在現如今黑森林籠罩的范圍中，尋覓著突破“天災級”的方法嗎？
此前他們還在想，伊蘭達爾會不會成為菲賽博爾復蘇的重要養料，但現在看來伊蘭達爾依然毫發無損，甚至還有余力去完成階級的晉升。
突破天災，天災級…難道這滾滾的雷云，就是其突破天災級的最終的考驗？
西里爾無心去思索，為什么這副突破天災級的架勢像極了網文小說里的“天劫”。此時此刻的他的注意力全在伊蘭達爾突破天災級這件事上——可別忘了他早有過的猜測：
伊蘭達爾本身選擇的道路，便是精靈最常見會使用的自然之力的道路。能夠自超凡晉升天災，說明他在自然之力的造詣已經登峰造極。
可結合西里爾自身突破超凡級的經驗：他想要將自己的風元素進一步突破，便要挑戰風神阿蘇伊的負面情緒…
那伊蘭達爾想要在自然之力上進行突破，所要挑釁的，豈非就是諾拉的負面，黑森林的核心，菲賽博爾嗎？
此時此刻去挑釁菲賽博爾，會有什么樣的后果，西里爾根本無法想象！
“伊蘭達爾！”
他鼓起風之力，已然自綠龍背上縱躍而出，向著那道雷擊之處飛躍而去。然而他才剛剛脫離龍背，下方的黑森林就像是活過來了一樣，那些漆黑的枯木化為了纏人的藤條，向著半空中的他籠罩而來。
“黑森林主動攻擊我？”西里爾心里詫異，手中已然握住“亞度尼斯的裁決”，正要以冷冽劍光將這些藤條盡皆斬碎，斜刺里一道熾熱的龍息已然噴出，將那些藤條盡皆燒成了灰燼。
“干得漂亮！”
西里爾無暇多向施以援手的綠龍道謝，無量風嶼鋪開，異次元之門施展下，剎那間便已到了那還未散去的綠蔭傘的第七層上。
他穩穩落在厚實的葉片之上，這些樹葉堆疊著，如同大地一樣予以人一種安心之感。但西里爾剛向前走出兩步，腳下的葉片突然破裂開來，與此前相同的黑森林藤條再一次向著他糾纏而來。
“不對，這些藤條…是受人控制的！”
他一下子便辨識出了眼前的情況，心里一沉——這分明是伊蘭達爾的力量所化成之物，而其中卻混雜了黑森林…
他可不認為伊蘭達爾會在突破時，主動選擇去接納黑森林的力量！
西里爾屏息凝神，手中緊握“亞度尼斯的裁決”，看準向著他纏來的藤條，突然間自下而上一劍撩起。
青色的劍光寬如四車并行的大道，自劍上揮掃而出。那些藤條在這樣宏大的劍光之下脆如薄紙，直接被撕成了粉碎，連帶著那厚實的葉片，一同被掀飛撕裂！
這一劍過去，赫然是在結實到能夠硬抗驚雷的傘面上，犁出了一道深深的坑陷，自傘的邊緣，一直延伸到傘面的中心！
被斬裂的破碎之葉紛紛揚揚地飛舞著，原先濃密的綠葉逐漸枯黃，而這紛飛落葉飛舞下，坑陷處呈現的場景，讓西里爾險些一口嘔出來：
那厚實的傘面下，是無數蠕動著的、黑色的，似是蛆一樣的存在，它們互相摩挲著，張開口器相互撕咬著，從西里爾的腳下一直到傘的中心，盡是這些蠕動之物。
而當西里爾看向傘的中心，那貫穿七重傘面的“傘柄”之時，卻發現那如樹軀干一樣的“傘柄”的外層亦是被自己一劍破開，而其中露出的，是無數張堆疊在一起的、扭曲猙獰的臉！
“伊蘭達爾…”西里爾垂下了手中的劍，發出了一聲長嘆。
他原以為能夠與突破天災級的伊蘭達爾再相見，但此時看來，已經為時已晚。
瘋狂、混亂、混沌，這些盡是神明負面情緒侵染后會帶來的，當其所展現出的力量呈現這樣的場景之時，便證明，那位“樹之心”伊蘭達爾，已經沉淪于黑暗之中了。
“既然如此…”他重新抬起手中的劍，目光冷冷地掃過眼前之物，正要一口氣將其肅清，耳中突然聽到了一聲低沉的、帶著痛苦的聲音：
“亞德里恩…”
“幫我…”
年輕的侯爵停住了手中的動作。
他閉上了眼睛。
意志與精神沉入腳下，融入那混沌的蠕動的黑色之中，他在其中迅速穿行，沖入傘柄，沖入那一張張嚎叫的人臉之中。
“伊蘭達爾，你在哪里？”
他的意識在其中四處尋找著，很快發現那無數人臉堆疊的核心，隱約能夠感受到被無盡的混沌所掩蓋的、一抹自然的生機。
“找到你了。”
意識剎那間回收，西里爾手提長劍，另外一手卻從懷中取出一本書。
英靈之書。
書頁無需他的翻動，無風自動著，一頁頁飛速地翻過，無數靈騎士的聲音回響在西里爾的腦海中——他們因為這些混沌之物而憤怒，他們渴望著、請求著一場戰斗。
但書頁并沒有停下，而是一直翻到了最后一頁。
此前西里爾從未能翻到的一頁。
那曾經塵封在魔法平原的永恒之樹中的龍裔，西格莉德所在的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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