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過來了,真的沖過來了!”
船員們還沉浸在突破敵艦群防線的歡欣之中,甚至有人激動地脫去了上衣,甩著沉甸甸肥厚的肉在那跳起了舞。
不過注意到來自幾位女士怪異的目光后,他們才想起來這不是船上只有男人、讓他們將船視為老婆的平時,只能訕訕地逃回了船艙里。
此時伊文斯也終于從方才的驚心動魄之中回過神來,任誰看到那么幾門蓄能幾乎完畢的魔晶炮對著自己、隨時都會將自己炸成肉沫,都沒法保持平靜。
所幸的是那從天而降的雷霆——
“是溫克勒做的么?那道落雷。”
他看向倒在甲板上,正由占星術師格里利·思達德扶起的法師。
而魔女妖精此時從金德瑞德頭上的羊角上飛落,一屁股坐在蘇格爾的臉上,用手掰開他的眼皮檢查著,片刻后說道:“他沒事兒,不過是魔力透支…”
“魔力透支?”伊文斯有些費解,“他不是只劈了一道雷嗎?”
“不然你覺得怎么才能劈開一門蓄能完成的魔晶炮呢?”塞薇婭拉又飛了起來,在伊文斯身邊打著轉兒,“魔晶炮這種瘋狂的設計…你們人類在這種意料之外的方面總是有著出色的創造能力。魔晶炮本體雖然脆弱,但魔力蓄能使其周邊自然多了一層魔力護盾…”
“而他喚來擊破蓄能完畢的魔晶炮的護盾的那道雷霆…從魔力強度上來看,恐怕已經達到了‘超凡’了吧。”
“超凡?”
伊文斯看向蘇格爾的目光都不由得多了幾分慎重:“他在職業級路上已經走了那么遠?”
“瞬時的威力不代表其本質的所在層級有所改變。”塞薇婭拉女士此刻意外的好說話,耐心地解釋道,“不過這個年輕人的思路倒確實有些獨到之處,假以時日,或許真的能抵達超凡也說不定。”
伊文斯不過剛剛突破職業級,連自己的能力都沒摸索清楚,對超凡根本毫無概念。
畢竟每個人自我提升的路都是不相同的,沒有人能夠說自己可以做別人的老師,都得靠自己摸索。
不過想到蘇格爾居然能以一名職業級法師之力,轟出一道達到超凡級的法術——如此想來,伊文斯反而又佩服起西里爾了。
這位年輕的伯爵該有多好運,怎么總能碰到王國這些沒被人發覺的苗子——皇宮都是在吃干飯的嗎?怎么能遺漏這么多的人才?
他暗暗吐槽了一陣,重新將關注點放在方才的事情上。
“那些船上…確定都沒有人么?”
觀察員被他從一旁揪了過來,此刻一臉興奮道:“是的,船長,我看得清清楚楚,每一艘船上都沒有人在!”
“那它們是怎么向我們發起阻擊,對我們開炮的呢?”
“這…”觀察員也愣住了。
彼時漫天都是炮彈在飛,耳邊都是引擎增壓的轟鳴聲,他光顧著匯報信息和尖叫了,根本沒注意到這一點。
而塞薇婭拉女士的聲音這時又響了起來:“因為這些船都已經不再是‘戰艦’本身,它們此刻歸屬于某個存在,就和它的肢體沒有任何區別。”
“您的意思是…”
“它們被吞噬了。只是保留著那種形態而已。”塞薇婭拉回答道,“看來這個‘祂’并不希望有人靠近我們要去的地方。”
“尤佛島?”
塞薇婭拉微微頷首,嬌小的翅膀震顫著,在空中畫出一道‘S’型的曲線:“我們得加快速度了,年輕人…”
可她話音未落,卻聽得周圍的空氣里傳來“嗡”的一聲,整艘船都劇烈晃了一晃。伊文斯立刻拔出劍警戒著四周,但卻什么都沒有發生——
“那是什么的動靜?”
他正疑惑著,只聽后方的甲板上船員大聲地叫了起來:“你們來看,快,快來看,那是什么鬼東西!”
他們齊齊回過頭去。
原先身后的海面還算是平靜,被光驅散的濃霧在緩緩凝聚集結著,而其后方是一條遠遠看去、并不怎么顯眼的白線。
但此刻。
那道白線推進的速度驟然間翻了幾番,而在遠處時還不過是白線的海水、此刻卻已經化成了數十米高的水墻。海浪被它推著向前進著,每一塊都是十數米的巨浪,白浪的終端則是各種各樣的海魔獸,不斷地從浪里躍出、再跳回到海里——
而如果它一直保持著這樣前進的速度,那只怕不用多久,就能夠追上伊文斯他們的船!
伊文斯立刻做出了判斷,他嚯地轉過身,大步奔向甲板的前方,同時大聲吼道:“都動起來,我們得加速,提速提速!”
“而是船長,我們才剛剛引擎增壓過,是你說的,先超速前進,再半速…”
“管不了那么多了!全功力輸出!”伊文斯用力地揮著手,“快一點,快一點,能開多快開多快!”
粉紅胖胖花的引擎又一次炸響了起來,這一次的聲音不再像是之前那樣連續不斷地轟鳴、反而像是那種老舊的機械齒輪在摩擦的“咔咔咔”聲,刺耳得讓人直皺眉。
這是魔力轉化器到達極限的征兆。
可現在誰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身后在被巨浪追逐著,他們不加速就只有死——那水墻雖然距離看起來還很遠,但是其滾動時的轟鳴聲已經讓人彼此之間不得不湊到臉邊說話才能聽清。
它就像是在將大海當成地毯一樣卷起!
這副形式讓所有人都明白,他們只能逃!盡全力地逃!
如果能夠逃到那七道光柱所在之處,或許還能有些許希望!
所以,不要停下來啊!
船只的速度陡增,然而引擎增壓才啟動不到五分鐘,動力室卻傳來一聲巨響,緊接著災難的消息傳來了:
“船長,一號輸出器爆了!”
“全功率輸出,別停!”伊文斯頭也不回地吼道,他緊咬著牙注視著前方,看著遠處逐漸呈現出島嶼的陰影,光柱也越來越清晰,甚至能夠看到承載光柱的那巨大的“樁”——
“砰!”
“船長,二號輸出器也爆了!”
“不要停!”
但隨后,又是砰砰兩聲響,沖擊力甚至讓甲板都塌陷了下去——
“只剩下最后一個魔力輸出器了!”
水手沖上甲板,幾乎是哭著喊出了這句話——
雖然他們已經全速地在前進著了,可那水墻的距離絲毫沒有被拉開。或許是因為其過于巨大,龐大到讓人無法分辨出其究竟距離自己有多遠。
可現在誰都覺得,下一秒自己就要被吞噬在那恐怖的海潮之中!
但回答他的,是伊文斯一動不動、沒有任何回頭打算的身影。
以及一句堅定到冰冷的話語:
“全功率輸出,不要停——”
然而在他話音落下的一刻,一陣響徹全船的炸膛聲使得整艘船都是一陣搖晃,黑煙迅速地自甲板的凹陷處升騰而起。
熊熊的火光與船員救火倉促的身影中。
那屬于引擎增壓的巨大噪音,消失不見了。
粉紅胖胖花號在靠著余力有前進了些許之后,停在了海面之上。
而后方的高墻,越來越近。
伊文斯望著眼前似乎已經不遠,但卻遠在天涯的光柱與島嶼,終于回過了頭。
他將垂落的劍抬起胸前,劍刃上散發出微黃的光芒。
“諸位。”他的聲音穿破水墻的噪音,在魔力的灌注下,抵達每一個人的耳中。
船員們停下了手里的動作,他們大多在哭泣。
而他的目光掃過這些共事不到一天的船員,又一一掃過昏迷不醒的蘇格爾·溫克勒,掃過預言了災難的格里利·思達德,掃過卓婭·彼得諾娃·祁連諾夫、金德瑞德、塞薇婭拉女士,最后掃過卡珊德拉·奧迪托雷的面龐。
而后他以平靜而有力的聲音,緩緩說道:
“很高興能夠和各位度過這樣與眾不同的一天。”
巨浪狂吼著奔騰而來,兇惡的海獸飛躍著掠過船只上方,將桅桿自中間撞斷。魔力護罩承載著重擊,砰砰聲連響中,終于破碎。
那幾乎要將天都托起的水墻終于撞到了船只的后方,漫天水霧灑落中,伊文斯聲音似要震出一片朗朗晴空!
“愿今后的日子里,你我共乘于海浪之上!”
劍刃高高舉過頭頂,金黃之色如若摩西分海時手舉的長杖一般閃耀——
而就在這水墻將要把船只碾碎的一刻!
一道明亮到令人失去所有視覺,幾乎與那神明加護同等輝煌的光柱倏然自巡洋艦的上方穿過,雄渾的魔力波動撕扯著、呼嘯著,剝去了所有人對外界的感知,就差將他們也撕碎在這魔力的洪流之中。
而后,這道光柱狠狠撞入那不知多高、不知多厚的水墻之中,自其中洞穿一個難以言說的空洞。
水墻。
停住了。
西里爾鉆出水面,濕漉漉地爬回到甲板上,立刻得到來自法師小姐的毛毯的裹覆。
“伯爵大人,下面究竟是什么情況?您把這些東西全部都清理掉了?”一旁的騎士們湊上來——他們發現自己的對手突然都消失不見了,此刻也知道這又是伯爵大人的手筆。
而只有法師小姐焦急地詢問道:“還好吧,沒有受傷吧?”
“我沒事,至于情況…有些難說。”西里爾輕輕點頭,推開擋著他路的騎士們,將尼爾·奧爾登也從水里拉了上船。
“米莎小姐在么?”
“在的。”精靈小姐從船艙里探出頭。
“一個問題,假如,我是說假如有十片黑森林,它們都因為一個源頭而產生。”
“嗯…雖然黑森林的成型原理和你說的不同,但姑且可以這么假設。”米莎抱著大書,點頭說道。
“那如果我一口氣拔除了其中的一片黑森林,那那個源頭,會有什么特殊的表現?”
“理論上來說…”米莎沉思著,“我覺得這個源頭應該會陷入憤怒…吧?”
“大概類似你騎在一頭兇獸的頭上,往它眼睛里塞了一堆石頭、還讓它一頭撞在墻上,那它自然也會進入憤怒的狀態?”法師小姐猜測著,“根據《拉羅謝爾大型魔獸捕獲日志》來看,是這樣的…”
“難道說…”她突然抬起頭,看向西里爾,“難道說維先生你一口氣…”
“真是不好意思,就是你想的那個‘難道是’。”西里爾語氣中沒有絲毫反思之意,“看來我們要面對更大的麻煩了。”
他話音剛落,卻感覺腦海中一片震蕩——他散發出的風元素魔力一直在保持著信息收集,此刻卻像是每一縷都被不知名的存在重重夾了一下,反饋到他的腦海中,使得他險些站立不穩。
而緊接著,整艘船都劇烈搖晃了一下,騎士們驚呼著開始重新警戒,可視線中卻沒有出現任何敵人。
“注意水下!戒備!”
他們高喊著,可隨即有人發現了真正的變化來源:
“你們看那里!那是什么!”
所有人都抬起頭,看向船頭所朝的方向——
正東方向。
那原先雖然能夠讓人感覺到其宏偉、卻總是少了一種突然的、震撼的沖擊感的白線,在此刻像是攀著階梯一樣一階一階地爬高,幾個呼吸的功夫就變成了一面高大的水墻,自視線的左邊盡頭到右邊的盡頭、盡皆是這面不知究竟有多龐大的水墻!
“它在提速,它在提速!”
“它壓過來了,它壓過來了!”
這個發現令還處在慌張中的人們更加地慌亂,他們紛紛驚叫著,甚至有人開始呼喚:“尤佛島呢?港灣圣殿呢?它們就沒有一點措施嗎!”
“沒有人能去阻止下這東西嗎!”
“維先生,你說的難道是這個…”米婭的手攥緊了領口懸掛著的寶石,嘴唇緊抿,面色發白。
身為水系法師,她能夠無比直觀地感受到其中所藏著的龐然的、令人都難以用一個量詞去形容的魔力。
她無法用法術的思路去形容,這已經完全超出了她的概念。那種水元素巨量聚集、以及凌駕于其上的恢弘之意,是人類言語無法描述的——
難道說…這就是海?
他們在與一片海洋為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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