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冬林節
十二月十五日。
距離阿瑪西爾盛大的節日“冬林節”僅剩兩天，西利基的各家各戶已經準備了將近一周的時間。
西利基的建筑大多是白色的外墻與磚瓦堆壘的屋頂，商戶的屋頂一般是紅色的，作坊的則是深棕色的，而住宅樓一般是青灰色。普遍是兩三層高的房子鱗次櫛比地排列著，高高低低的，在顏色的交錯下有著錯落的美感。
而準備冬林節的日子里，無論是商店還是住宅，都從二樓的從窗口掛出了木鉤，將青色的粗長的藤條如繩子一般懸掛在木鉤上，再將系著花朵的細藤或是繩自藤條上垂落，便編織成了一面面五顏六色的花墻。
芳香的氣息便從那上面逸散開來，讓人深深陷入其中，難以自拔。
忙碌的人們在西利基的中央廣場搭建著舞臺，來來回回地搬運著裝飾物與裝滿貨物的箱子；西利基學院也挑選了幾十個孩子，藏在禮堂里不知道在干什么，不過如果靠近院門一些，就能聽到里頭傳來的零星的伴奏的音樂聲。
就連城外的軍營，在這幾天也不再要求訓練，士兵們該回家幫忙的回家幫忙，沒回家的也要留下來裝飾一下軍營，或者去作坊那里幫忙——鐵匠鋪和裁縫鋪可是接了大量與節日相關的活計，冬林節是阿瑪西爾的節日，由于西利基這些產品出色的質量，就連阿德萊海旁的城市都有向他們下訂單的。
而就在這到處都在忙碌的氛圍中，領主府倒是顯得安逸的有些過分了。
銀白色短發的小姑娘仰著頭，將有些扎眼、沒來得及修剪的劉海撥開，而后踮著腳站上一張搬來的木制長凳，努力伸出手，試圖夠著二樓的屋檐。
“卡羅琳，快點啊卡羅琳。”
屋檐上，蒂法尼探出頭來俯視著下方，貓耳一抖一抖的：“快點爬上來，不然它要逃走啦。”
“我知道我知道！”卡羅琳被催促急了，伸手從空間手環里掏著東西，一通亂甩后，一具白色的骷髏從她下方站了起來，用肩膀托住卡羅琳，一下子就把她頂到了屋檐上。
“呀，你又召喚骷髏，當心領主大人回去打你屁股。”蒂法尼小聲叫道。
“才不會，西里爾只會夸夸我，讓我多多練習。”卡羅琳自豪地昂起頭，小手向著下方一揮，下面的骷髏立刻化成一片骨粉，散落在瓷磚地上。
她隨即擺出一副正經的神色，故意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道：“暗殺者蒂法尼，現在隨我開始行動，我們要秘密潛入瑪麗太太的面包房，偷走今天的第一份面包！”
“明白，卡羅琳長官！”蒂法尼立刻進入了角色，隨后趴在被太陽曬得有些溫溫的屋檐上，讓自己的肚皮都貼在上面，將地圖攤開在卡羅琳的面前。
“唔姆唔姆，注意點在銀飛馬大街和銀鹿大街，我們要從這里蕩著藤條過去…好，立刻出發！”
小小卡羅琳向前用力一揮手，好像自己是下令發起進攻的將軍，接著叉著腰，神氣十足地在屋檐上向前走了起來。
這些建筑大多翻新過，屋檐的瓦片都非常的結實。走在上面，瓦片都不會發出嘩嘩的聲音。蒂法尼走在上面一點聲音都沒有，貓尾巴頗為愜意地擺動著。
這副架勢看的卡羅琳一陣心熱，試圖學著她的動作。但這種貓娘特有的、像是走鋼絲一樣的動作又哪是她能一下子學的來的，立刻身形搖搖晃晃起來，一個不小心，差點順著屋檐一路滑下去，弄出一片倉促的聲音。
“卡羅琳長官，安靜，安靜！”蒂法尼連忙回身扶住卡羅琳，小心翼翼探出頭看向樓下，所幸下面的人們都沒有注意到屋頂上的兩個小家伙。
“潛入，我們是潛入作戰！”蒂法尼反復強調，卡羅琳連連點頭。
兩個人又開始向前走去，她們爬上屋頂的地方離廣場旁瑪麗太太的面包房足足隔了兩條街。很快她們走到了這條街最邊上的房子旁，到對面的房屋間是幾米長的街道，中間懸垂著青色的長藤，長藤上垂落著懸掛花朵的細藤。
“卡羅琳長官，我先過去咯。”
蒂法尼活動了一下手腕腳腕，四肢著地，發出“唔喵”一聲，手腳并用地自屋檐邊角處飛躍而起，身軀像是一只小豹子一樣騰飛，一下子就飛過了街道，落到了對面的屋檐上。
“卡羅琳卡羅琳，快過來！”她轉過身，立刻開始向著卡羅琳招手。
卡羅琳探出頭，看了看離地面的距離。她可沒有一點膽怯的心思，鼓起腮幫子，向前跳出去的一刻，立刻伸手抓住了那根青色的長藤，順著藤蔓就向前滑去。
但她們的計劃中可沒有考慮到那些掛著花朵的細藤，被卡羅琳的身體一撞，這些細藤上的花立刻連著藤條一起散落下去，頓時在街道上掀起了一陣花雨。
下方的人們都被這突然的動靜驚動，抬起頭來，依稀看到一道身影從他們頭頂滑過，但轉瞬間就消失不見——
“闖禍了，我們闖禍了！”蒂法尼一把接住算是成功滑過來的卡羅琳，小姑娘們抱在一起，都能感覺到對方的心臟撲通撲通跳。身后的藤條上一排的花朵都已經被卡羅琳捋了個干凈，卡羅琳就連臉上都有細藤留下的印子，頭頂還沾著花瓣。
“闖禍了！”卡羅琳興奮地說著，就差舉高雙手歡呼了，“暗殺者蒂法尼，剛剛你的表現非常出色，接下來繼續執行任務！”
兩人再次開始前進，這一次明顯熟練得多，甚至都開始在屋檐上噠噠噠地跑了起來。再次到街邊的時候，甚至不用卡羅琳發話，蒂法尼就已經一下子跳了過去。
而卡羅琳一回生二回熟，第一次就沒有絲毫怯場，第二次更加不怕，哪怕銀鹿大街要比銀飛馬街寬出個五六米。她直接抓住藤條，也不顧擋在前面的花花藤藤，唰地一下就向前滑去。
但隨即她就聽到了來自蒂法尼的驚叫聲：“卡羅琳長官，藤條，藤條松了！”
卡羅琳心里一慌，頓時感覺本來抓著的結結實實的藤條軟了下去，接著整個人都隨著軟下去的藤條向著下方摔去——
花朵和細藤從半空中散落，小姑娘的驚叫聲響徹銀鹿大街。下方的行人們紛紛抬起頭，立刻有人叫道：“那不是，那不是領主大人家的卡羅琳小姐嗎，接住她，快接住她！”
但這些普通的行人也沒有那突然反應的能力，哪怕做出了伸手的動作，也只能眼睜睜看著小姑娘掉下來。
可卡羅琳人在半空，已經開始從空間手環里向外甩東西，在快要落地的一刻，身下已經多出一道白骨堆壘成的斜坡，她落在其上，滴溜溜地就平穩地滾落在地，接著一個打滾，就站了起來。
“蒂法尼，蒂法尼，快跑，我們目的地見！”卡羅琳注意到周圍人們的目光都落在自己的身上，當機立斷，大叫著的同時，撒開腿就開始朝著面包房的方向飛奔。
屋檐上的貓娘也理解了卡羅琳的意思，手腳并用地朝著面包房的方向跑去。那冒著炊煙的煙囪越來越近，當她停到煙囪旁，掰開屋瓦之時，卡羅琳也氣喘吁吁地用力推開了瑪麗太太面包房的門。
“瑪麗太太，瑪麗太太！”
身材豐腴的瑪麗太太系著圍裙，從里頭的廚房出來，正好看到小臉灰撲撲的卡羅琳，立刻露出了歡快的表情：
“看看我發現了誰，領主府的卡羅琳小姐！”
“瑪麗太太，我想要買面包！”卡羅琳脆生生地說著，瑪麗太太笑了起來，“好的好的，今天的面包剛好要出爐，還是第一批——我這就去給你們拿。”
她快步走回廚房，卻發現原先放在桌上的面包居然少了幾個，而桌邊放著一枚金燦燦的金特里。
沒擦干凈的面粉上，多了一個貓爪爪一般的印子。
她再回到店里，門上的門鈴還在搖晃著，卡羅琳小姐卻不見了。
“領主府家的小姑娘們哦…”瑪麗太太搖搖頭笑著，從柜臺里挑出一大摞銀特里裝起來，準備送回領主府去。
而在瑪麗太太的面包房的屋頂。
坐在溫暖的陽光下，兩名少女搖晃著小腿，手上掰著白白的面包，將嘴都塞得滿滿的。
冬林節的這一天，整座西利基都沉浸在歡快的氛圍中。
波伊爾商會請來了伏爾戈行省最出名的馬戲班子，在廣場的舞臺上開演。學院里的孩子們臨時組成了合唱班，唱著優美動聽的旋律，贊頌著自然與偉大的諾拉。
各家店鋪都在店門口擺開小攤，或是花瓣、或是樹狀、又或者是可愛動物形狀的食物與貨物每個人都可以免費領取。
而當夜晚降臨，冬林節才正式進入高潮。
那些花墻都由法師暈染過魔力，當夜色降臨，便亮起瑩瑩的光，將街道照亮。
年輕的領主穿著盛裝走上舞臺，青綠色為主體的禮服凸顯著這一天的主旋律。
他看著舞臺下歡愉的領民們，只是清了清嗓子，下方便爆發出一陣歡呼聲。
西里爾不得不抬手示意他們安靜下來，隨后手指像是指揮棒一樣滑動著，青色的明亮的風隨著他的指尖在空中浮現，像是畫筆留下的墨跡一般，交織成圖案，浮起在廣場的上空。
“我來到這座城市的時候，是龍吟之年的五月，現在已經是十二月，轉眼間就過去了半年多。”
風繪制的圖案流動著，一輛馬車在滿是長草的草原上前進著，逐漸來到了一面高墻之前。
“你們當中有部分人是從菲爾領、從阿瑪西爾的其他地方遷居而來的，沒有經受過西利基之前的事情，我剛到的時候，西利基只有現在的…三分之一大？”
“城池里亂糟糟的，植物胡亂地生長，大家都吃不上飯，那真是糟糕到不能再糟糕的日子…”
畫面隨之流動，將西里爾記憶中西利基之前的樣子逐一呈現。
“幸運的是，在吉恩·奧康納男爵和阿茨克·安杰斯的協助下，我們成功地解決了危機，也讓西利基得以重新步入正軌——那么，讓我們感謝塞西莉亞·羅曼努斯小姐！”
舞臺的另一側，塞西莉亞·羅曼努斯本來在照顧自己的妹妹，聽到自己名字的一刻，驚喜地抬起頭，看向舞臺上。
“是羅曼努斯小姐精湛的技藝，讓西利基的種植技術得到革新。同時要感謝辛勞的領民們，你們的辛勤，使我們的糧食儲備足以度過一年的饑荒，西利基再也不用擔心挨餓——”
風在空中舞動著，化為大片大片的農田，勞作的領民的景象一一呈現在畫面中，讓下方的領民們用力地拍著手，起哄著笑著。
“另外要感謝吉恩·奧康納男爵，他為西利基的發展做出了大量的規劃，現如今的西利基能夠建立起穩定的商路，能夠聯合索米城、耶夫溫德，都是奧康納男爵的功勞——”
畫面隨即浮現出吉恩·奧康納的面孔，但西里爾話音一轉：“不過很遺憾，吉恩男爵太過忙碌，現在還在菲爾領操勞，因此就不請他露面咯”
“最后要感謝阿茨克·安杰斯，以及我們英勇的西利基軍，有他們在，西利基才能有現在這樣安寧而富饒的生活——”
“自豪吧，我的領民們，西利基因你們而富強。”
“自豪吧，我的領民們，西利基因你們而閃耀。”
“繼續前進吧，西利基將不會只停步于此處，未來的某一天，他會像曼德克斯堡、像底里特、科爾斯這些大城市一樣，成為拉羅謝爾的焦點！”
他的話音中，一道道圣潔的光柱從四周亮起，人們驚喜地發現，那些光柱的發起者居然都是精靈——
那是屬于“神明的庇護”的光澤。
領民們低下頭，虔誠地禱告著，感謝著諾拉的恩澤，感謝著自然的憐憫。
而當光柱收斂，那些精靈悄然隱退后，歡呼聲響徹整片廣場。
年輕領主的這番話，讓領民們頭一次如此明確知道，自己所做的是何等偉大之事。
“西利基，西利基！”
不知是誰先舉高手臂喊了起來，于是所有的人都這樣做著，整個城市，都只剩下了一個聲音：
“西利基！”
第五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