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三姐妹的任務
拉羅謝爾南方，帕克里領，羅特蘭。
這座坐落于南佩佩哈哈河河面最寬闊段落旁的城市，擁有在整個南方中部都數一數二的內河港口。除了南北走向的南佩佩哈哈河之外，又有東北——西南走向的雷登河匯入其河段上流，兩條航路的商船都得以在羅特蘭匯聚，帕里克領也因此擁有獨特的商業地位，甚至近年有吞并旁邊的蘭羅領的傳聞。
“羅曼努斯近年的發展想必各位都有目共睹，可以說如今羅特蘭自南方港口來的商船，至少一半都是我們羅曼努斯家牽頭的，這個數量只會越來越高…”
黑色卷發的青年人氣宇軒昂地在桌前宣講著，聽眾席上不乏有競爭對手商會的競選者，但他自信滿滿，絲毫沒有怯場的樣子。
“如果讓我擔任羅特蘭的城主，那接下來羅特蘭、乃至整個帕克里領，都將迎來一段飛速的發展期，南方港口的資源會源源不斷入駐羅特蘭，讓羅特蘭成為港口在內陸的最前線…”
在熱烈的掌聲中，青年人躬身行禮，闊步走下臺，坐回自己的座位后，才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
“林頓·羅曼努斯閣下，您的演說實在是太精彩了，真期待您接任羅特蘭城主的那天到來。”
“謝謝，弗琳小姐。最近羅曼努斯家正好有一個合作宣講會，弗琳小姐也可以邀請你的家人來…”
青年人和身邊的人風趣地交流著，身為羅曼努斯家新任家主的長子，他此刻儼然是整個帕克里領最前途無量的年輕人。
這場城主競選的先頭預熱演說會的舉辦地在羅特蘭的城市中心，除了競選者、受邀的貴族、來自北盟的評選人員之外，市民也可以隨意參與、成為聽眾。
“喂，前面正在舉行活動，馬車不能過去——”
一陣雜亂的馬蹄聲吸引了人們的注意力，林頓站起身，看向出現在場地后方的馬車與馬隊——這并不是一支商隊，沒有運載貨物的車，而且馬匹的數量實在太多。
林頓多看了幾眼，越看越是心驚——
這些馬皮毛油光發亮、身材健壯，每一匹都能夠在市場上拍出高價。背上的騎客穿著看似隨意，但身上都佩劍，且款式相同；他們身板挺直，哪怕沒有沖突、也依然一副戒嚴的架勢，顯然都訓練有素。
不是雇傭兵團，雇傭兵的氣勢會更加兇狠，而且裝備不會如此統一…這是一支騎士團？
這些騎士們環繞在一輛馬車旁，乍一看馬車的樣式非常普通。但在注意到騎士們的特殊之后，林頓發現，這輛馬車無論是用料還是做工，都是上上之選——至少他在北盟商會里，他沒見過這么好的馬車！
這是哪來的馬隊？難道是北盟最上層派來考察的嗎？但北盟行事不會如此遮遮掩掩…難道是伯爵…不，至少是侯爵家的人物出行？
林頓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南方貴族雖然眾多，大大小小數也數不過來，但公爵只有頂天的馬塞勒斯公爵一位，侯爵伯爵的數量也不算多。
對于帕克里領而言，哪怕是一位伯爵的話語，都擁有足夠的影響力——
假如能牽上這條線，那他的城主之位可就穩穩當當了。
想到這里，林頓邁開步子，正要向馬車方向走去。卻見馬車已經轉向，顯然是那支馬車隊接受了衛兵們的說法，選擇繞行。
“侯爵家的車隊會那么好脾氣嗎？”林頓嘟囔著，略有些不甘地停下腳步，看著馬車離去——此時可不是適合他上前的時候。
但就在他想要招呼手下去查查這支馬車隊的底細的時候，車窗邊的那道身影，讓他不由得瞳孔收縮：
黑色的短發、還有那漂亮的側臉，僅僅只是一瞥的功夫，卻讓他對對方的身份確定的不能再確定！
塞西莉亞·羅曼努斯！
她回來了？她怎么能回來，她怎么敢回來…不，不對，是她怎么會不敢回來？
一年過去了，她不但回來了，而且傍上了不知道哪來的大腿！
他大口吸著氣，甚至不顧身后湊上來的美麗女士，轉身便拉著羅曼努斯家的護衛，低吼道：“快，快去告訴我父親，我有事情要向他匯報，立刻，馬上！”
而駛離的馬車內。
桌子擺在車窗邊，這是自然采光最好的位置。塞西莉亞和自己的妹妹們并排坐在一起，三人手中拉開一張長卷。
“這是羅特蘭的風景繪，幾乎描繪了羅特蘭的全貌。從港口坐船可以一直南下到海邊。我們現在在這里，羅曼努斯家的駐地在這里——”
她伸手在圖上指指點點著，向年輕的領主介紹著自己所知道的情況。
“如果要找地方落腳，我推薦這家旅館，煙熏風情旅館，他們家的熏魚是我吃過最棒的…”塞西莉亞說著說著，忽然意識到自己的領主擁有的身份，連忙伸手捂住嘴。
“市政廳在哪里？”西里爾沒有在意她的口誤，在地圖上指著問道。
“市政廳在這邊，城鎮的最中心，可以便利地抵達所有的主干道，并且有一條通往港口的暢通無阻的港口街。羅曼努斯商會在灰熊大道和雷霆大道的交叉口，毗鄰港口街。”
塞西莉亞知無不言，甚至侃侃而談起羅曼努斯商會的近況：“克拉克接任后，家族的收入確實直線上升，在主營的運輸之外，還開展了許多的業務。現在羅曼努斯家擁有七十三條貨船，南來北往貫穿整個南方，一直通到金納澤的港口為止。”
西里爾手指輕輕叩擊著桌面。
從塞西莉亞反饋的情況來看，羅曼努斯家在1441年非但沒有衰落的跡象，甚至可以說是處于最盛時期。但短短幾年的功夫能夠從一個瀕臨瓦解的家族成長為擁有七十三條貨船的商運龐然大物，這可不是單純的“天時地利”能夠做到的。
哪怕你說灰色產業迅速致富也不是奇怪的事情，但別忘了，在南方還有個一手遮天的巨物。
北盟。
商業、軍事、政治的利益共同體，相比起泛索爾科南商會共同體，這顯然是更加全面且統一的聯盟。
在這樣一個高度統一的聯盟下，一個連貴族都不是的地方大戶，又憑什么能夠發展的如此迅速呢？要知道，吃這一口飯的可遠遠不止一家兩家——
所以說，還是北盟。
因為北盟需要，所以羅曼努斯家得以崛起。不是羅曼努斯家抓住了機會，而是北盟抓著羅曼努斯家，去迎頭撞上這個“機遇”。
也正是因此，羅曼努斯家才又在游戲時空的短短幾年內，迅速衰落，甚至徹底分崩離析。
它只是個光輝靚麗的傀儡，又或者是一個隨時等著去死的替罪羊。
想到這里，西里爾忽然有些憐憫克拉克·羅曼努斯與林頓·羅曼努斯，前者以為自己振興了家族，為了鞏固這并不真實的權利而傷害親人。后者躺在這片虛有的光輝下做著美夢，甚至想著競選城主——
剛剛的廣場上，似乎就是城主競選的演說會？
他突然后悔，剛剛就應該下車，去看看林頓·羅曼努斯在不在場，看看這個現如今光輝靚麗的倒霉蛋，究竟會從多高的地方摔下來。
“聯系羅特蘭的市政廳。”他推開車門，喊來最近的一名騎士，“告訴這里的城主，接下來三天內所有自南向北經過港口的商船，都要經過我的檢查。”
“是，伯爵大人…等等，所有？”騎士險些從馬背上掉下來，“這樣的要求，他怎么可能同意？”
“是啊，領主大人，羅特蘭的每日商船流量至少在百艘，就算只是自南向北，也有數十艘，這些貨物都要調查…”塞西莉亞也訝異著。
但西里爾只是擺了擺手，示意年輕騎士去通知，隨后關上了車門。
“不用擔心那位城主是否會拒絕，他沒有連任城主的可能，這種時候自然是能少一事少一事。”
“走到這里，無論我們是否再隱藏行蹤，北盟都肯定會注意到我們的存在。”他靠在座椅上，悠然道，“既然如此，干脆就弄得聲勢浩大一點，以雷霆的手段解決掉羅曼努斯家的問題，同時給予北盟一定的壓力。”
“殿下并不是想讓我來和北盟鬧個魚死網破的，南方的事情，也不是我一個監察者能夠解決的。對貴族不好下手，但羅曼努斯家，恰恰是既能夠敲打到北盟，又能夠避免自身受到過于針對的最好對象。”
這就是所謂的“替罪羊”。
“可…如果查不出來呢？”米婭在一旁思索著，西里爾的事情她并不能完全理解，但總算是能夠跟上思路，“如果查不出商船有問題呢？”
“查，是用來敲打北盟，查得出自然最好。如果查不出…”
“頂多麻煩一點，要再去羅曼努斯家里找找線索。賬簿、交易記錄，就連羅曼努斯家里的人都知道自己做的并非什么純良生意，線索肯定到處都是。”西里爾攤手道，“監察使本就有權力監察商船，這一點并沒有逾權。”
“只不過我們接下來可能要有些辛苦了。需要一名優秀可靠的記錄員，來記錄每一艘商船的貨物…”
他正說著，桌邊的羅曼努斯二妹，伊琳娜·羅曼努斯怯生生地舉起了手。
“領主大人…”害羞的伊琳娜聲音像是蚊子叫一樣，西里爾溫和地看向她，“伊琳娜，我記得你的記性非常的不錯？”
“姐姐的記性可好了，比大姐好多了。”羅克珊娜雙臂摟著伊琳娜的腰，朝西里爾做著鬼臉。一旁的塞西莉亞皺起眉，伸手就去揪她的小鼻子，被她繞著二姐，靈活地躲開。
“那這個任務，你可以勝任么？”
“我，我…我可以…”伊琳娜紅著臉點頭，接過了這個任務。
西里爾轉而看向塞西莉亞。
“塞西莉亞，你應該熟悉羅特蘭的各家商會吧？讓騎士陪同你，去聯系所有的商會，告訴他們，如果不想我們徹查他們的商會，就配合我們的行動，先去港口清理一塊區域。”
“明白。”
她正要下車，卻看到西里爾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靠近過去。
而后，半精靈領主的耳語聲響起在耳邊：“別忘了，當初你們是怎么灰溜溜地從這座城市逃出去的。”
她愣了一下，回頭看向自己的妹妹們——現在的她們臉色紅潤，身上穿著優質的衣服，能夠坐在溫暖舒適的馬車里，享受著頂級的熱湯燙食——領主大人管這個叫火鍋，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但無論如何，比起一年之前，她們穿著破舊的貧民服，用灰弄臟臉遮掩容貌，徒步逃出羅特蘭…
天上地下。
她忽然如此明晰地意識到，自己回到了這座自己生長的城市，不再需要擔驚受怕，不再需要灰頭土臉，她可以踩在羅曼努斯家的頭上對其進行審查，將那些傷害過自己的人一個個地…
塞西莉亞臉上止不住地興奮，甚至鼻息都有些粗重，面色潮紅，高亢地叫道：“是的，領主大人，我明白該怎么做！”
她隨后迅速奔下馬車，西里爾立刻聽到她的點名聲，將幾名身材高大、武技精通的騎士喊出來作為護衛，匆匆奔向城市的各個方向。
“接下來，羅克珊娜…”西里爾看向最后沒有任務的羅曼努斯小妹，她還像樹袋熊一樣抱著自己的二姐，但眼中已經滿是期待。
“領主大人，您要給我什么任務嗎？”
“任務啊…”西里爾摸著下巴，雖然那里并沒有胡子，“好像沒有什么適合你的欸…”
“啊…”羅克珊娜臉上肉眼可見地失落，但西里爾的話音一轉：
“不過我覺得，或許我得先去羅曼努斯家看一看，需要一個熟悉羅曼努斯家地形的人——”
他看著少女臉上激動的神色，就差揮舞手臂、把自己的姐姐從窗戶扔出去了，才慢悠悠道：
“羅克珊娜，這個任務你可以勝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