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半精靈伯爵掌中劍搭在凱希馬斯頸前,無聲的風刃已經順著向著甬道深處卷出,前方的鐵籠盡皆停止了移動。
某種程度而言,這種暗殺的效率要勝過游蕩者的手段許多。如果前世游戲里的游蕩者都能有這種刷怪的效率,那經驗團的法師們就可以集體蹲一旁玩紙牌,坐享經驗了。
“你的名字”
西里爾冷眼望著面前這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其身上的服飾、首飾皆是昂貴之物。
而購買這些昂貴奢侈品的金特里,則來源于這些在囚籠里喘息的“奴隸”。
中年人沉寂了片刻,才逐漸從年輕人的目光震懾中回過神來。他張著嘴,迷惑地望著西里爾,隨后呆呆地反問道:
“啊?名字…哦,名字,名字,我叫凱希,凱希馬斯――”
“馬斯?”這是一個非常普通且常見的姓氏,有些出乎西里爾的意料,他本以為這些奴隸的管理者既然身處高位,應該和那些貴族脫不了干系。
但身后的甬道中,一道冷厲的女聲隨即撕破了這個謊言:
“如果艾布特馬塞勒斯公爵認為自己的族人只需要隱去幾個姓氏的音節,就能夠獲得一個新的身份,那他未免越活越回去了。”
手杖尖端敲擊著石板,皮鞋的鞋跟發出清脆的響聲,黑裙銀發的長公主殿下手中提著魔法燈,一步一步緩緩走來。
“凱希馬塞勒斯,十三年前進入索爾科南,加入柯布西埃商會作為執事,便再也沒有回過南方――我說的對么,凱希馬塞勒斯先生?”
鞋跟隨著她停下腳步輕輕碰撞,她站在凱希馬斯的身前,給以一旁年輕人一個眼神,示意他放下手中的長劍。
“看著我,凱希馬斯。”
這名奴隸的監管者似乎還處于神志不清中,身體不自禁地顫栗著,直到此刻才看向阿納斯塔西婭的臉,隨即發出驚叫聲:
“真的是你,阿納斯塔西婭,為什么你會親自出現在這里!”
他話音剛落,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接著以一種更加絕望的聲音慘嚎了起來:“不要,停手!千萬別,不然我們都得完蛋――”
可他這句話已經喊晚了,尖銳的破空聲倏然劃破他身后的空間,幾人耳中一時間皆是“嗡”的鳴響。
西里爾神色微變,他在洞察到遠處那驟然的魔力波動之際便已抬起盾牌,擋在了阿納斯塔西婭身前。
但在這種程度的魔力覆蓋下,他自己雖能安然無事,可單單靠盾牌想要護住長公主卻絕無可能。
風元素池中的魔力在這一刻狂涌而出,下一秒風騎士便要從半空中跨出。然而就在此刻,自身后傳來一道更加刺耳的炸響――它緊追著那道嗡鳴響起,伴隨而來的是一片炫目的藍色雷光,在噼啪之聲中化為一道撐起整個甬道的屏障,橫亙在了西里爾等人的身前。
而那嗡鳴的本體姍姍來遲,一團青色的、半人高的氣彈重重撞擊在這立起的雷電屏障之上,激起一陣閃爍的電弧。凱希馬斯的后背幾乎貼在雷電屏障之上,被一道彈起的電弧卷入,整個人立刻一陣亂顫,隨即倒了下去。
青色氣彈與雷電屏障僵持的魔力波動被西里爾輕易抵消,他回過頭去,法師蘇格爾溫克勒正大步走來――顯然這片雷電屏障,就是他的手筆。
職業級?
西里爾暗暗評估著蘇格爾的實力水準,如果按照游戲歷史,現在的蘇格爾溫克勒應該還沒突破職業級,但顯然這一世他的進展要迅速許多――
只是28歲就突破職業級,未免有些太過年輕了?
他估算著蘇格爾的“價值”,此前在拍賣會場中,蘇格爾溫克勒只不過展現了一手簡單的法術,引起混亂。現在想來,雖然法術的威力并不夸張,但整個施法的流程都干凈利落地驚人。
“殿下沒受傷吧?”蘇格爾向西里爾問道,西里爾搖頭,“有你的屏障在,那風元素氣彈突破不了我的盾牌。”
“我指的當然不是那個氣彈,我說的是我的電弧――就皮特沃克那個蠢貨,他也想當著我的面傷到人?”
蘇格爾發出一聲嗤笑,而此時半空中的青色氣彈終于被電網徹底吞噬,化為一團無用的風,消散在半空中。
“皮特沃克?”西里爾聽過這個名字,是泛索爾科南商會共同體中相當出名的一位法師,其出名的原因是他極度摳門,需要用十個金特里以及四環任務,才能從他手里換取一個非常不實用的四環法術…
“沃克的風彈”,被譽為輝耀之路十大智商稅之三。
他們說話間,電墻也隨之消散,兩道腳步聲一前一后、一重一輕地自他們對面、甬道的黑暗中響起。沒多時,兩道人影便停在了他們的身前。
站在前方的是那名接引他們進入地下拍賣場的騎士,萊爾。而站在后方的,則是蘇格爾口中的法師,皮特沃克。
兩人身上的氣息,皆是職業級。
阿納斯塔西婭赫爾曼熟練地退遠――想來和海洛伊絲特雷維爾一起的時候,她就是如此行事,已經深諳此道,明白如何讓自己的打手不用分心照顧自己。
“毒梟杰拉爾德呢?難道他已經被你們干掉了?”騎士萊爾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凱希馬斯,又看了一眼面前的三人,渾厚低沉的聲音使得空氣都嗡嗡震動,“偷雞摸狗的家伙,果然頂不上用場。”
而那名尖嘴猴腮的法師則將火力對準了蘇格爾,尖聲道:“蘇格爾溫克勒,我還以為你來要入場券是終于開竅了,沒想到是來送死的――”
“送死?”蘇格爾立刻反諷道,“就憑你那只能給人撓癢癢的風彈,也配?”
“閉嘴,沃克。”萊爾及時開口,喝住了正要還嘴的皮特沃克,“抓緊時間,你對付你的老對頭,我來解決掉那個小白臉――”
他口中說著,手自半空中一抓,一柄巨劍已經自半空中浮現,落入他的掌中――他兩米高的身軀已經足夠龐大了,但這柄劍卻幾乎和他一樣長,光是將劍抬起,就幾乎要捅到西里爾的臉上。
這讓人以為他是扛著一塊門板、而非拿著一柄劍在戰斗。
西里爾饒有興致地看著那舉起的“門板”,這一場職業級之間的正面碰撞已然不可避免。他瞥了一眼身旁的蘇格爾,后者已經抬起法杖,雷光在法杖上凝聚,顯然他也沒有絲毫的退意。
“亞德里恩,我們…”察覺到他的目光,蘇格爾壓低聲音問道。
回應他的,是年輕半精靈抬起的劍與盾。
“速戰速決。”
西里爾話音方落,體內蓄勢待發的風元素便蜂擁而出――高大的風騎士頃刻間成型,駕馭著虎形的兇獸揮舞長戟,自半空中向著騎士萊爾直撲而去。
這突然的進攻讓萊爾有些措手不及,但他隨即將手中的巨劍橫檔在身前,就如一面巨盾一般。風騎士手中的長戟帶著一片冰雪的寒意轟擊在劍身上,那可以肆意撕開亡靈防線的長戟在此刻卻像是砸在一面堅墻之上,唯一的反饋只是巨劍輕微的搖晃。
“很犀利的進攻,只可惜差得太遠。”萊爾渾厚的聲音點評著,一語之間卻將對半精靈少年的蔑視展現得淋漓盡致。
蘇格爾表情僵硬,那突然出現的風騎士讓他還驚喜了片刻,可如蚍蜉撼樹一樣的場面還是超乎他的預料。他側過頭,想要看看自己的全力進攻被輕易擋下來的少年的模樣,可身邊卻已看不見西里爾的身影。
他去哪了?
由不得蘇格爾多想,耳邊已經掀起陣陣風聲――同為大氣系的法師,他所精修的是雷電系的法術,而他的對手,皮特沃克所擅長的則是風系。這陣陣風聲正是皮特沃克進攻的前兆。
他抬起頭,皮特果然已經飄身而起,法袍被風吹得鼓鼓作響,讓他如蜂鳥一般停留在半空,而半空中他的身后,一圈圈青色的魔力法陣已經鋪開,如一輪日暈一般張開在他的頭頂――
“溫克勒,你今日必死于此地!”
他尖厲的笑聲猖狂地回蕩著,那一個個魔法陣陡然亮起光芒,緊接著,一個個人頭大的風彈自法陣中激射而出,如冰雹一般,砸向下方的蘇格爾溫克勒。
蘇格爾平靜地注視著這鋪天蓋地而來的風彈,臉上再無之前諷刺皮特沃克時的嘲色。
雖然口頭對皮特沃克充滿不屑,但他清楚,對法師那較為孱弱的軀體而言,只要被一枚這樣威力的風彈砸中,命大概就得去掉半條。
皮特沃克的法術理念與他是截然相反的,他追求一種“集中、精簡”的理念,而皮特沃克的法術理念則是“覆蓋、壓制”――正如此刻那魔力不要錢似的砸落的風彈,恨不得將蘇格爾連同其身邊的地皮一起砸成齏粉。
但正因為二者法術理念截然相反,他反而更加清楚,這樣充滿威勢的法術的利與弊所在――
黑色短發下這張還年輕的面龐直視著漫天的青光,風元素的沖擊已經在他臉上削開一道細微的口子,但蘇格爾的臉上依然沒有絲毫驚慌,墨綠色的眼眸前,緩緩附上一層銀白色的光。
“來吧,讓我好好看看吧――”
隨后他微微側身,向著斜側里邁出一步,雷光附著在他的雙腿上,為他的移動提供一些速度的保障。
與此同時,第一枚風彈已經砸落在他原先站立之處,破碎的剎那激蕩而起的氣流,吹得他長袍下的小腿生疼,但魔力的沖擊卻被他徹底躲過。
他腳步不停,第二步、第三步、第四步,氣流不斷在他腳后跟旁炸開,砰砰砰砰地碰撞之聲不絕于耳,但十幾步走下來,他卻一點傷都沒受到!
他的每一步邁出都恰好躲過一枚墜落的風彈,哪怕他的身形已經被半空中皮特沃克的精神力牢牢鎖定,可這些風彈偏偏就是慢他一步,只能砸落在他的腳后跟旁!
但如此奇詭的場景,皮特沃克卻一點兒都看不到。從風彈落地的一刻,青色的亂流已經徹底吞噬了蘇格爾的身影――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半空中的皮特沃克已經徹底陷入了瘋狂的狀態,魔力的亂流間,就算身為這一切的主導者,他也看不清下方究竟發生了什么。他只是無止境地將自己的元素池中的魔力轉化為風彈,再砸向下方,僅此而已。
每一枚風彈的威力都在堅固的石板上砸出一個深坑,砰砰砰砰的悶響聲中,他已經分辨不清其中有沒有混雜蘇格爾的慘叫。
這片極度狂躁的魔力轟炸持續了長達足足三分鐘,直到皮特沃克體內供給法陣的魔力枯竭,青色的魔法陣逐漸黯淡才結束。
如果在眼前的是一座堡壘,那這座堡壘肯定已經被砸成了一片齏粉――
皮特緩緩降落在地,法袍包裹住他的身軀。他撐著膝蓋,大口喘息著,眼中的狂熱還未褪去,目光緊緊追著那青色的魔力亂流還未徹底消散的、蘇格爾此前站立的場地。
“死了吧,肯定死了吧,粉身碎骨了吧,蘇格爾溫克勒,我說了,這就是你的葬身之處,從今往后,你的圖書館,你的庭院,這些都將是我――”
他的聲音在一片驟然明亮的雷光中,戛然而止。
那似乎是一根只有食指大小的圓柱,被萬千雷霆包裹著,在出現的一瞬間便徹底吞噬了他的視野。
他下意識地將最后的魔力調度在身前,撐起一面圓弧狀的青色屏障,但那根圓柱體悄然飛至屏障前的一剎那,這足以抵擋職業級劍士一擊的魔力盾便咔嚓一聲破碎。
圓柱之前再無阻礙,它迅疾地朝前飛去,一閃而過,刺入皮特沃克的眉心――
萬千的雷光在這一瞬間,消失不見。
而那被轟炸的一片狼藉的平地上,臉上多了幾道劃痕的蘇格爾溫克勒撐著法杖,挺直腰板,看著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神色的皮特沃克,憐憫地低聲道:
“我言。”
“白晝驚雷。”
剎那間,雷光再次閃耀,明亮的光幾乎吞噬了整個甬道。
而他的對手,則被雷霆撕碎,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