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元素伴行

　　“前線的情況怎么樣了？”

　　“前線，好像沒…”

　　哈根·特羅涅正想回答，但感受到來自年輕領主的審視，渾身一顫，意識到這似乎是領主予以自己的一場考驗。

　　是了，如果自己潦草地回答，領主大人親身前往前線后發現有什么不實之處，恐怕對自己的評分會大大降低，再反饋到阿茨克·安杰斯先生那里的話…

　　想到安杰斯先生最近越來越喜歡用的“皮笑肉不笑”，看似溫和實則冷厲的目光殺人法，哈根·特羅涅已經滿身都爬滿了雞皮疙瘩。

　　他連忙細細地組織著語言，詳盡地匯報道：“前線，咳咳，目前按安杰斯先生的布置，我們在鹿野城集聚了重兵防守，以防止來自曼德克斯堡的反撲。斥候團獲得的最新情報是，奧康納家的兩位似乎不打算繼續內耗下去，而是要在曼德克斯堡展開會談，我這還沒有更加具體的消息…”

　　“斥候團？”

　　“是由畢維斯這幾個月組建的，都是有著一定自然天賦，再經過精靈訓練的。”

　　這代表著這些斥候，至少在阿瑪西爾這片土地上有著無與倫比的優勢——通過植物、獸類獲取信息，這就是自然之地最強的情報網。

　　而阿瑪西爾除了西利基以外的任何一方人類勢力，都沒有和精靈關系好到能夠傳授這種技巧的程度。

　　這就是西利基斥候團的獨門秘方。

　　“明白了。”

　　西里爾又問了幾個問題，心里對阿瑪西爾的局勢已經有了明確的了解。

　　奧康納家的兩位公子雖然不是很聰明,

　　但卻也沒有笨到家。

　　被西利基從屁股后面瘋狂占了幾個月的便宜，現在兩方顯然都反應過來,

　　西利基似乎才是他們應該先對付的目標,

　　不然他們打個兩敗俱傷,

　　都得被西利基給吞了。

　　但單純的停戰協議顯然是無法滿足這一點的，如今西利基的體量已經超過了他們雙方中的任何一方,

　　哪怕總兵力由于沒有積累，還不足以于二者相媲美，但有城池的加成,

　　也不是他們能夠隨便打下來的。

　　所以此時的霍勃特·奧康納要和喬伊斯·奧康納簽訂的，絕對是“同盟條約”，而非是“停戰條約”。

　　如果這一切秘密沒有被斥候團發現的話，恐怕奧康納兄弟還真能演一出好戲，彼此之間假作斗爭,

　　實則反撲被西利基占領的地盤。

　　哈根·特羅涅看著自己的領主托著腮想著事情,

　　嘴角逐漸勾起。

　　“哈根。”西里爾突然的聲音讓這名壯漢又是渾身一個激靈,

　　他連忙大聲應道：“是,

　　領主大人，有什么吩咐？”

　　“我們在駐馬鎮有多少部隊？”

　　“二百二十三人,

　　都是四月份入伍的,

　　征召了風紗堡、邊林鎮、駐馬鎮以及香包鎮的中青年壯丁，經過兩個月的訓練，額…”哈根·特羅涅估計著，“雖然戰斗力應該不如我們當初出征北境時，但比一般的城衛兵要強出不少吧。”

　　西利基軍的訓練強度一向都是很高的，甚至能媲美王國前列的軍團的訓練強度。在去年西利基軍初創時便是如此。

　　彼時西利基人自身斗志高昂,

　　又碰巧有阿茨克·安杰斯這么一位科班生出身的好老師,

　　幾乎就是照搬了一套王國軍團訓練法來給他們練習。

　　這讓西利基軍的戰斗力迅速飆升，不然當初在北境，哪怕空有堅韌的意志，也早就全軍覆沒了。

　　現在聚集在駐馬鎮，新募集的風紗堡、邊林鎮、駐馬鎮以及香包鎮這些地區的新兵，雖然不可能像西利基人一樣，由于對領主以及領地的強烈效忠欲望以及歸屬感而拼命練習，但有這樣的訓練方案在，從0分提升到60分，是非常容易的。

　　“兩百人？”哈根看著自己的領主歪了歪頭，似乎在盤算什么,

　　而后打了一個響指,

　　“也夠用了。”

　　“夠用？您指的是…”

　　“讓所有人都整理一下行裝，今天就隨我出發吧。”

　　“出發？我們這是要去哪里？不用先通知安杰斯先生嗎？”哈根有些惶恐——一來這是違背阿茨克軍令的計劃，二來，則是因為這是由領主大人親自率隊行動。

　　“不用通知，算是給阿茨克一個驚喜吧。”西里爾淡淡地瞥了一眼不遠處那些新兵，嘴角勾起道：

　　“順便讓他們看一看，他們的領主是什么樣的人。”

　　“跑，跑，跑起來，活用你們的飛鳥，保持隊形！”

　　長長的隊列在平野上奔行著，哈根·特羅涅騎著馬大聲命令著，身邊的士兵們緊咬著牙關，汗水已經將身上的衣服全部浸透，不斷的在用“飛鳥”低空滑行與雙腿奔跑之間切換著，全速地向前奔進著。

　　這樣的行軍速度已經非常驚人了，甚至連那輛搭載著貴人的馬車都被他們甩在了身后。但就算是如此，在他們的身前數十米開外，一道身影輕飄飄地奔行著，像是在草上飄著一般，將他們穩定地甩在了身后——

　　“領主大人可沒有你們的裝置，怎么你們還追不上！快，都快點，加速！”

　　哈根·特羅涅騎在馬上，再次催促士兵的時候，已經無法保持理直氣壯的語氣。他低頭看著自己可憐的坐騎,

　　這匹品種優良、腳力出眾的獨角獸混血馬速度已經開始明顯地減慢,

　　逐漸開始喘息不已，而前面的領主大人卻一點事兒都沒有，依然像是散步一樣，帶領著整支隊伍前進！

　　他們自駐馬鎮出發,

　　已經連續不斷地奔行了兩個小時。方向筆直朝向東方——但凡腦袋里對阿瑪西爾的地圖有一丁點的印象，都知道，這段平野丘陵的盡頭，便是阿瑪西爾的省會！

　　曼德克斯堡！

　　諾拉在上，您可真是一回來就要給我弄個大新聞啊！

　　不走駐馬鎮——邊林鎮——風紗堡——鹿野鎮——曼德克斯堡這一條修整平齊的官道，而是自小路與曠野中穿插而出，直撲敵軍重兵駐扎的省會！

　　西里爾瘋狂的意圖讓哈根·特羅涅爽到每一根汗毛都立起來，腳趾不斷摳著鞋底。

　　不愧是領主大人！大伙都說阿茨克·安杰斯大人的手段已經足夠雷厲風行，但比起一回來便帶著兩百人閃擊敵方大本營的領主大人而言，還是太年輕了啊！

　　等一等，我們好像只有…兩百人？

　　這瘋狂的進軍讓哈根·特羅涅一時忽略了自己手里帶著的并不是上千人的大部隊，而是僅僅兩百人——而自駐馬鎮到曼德克斯堡的路程，如果按正常急行軍，可是要三日多才能到達的！

　　我們現在…跑到哪里了？

　　他忽然意識到，現在部隊的前進速度并不是在以一個正常的速度前進著的。他幾乎是全力地催動著自己的坐騎，而身邊的士兵們雖然一個個狼狽而疲倦，但可都還能夠穩穩地跟住——

　　“特羅涅。”他恍惚思考間，后方那輛僅僅只由一頭被黑色火焰包裹的駿馬拉著的馬車，已經追到了他的身側。車窗打開，里面那位漂亮而優雅的棕發的領主夫人…咳，法師小姐已經向他發聲道：

　　“要不要上馬車來休息一會兒，你的馬兒應該已經快承受不住了。”

　　谷瀵</span“啊…”哈根猶豫了一下，但隨即感受到自己的坐騎的逐漸無力，只能點頭。

　　他迅速地轉上了馬車，馬車內的空間大得超乎想象，當中擺放了一張圓桌，圓桌上一口鍋正冒著熱氣。

　　“夫人…不，我是說，克里斯蒂安小姐，領主大人這是打算一路突襲曼德克斯堡嗎？”

　　哈根·特羅涅的心情終于平復下來，他開口問道。

　　“顯而易見，確實如此。”米婭靠在窗邊，一手卷著垂落在胸前的長發，慢悠悠說道。

　　“但在今天趕到曼德克斯堡，是不可能的事情吧…”

　　“不可能嗎？”一旁的座椅上坐著的一位身著法師長袍的青年發出一聲笑聲，哈根記得領主大人說過，這位便是未來西利基的法師學院的院長，連忙恭敬地行禮。

　　“我想，再過二十分鐘，我們應該就能到達曼德克斯堡的城下吧。”

　　看著哈根臉上驚疑的神色，蘇格爾·溫克勒手指朝著他輕輕一點，哈根眼前一花，下一秒，視線中便浮現出一片一片飄動的光點。

　　“這是什么？”

　　“這是元素。”蘇格爾答道，“能夠幫你看清周圍的元素分布。現在你看看窗外。”

　　哈根依言看向窗外，隨即便被驚愕地張開了嘴——

　　在窗外，那兩百人的行軍隊列周圍，是一片濃密到讓人眼睛都發疼的綠光，全都是由一點點青色的光點組成。它們簇擁著這兩百多人的隊列，在那些“飛鳥”裝置激發之時予以回饋，讓行軍的速度保持在一個相當可怕的程度。

　　“這些青色的是…”

　　“風元素。”蘇格爾搶先答道，而后幽幽嘆道，“元素伴行啊…領主大人到底明不明白，這對法師而言是多么難以企及的境界啊？”

　　“元素伴行？”

　　“簡而言之，便是領主大人以一己之力，帶動了整個隊伍在前進。如果這些士兵的悟性足夠，這一趟跑下來應該能夠理解，該如何更好地運用那個名叫‘飛鳥’的裝置了。”

　　“在這種密度的風元素下練習，嘖嘖嘖，我看著都羨慕。”蘇格爾手在空中虛虛抓握一番，收回了暫時給予哈根的元素視野，也沒有再給這位大劍戰士更多解釋的打算。

　　他直起身，扭了扭腰，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差不多了，該欣賞領主大人接下來的表演了。”

　　他話音剛落，只感覺馬車的前進忽然停止，隨后旁邊的行軍隊列也一同駐足。哈根連忙趕到馬車前方，從前面的窗口向前望去，一座高聳的雄城，赫然已經出現在視線之中。

　　“曼德克斯堡…”

　　哈根張了張嘴，有點難以相信，自己真的用了不到一個下午的時間，從阿瑪西爾的最西部一路跑到了中間靠東邊的省會——

　　“等一等，等一等，表演，什么表演？”

　　他又意識到了些許不對勁，該不會這位法師學院院長指的是——

　　領主大人要以一己之力破城？

　　開玩笑吧！

　　曼德克斯堡又不是那種小壁壘，能夠一劍把城門切開。且不說其自身的城墻、城門所選用料，光是城池所布置的防護法陣，就足以硬抗上高級法術三天三夜的狂轟濫炸。

　　領主大人表演？表演什么，拿什么表演？

　　“按維先生所想的，如果喬伊斯·奧康納和霍勃特·奧康納真的打算對我軍發起反撲，那么現在…這兩位應該都身處曼德克斯堡內才對。”

　　米婭將半身探出車廂，對座的精靈小姐終于從書中抬起頭，而后拉了拉領子，將半張臉都縮在了長袍后。

　　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

　　喂喂喂，領主大人這可是要去打生打死，你怎么要睡覺了啊？

　　現在不是最應該為領主大人加油打氣的時候嗎！

　　哈根已經幾近暈厥，看著車上幾人的表現，好像只有車廂最后面那名穿著長袍的青年略微正常一點。

　　“你應該感到緊張吧？”

　　他湊過去看，卻看到那縮在后排座位上的青年正拿著兩枚骰子，用力扔出，骰子在座椅上轉了又轉，最后停在了“6”和“5”上。

　　“11點，大！”青年用力捏拳，“大，那領主大人應該只需要…十分鐘就足以解決了吧？”

　　“十分鐘？？”

　　哈根險些一口老血噴出來，他本以為這是在座唯一的正常人，誰知道他比別人還不正常！

　　難道說領主大人朝南邊走了一趟，就變成王國劍圣，天下無敵了嗎？

　　怎么一個個都這么信心爆棚啊！

　　哈根頭暈眼花，他連忙推開車門，下車指揮著那些因為疲倦而坐倒在地的士兵們：“都坐著干什么，還不給領主大人助威！”

　　“助威…助什么威啊？”一名士兵有氣無力地答道：“領主大人已經飄到那里去了——”

　　哈根抬眼，向著士兵所指之處看去。

　　半空中，年輕的侯爵御風而立，正捏起一股風，將自己的聲音傳遍曼德克斯堡：

　　“西利基侯爵，請喬伊斯·奧康納子爵、霍勃特·奧康納子爵——

　　出城一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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