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無名之盔
“諾羅伊商會在下揚米斯狄爾擁有很高的聲望，雖說是近年才抵達的下揚米斯狄爾，但由于他們幾乎將重心完全放在了這邊，已經把米斯狄爾領的老商會、米爾商會的市場搶走了大半。”
艾迪安·卡勒瓦顯然也是苦諾羅伊商會的騷擾久矣，此時欣然地向西里爾分享著他所知道的事情。
“他們在上揚米斯狄爾的影響力如何呢？”
“在我的遏制下，僅限于生意交流而已。每四天會有一批貨物從上揚米斯狄爾送往下揚米斯狄爾…”
“今天是第幾天？”西里爾放下辦公室書架上的《如何當一名優秀城主》，轉身抬眼問道。
“今天…正好是今天，有一批貨物要送往下揚米斯狄爾。”卡勒瓦男爵想起什么似的，在桌上的公文里翻找了一通，很快舉起一張，“這是米爾商會的運輸申請——”
西里爾眼睛一亮，上前確認后，不由得贊嘆道：“沒想到連這種事情你都要過一遍城主府嗎？可真是夠親力親為的。”
“伯爵大人謬贊了。”卡勒瓦男爵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只是不希望我治理的城市里，會出現什么傷害到住民的違禁品罷了。”
“我明白了。”西里爾微微頷首道，“既然如此…”
他食指在桌上輕輕叩擊著，不斷發出咄咄的聲響，沉思的樣子讓卡勒瓦男爵連大氣都不敢喘，深怕打擾到這名年輕伯爵的思路。
西里爾并不打算放任這未來的“諾羅伊教”成長，他打算趁這個機會，順勢鏟除了諾羅伊商會。
但他不認為使用“索爾科南特派南方巡使”這個名號來解決這件事是個好選擇。
如今的南方貴族，以及北盟，對他這位長公主殿下派出的特使并未有過多的防范，如果他在這種時候、莫名搗毀一個商會，勢必會引起北盟的注意力、甚至是追責。
“米爾商會的商隊出發了嗎？”
他抬起頭、開口問道，腦海中一個計劃已經悄然成型。
“還沒有，伯爵大人是要…”卡勒瓦男爵眨了眨眼，還沒看懂這名年輕伯爵究竟想做些什么。
而西里爾等的就是他這個答案，他雙手按在桌案上，壓低聲音道：“卡勒瓦男爵，我會一勞永逸地幫你解決你的困擾，不過需要你做出一些…”
“小小的配合。”
他看著卡勒瓦男爵匆匆點頭，滿意地直起身，雙掌輕合。
“我希望你能夠對外保密，不要宣揚我，索爾科南特派南方巡使，西里爾·亞德里恩伯爵曾經到過這里——至少不是在今天到達。”
“包括看到我們進城的衛兵，包括我手下的騎士們接觸過的住民，我想你有辦法的。”
“伯爵大人的意思是…要完全封口？這實在有些…”
“別忘了，你的公文里，有一支米爾商會請來募兵的騎士團——把募兵儀式辦的熱鬧一些，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他們自然會淡忘悄悄進城的我們的事情。”
“是，是，我明白。”卡勒瓦男爵點頭不止，不禁佩服這位年輕伯爵的才智——他自己完全沒想到可以往這方面去操作。
“卡勒瓦男爵，不要覺得有什么愧疚感，你在做的并非是什么有愧于拉羅謝爾的事情，相反…”西里爾看了一眼四周，一副提防的樣子，隨后重又壓低身形，“北盟的骯臟勾當你應該很清楚，所以才會如此親力親為，沒錯么？”
“啊，這，額…”卡勒瓦男爵下意識地向后靠，躲避著西里爾的詢問。
“不用擔心，你知道為什么我會是索爾科南特派南方巡使嗎？”
西里爾將聲音壓成如同蚊蠅振翅的聲音，捏起一股風，送入卡勒瓦男爵的耳中：
“我不能透露太多，我只能說，王國勢力或許要迎來一輪洗牌，有能力的人自然有無數晉升的機會，懂得都懂——”
他又以食指尖指了指上方，方才還一臉茫然之色的卡勒瓦男爵瞪大了眼，露出了恍然的神色。
男爵的臉肉眼可見地變紅了，他捂著胸口，大口喘息著，激動地險些要從椅子上跳起來。
而西里爾已經直起身，手掌在桌上輕輕拍了拍。
“讓米爾商會配合我們的行動，同樣，我不希望他們走漏風聲——”
“是，我明白，伯爵大人，這真是。”卡勒瓦男爵站起來，搓著手想要靠近西里爾，說些什么客套的話，最后卻還是訕訕地站在原地。
片刻后，他有些猶豫地開口，結結巴巴道：
“伯爵大人，要不…您看看我們卡勒瓦家那頂祖傳的金盔？”
他說著，彎下腰在桌下一按，西里爾隨即聽到機擴的咔咔響動之聲，緊接著桌前的地板裂開了一塊。
露出了一道黑漆漆的地下通道。
“這合適么？”
“合適，怎么不合適？”男爵說著，已經率先走入地道中。
西里爾跟著走入，地道很淺，幾乎只是一個小小的暗室。
卡勒瓦男爵點亮魔法燈，照亮這處小小的暗室。男爵蹲下身，地板上擺放著一個盒子。
他從懷中取出鑰匙，解開盒子上的鎖，打開盒蓋，西里爾立刻看到一道淡淡的金光，自盒中亮起。男爵雙手將其捧起，將這頂擁有盛名的頭盔，展現在西里爾的面前。
它的設計與絕大多數拉羅謝爾風格的頭盔都不相同，嚴格來說，外形上更為接近一面造型猙獰的面甲，而非對頭部有著一定保護能力的頭盔。
從保護能力上而言，這樣的“頭盔”顯然是不合格的——或許它更適合當變裝舞會的道具？
而且從其上，西里爾也沒有感覺到任何的魔力波動，它就像是一件普通鐵匠打造的道具一般，看不出任何特殊之處。
“伯爵大人，您覺得我們卡勒瓦家的這頂金盔，有什么值得稱道的地方嗎？”
“或許…”西里爾正對金盔失去了興趣，想要隨口敷衍一下，目光掃過其上的一刻，悄然浮現的紅色字體卻讓他止住了口——
“無名之盔：一頂平平無奇的頭盔，或許它曾經擁有力量，但早已沉睡在那暗淡的金光之中。沒有人記得它的名字，連起主人一同被遺忘。”
無名！！！
西里爾愣了短短一瞬，隨即嘴都快笑歪了——他身上無名的裝備已經有了一柄劍和一面盾，傻子都知道這絕對屬于一個特殊的系列。
像這樣的裝備，能有最好，拿不到手散件用著過渡、也能有個收藏作用。
但誰知道，居然僅僅隔了一個多月，他就見到了第三件無名裝備！
昏暗的光線之中，卡勒瓦男爵看見年輕伯爵的嘴角勾起一個詭異的弧度，一只手還輕撫著腰間的劍柄，忍不住眼角一跳。
該不會…這位伯爵大人對頭盔動心了吧？
他克制住表情的變化，深怕伯爵察覺到他的心思，在心里糾結著。
一頂家傳的、裝飾物一樣的頭盔而已，對他而言真的有那么重要嗎？
如果是給那些想盡各種辦法向他索要的諾羅伊商會，他打心底不愿意。但如果是這位對頭盔從未有任何圖謀的年輕伯爵…
他甚至愿意為素昧平生的自己出頭，還會引薦自己。如果靠能力的話，他自信自己絕對不止當一個小城的城主的能力…
兩者之間，何者是正確的選擇，一目了然——
“伯爵大人。”艾迪安·卡勒瓦心里已經打定主意，抬頭說道，“我覺得這頂金盔封存在我的暗室里，終歸是一種浪費。”
“如果伯爵大人喜歡的話，不如就將這頂頭盔帶走…”
“說不定伯爵大人，能夠讓世間重新回憶起，曾經橫行于南嶼群島的金盔騎士之名呢？”
他的語氣堅定，說話間，已經將金盔遞到了西里爾的面前。
而年輕的半精靈少年，此時還在糾結于該如何將這頂無名系列的金盔拿到手——自己畢竟之前放出過話，對金盔沒有絲毫想法，如果突然變臉，未免有些太過…
但當西里爾一抬眼，卻見那頂金盔，已經被卡勒瓦男爵遞到了自己的身前。男爵的語氣，就像是迫不及待想要看到新娘穿上婚裙的新郎一般——
哎，卡勒瓦男爵，你如此懇求我，想必這頂頭盔已經賦予了你很多的痛苦了吧！
既然如此，那我就為了大義，將其收下吧！
“男爵大人，如此重禮…”西里爾故作矜持著，手卻已經捧過了金盔，隨即低頭，將金盔戴在了頭上。
他感覺臉上多了一片沉重的冰涼，但這股沉重之意僅僅存續了片刻，隨后他便感覺不到絲毫來自金盔的負擔。
而與此同時，一股熱流悄然自金盔上流轉而過——西里爾能夠感覺到這股熱流奔涌向自己的胸口，讓自己的身軀都一陣陣地發熱。
在這種灼熱的環繞中，他感覺一個個聲音在自己的腦海中響著，慫恿著自己。一時之間，他甚至有一種拔劍而起的沖動，似乎這樣才能將那股突如其來的力量宣泄出去…
這是…無名系列套裝的效果？
西里爾連忙將金盔摘下，雙手將其捧在懷中，平復了一下氣息后，向面前呆住的男爵認真道謝道：
“男爵閣下，金盔騎士的威名，我會替貴先祖宣揚下去的。”
他說著，將金盔收入手環中，挺直身板。
“事不宜遲，你所憂慮之事，在今日，便都會結束。”
而后年輕的伯爵轉過身，大步走出了卡勒瓦男爵的暗室。
上揚米斯狄爾通往下揚米斯狄爾的道路，在艾迪安·卡勒瓦的主持下，早已修建為平整的道路。
不得不說，從某種程度上而言，艾迪安·卡勒瓦男爵和吉恩·奧康納男爵有著不少相似之處，都注重交通便利，都擁有不俗的內政能力。
唯一的區別在于，吉恩男爵擁有更加自由的施展空間——就算沒有西里爾的到來，他也能順利地整合完阿瑪西爾東北角的三城，進而向菲爾領行省進軍。
如果他僥幸走上一條對他友好的世界線，或許幾年后，這位西利基男爵還有著和自己的兄長們競選阿瑪西爾公爵的資格。
但艾迪安·卡勒瓦，身處的是階級固化、利益鏈錯綜復雜的南方貴族、北盟之中。他能夠當好一名城主，但晉升空間卻是看得到頭的——頂多獲得一塊小領地，讓自己的家族沒有那么落魄罷了。
但只需要兩代、甚至一代的功夫，他靠著頭腦賺來的領地又會回歸南方貴族集團的手中。
他杰出的能力將得不到任何的發揮，所創造的財富僅僅是南方貴族集團龐大的金山下小小一塊罷了。
西里爾身著華貴的服飾，坐在馬車上，心想著自己給艾迪安·卡勒瓦鋪的路，確實要遠勝過他本人能擁有的未來后，才將目光從窗外新綠初生的綠野中挪開。
車廂門被人輕輕敲了幾下，西里爾皺了皺眉，打開車門，卻見那名此前被他派去城主府的年輕騎士——此刻穿著一身商會伙計的裝扮，懷里夾著貨物名冊，在車門口猶豫不決：
“伯爵大人，您看…”
“閉嘴。”西里爾輕輕一拍車廂門，嚇得年輕騎士差點跳起來。
“說了多少次了，要叫我什么？”
“哦哦，馬里內特·艾格先生——”年輕騎士終于想起來了自己的伯爵大人的“新名字”，改口道。
“有什么事么？”
“我們距離下揚米斯狄爾還有兩個多小時的路程，大伙兒都有些累了…”
“天黑前抵達就行。”西里爾揮了揮手，年輕騎士立刻點頭，隨即關上車門，去安排休息的事情。
西里爾還沒坐回座位，就聽身后傳來調侃的笑聲：“維先生…啊，或許我該叫，艾格先生？”
“艾格先生，艾格先生”一旁的羅曼努斯姐妹已經一個接一個地叫了起來，就連米莎小姐都放下手里的書，嘴角帶著笑意輕喚道：“馬里內特·艾格？這個名字聽著，可比西里爾·亞德里恩滑稽多了。”
西里爾聽著幾人的取笑聲，猛地挑眉，惡狠狠地道：
“你們別笑，現在你們扮演的都是我的家眷，對我要尊重一些！”
“哎呦，人家哪里不尊重艾格先生了。”米婭輕笑不斷，取笑聲又是一陣陣響起。
車廂內一時充滿了歡快的氣息，商隊間也盡是愉悅輕松的氛圍。
可誰知道，這支米爾商隊的大旗下，藏著的是怎樣的刀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