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任務分配
謝爾坐在斜坡上，伸直兩條長腿，將她的大劍平搭在她的大腿上，有些悶悶不樂地望著頭頂灰蒙蒙的天。
“謝爾。”
萊昂納多那在奇怪鎧甲下顯得矮胖的身軀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隨后徑直坐在了這位紅發女劍士的身邊。
“或者該叫你…希瓦小姐？”
“萊昂納多，我不喜歡這樣的玩笑。”她雙手后撐，讓火紅的扎成馬尾的長發都垂落至雪地上，雙眼盯著翻轉后的世界，“謝爾，我就叫謝爾。”
但萊昂納多好像沒聽到她的反駁似的，自顧自繼續說道：“讓我猜猜看——就因為你不喜歡希瓦家給你安排的設定，比如要成為乖乖女，身著華貴的禮服在舞會上與人翩翩起舞…所以你一個人跑出來？”
謝爾一下子抬起了頭，長長的馬尾都因為這過猛的弧度甩到了身前，她眼睛都瞪圓了，驚詫地問道：“你怎么知道？”
剛說完，她就意識到自己似乎暴露了過多，于是閉上了嘴，將大劍放到一邊，摟住一只膝蓋，側過頭不去看萊昂納多。
可萊昂納多卻發出了陰謀得逞似的豪放的笑聲：“我就知道，你們這個年紀的女孩——我女兒也是這樣的。”
“你女兒？你還有個女兒？”謝爾又扭回了頭。
這位西利基的基石之一在劍術與心性上都教會了她許多，與她而言亦師亦友——但除了這些方面之外，她甚少聽到關于萊昂納多的身邊事情。
就好像這位流浪騎士是一個老光棍，又或者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花花公子——她可知道這滑稽頭盔下是一張如何帶有成熟氣息、能夠吸引未經世事女性的面龐——只是因為漂泊累了，才在西利基選擇歇腳。
而此刻對方居然主動提起，哪怕大戰將至，她還是忍不住要多問上一句。
“那可是我的驕傲，雖然她并不如我想的那樣，成為一名愿意在閣樓樹葉漏過的陽光下的小公主，但我依然尊重她的選擇。”萊昂納多搖晃了一下，估計是在聳肩，“那畢竟是家人，所以我覺得——或許你的家人們并沒有那么排斥…”
“可能我的父親不如你這樣開明。”謝爾又打斷了萊昂納多的話，語氣也變得硬邦邦的，“好了，在大戰開始之前，我想多一個人靜靜——我覺得哈根·特羅涅他們更需要一些你的鼓勵，現在你應該將時間留給他們。”
萊昂納多無奈地站起身，拍了拍身后的盔甲，向遠處走去：“好吧好吧，你說的對，那些年輕的小伙子們確實需要更多的鼓舞。不過——”
他忽然停下腳步，接著低沉著聲音道：“這確實是一場大戰，我不能保證我們都能活下去。”
“所以，你不打算在即將到來的死亡之前，多想一些給你父母的話么？”
“希瓦小姐？”
他說完，將雙手抱在腦后，搖搖晃晃著身軀，走出了謝爾的視線。
留下坡地上那有著赤色長發的女劍士呆坐著，片刻后將另外一條腿也蜷縮起來，雙手摟住膝蓋，將下巴擱在了膝蓋上。
“多管閑事。”她余光瞟著劍，卻忍不住看向那遠處山頭上，屬于北風十字兵團的弩車陣地。
“是有特別重要的任務要交給我們嗎？安杰斯將軍。”
來自埃勒金叢林的精靈巡林隊隊長孟斐拉站在阿茨克·安杰斯的面前，認真問道。
“當然。這個任務非常艱巨，同時也非常重要。而在我們之中，只有你能夠順利完成。克里斯蒂安小姐，你的任務我們待會兒再說。”
阿茨克看著這名有著棕色微卷長發的精靈，哪怕是在這樣的天氣里，她依然赤裸著右上臂——因為她認為過多的穿著會影響她拉弓的力量和速度。
“我們最大的缺陷在于人數，利用地形，我們或許可以解決掉一到兩支亡靈軍團，但假如對方有亡靈法師進行法術加持，缺少戰爭祭祀的我們所能支撐的時間必然會大大減少。”
“所以你是希望我…”孟斐拉已經聽明白阿茨克話里的意思，而阿茨克順著說道：“對，你不需要指揮弓箭手陣地，他們已經非常成熟，在克洛伊的帶領下他們清楚自己應該如何集火，該用什么樣的頻率去射擊。”
“我希望你能夠給予亡靈部隊的核心，亡靈法師與巫妖最大的干擾，最好是直接將其擊殺——”
“我會安排你在礦坑的西面，離東部的陣地最遠的地方，巫妖和亡靈法師的后背會暴露在你的弓箭之下。”
“但這也意味著，你會受到它們的針對——它們不會放任一個優秀的弓箭手在遠處威脅它們的核心，而我們沒法給到你任何的支援。”
“你明白了嗎？”
阿茨克一字一句地說道，將每一個字都說得清清楚楚。而面前的女精靈初時神色還有些緊張，聽到最后，卻反而露出了輕松的神色。
“就這些么？”她等阿茨克說完后，無比平靜道，“可不要太小看我們精靈巡林隊啊。和黑森林比起來，亡靈算得了什么？”
“包在我身上吧，我到西利基來，可不是為了來給叢葉氏族丟臉的。”
她沒有任何的拖沓，微微躬身之后，轉身便要離去。
“孟斐拉。”阿茨克出聲喊住她，見她轉身后，猶豫了一下，才說道：
“諾拉在上，愿星輝照耀著你。”
女精靈靜靜注視著他，忽然勾起嘴角，露出了猶如盛夏繁葉般的笑容。
她快速說完一長串晦澀難懂的精靈語，而后將一手搭在胸口，一手以手背抵住額頭——如果西里爾在此，肯定能夠認出，這是精靈很少會對外人使用的，表達敬意的“自然之禮”。
“這段話的意思是，愿拂過樹梢的風能夠經過你的窗口，愿落在青草間的陽光能夠照亮你的花園，自然與你我同在。安杰斯將軍，祝您好運。”
孟斐拉微笑著直起身，接著昂首挺胸，轉身向著自己接下來的崗位走去。
阿茨克沉默著看著她遠去的身影，一時之間心中五味雜陳，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他在原地愣了一會兒，隨后轉向身邊最后一位他要委派任務的人。
米婭·克里斯蒂安。
事實上他對米婭的實力水平非常的陌生，只知道她大概是四環左右水準的、主修水系的法師，能夠兼任一下治療師的任務。
十七八歲的年齡，四環法師，算得上是同齡人當中的佼佼者。但有多天才？倒也說不上。
四環法師的門檻不過是掌握八個瞬發二環法術，在短規格時間內完成三環法術的模型構造而已。
雖說法師內部每一環的晉升區別要大于其他系的職業，每一環的提升都是實打實的，不像是其余職業那樣，實力提升都顯得朦朦朧朧。
但畢竟六環法師才為職業級，職業和非職業的區別有多大，大伙都已心知肚明。
所以這個構想的任務并非無比重要，能夠達成最好，但米婭小姐如果實力不濟…那也只能說句可惜。
阿茨克看著法師小姐，后者那張俏麗的臉盤被寒風吹得凍得通紅，卻渾不自知地正出神地望著北方，仿佛目光能夠跨過遙遠的空間，落到那離開她身邊已久的少年身上。
“克里斯蒂安小姐。”他清了清嗓子，還沒正式開口，就聽米婭出聲道：
“我的任務…是要維持這一段路的泥濘么？”
她說著，手中握著的那根漂亮的紫英木、鑲嵌著藍寶石的淵藍石晶杖在地上輕輕敲了一敲：“我想我應該可以勝任這個任務。”
阿茨克倒是沒意外米婭會猜到他的想法，畢竟后者確實聰慧，可關鍵問題并不在于此：“但我們不可能為你提供一個近距離的安全施法平臺。”
“沒有關系，現在所站的位置就可以了，雖然我不能保證拖住太久。”
法師小姐豎起法杖，像是開弓瞄準一樣的比劃了一下。她所站的地方距離地面垂直距離可有數十米，這并非一般四環…不，五環法師所能觸及的施法距離。
但阿茨克什么也沒說，只是深深地點頭，隨后道：“那便拜托你了…如果你能夠在關鍵時刻做到這一點，我們的戰斗會輕松很多。”
他留下原地開始冥想的法師小姐，自己轉身，回到了下方正在搭建的防御陣地之中。
半蜥人法師托馬斯雖然是個半吊子，但姑且也有著一些法師該有的能力。身強體壯的半蜥人們將遠處的亂石運來，堆壘在隘口的兩側，再由托馬斯進行加固，使得這條道路的出口更加地狹窄，幾乎只能容許十個人并肩。
同時，他們在與隘口一線的坡地上也構筑起了藏身用的掩體，將防線擴展開去——如果不占住這樣的位置，他們反而會被數不清的亡靈翻過坡地夾擊，陷入致命的劣勢之中。
已經有過不少與亡靈戰斗經驗的西利基軍，此刻已經無比清楚亡靈的可怕之處。這種交戰時的細節并非阿茨克所能教給他們的。他奔走于陣地之間，指導著防御陣線的完善。
以步兵為防線，弓箭手為主體輸出——這是他最擅長的步弓流戰術。而現在他擁有的弓箭手經受的是精靈的訓練，比一般的弓箭手要更加出色；前排的步兵擁有鋼鐵般的意志，堅韌程度也要超過那些棋子。
來吧！
阿茨克·安杰斯的眼中似乎閃起兇厲的光。
他倒是要看看，到底要多少亡靈，才能淹沒他引以為傲的陣地！
多茵平原上。
遠處飄揚的旗幟越來越多，從幾面到十幾面再到數十面，克勞德·阿特利已經無暇去數清遠處究竟聚集了多少亡靈了。
前排壘起的土墻已經在一輪亡靈騎士的沖擊下垮去了一半。從最初應對單純的炮灰部隊，再到現在開始與亡靈正規軍接觸，雪鸮軍團已經持續作戰了超過五個小時。
前線的輪換頻率已經沒法讓每一名士兵都恢復滿精力，由于土墻垮塌，他們承受的壓力也要比此前高出一大截。
“我們的援軍還有多久才到！”阿特利抓著副官的領口，大聲地喊道——不這樣的話，頭頂飛過的投石的破空聲和周圍的喊殺聲能將他的聲音完全吞沒在其中。
但副官還沒回答，他抬眼朝北方一瞥，便已經得到了答案——
一支狼狽的騎兵隊伍正被亡靈追攆著，在如雨一般的亡靈弓箭手陣地之前奔過，朝著他們的陣地而來。這一支數百人的騎兵隊伍到最后沖入他們的陣線之時，只剩下了狼狽的幾十騎。
他們被亡靈截殺了。
阿特利心里一沉，雖然已經有過這種預感，但他們也分不出人手去護送援軍抵達陣線，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法師們呢？讓他們再上前緩解一下壓力。”
“大人，法師們都在冥想休息，他們的魔力都耗得差不多了。”副官同樣是喊著回答道，嗓音都已經嘶啞。
他們說話間，卻聽一陣馬嘶聲響起在前方。阿特利轉頭看去，卻見幾頭或虛或實的高頭大馬狠狠地沖進了步兵群中，馬上的騎士手中騎槍一揮，便將數名步兵打飛開去。
“幽魂，是幽魂兵團！”
前方的士兵們撕心裂肺地喊了起來，一眾武器向著那些騎士捅去。但幽魂騎士身軀瞬間化為虛體，使得那些武器都捅入了空處，接著胯下戰馬高高躍起，虛實切換間，將前線的步兵攪得一片凌亂。
阿特利看的眉頭緊皺——從他所站的哨塔上可以看到，在陣線之外，還有大片幽魂步兵正在向著陣線涌來。這些難纏的生物沒有精銳兵團應對，任哪位指揮官都會覺得頭疼，更何況他正指揮的這支雪鸮兵團不過是正規軍的預備役…
他正苦惱間，一團呼嘯的巨型火球從他身側飛過，打在那肆虐于人群中的幽魂騎士身上。熾烈的魔力爆發的一瞬，令那名幽魂騎士瞬間“融化”。
他回過頭，看到滿臉倦色的一位火系法師正向他頷首。
他心里忽然下了決定。
“立刻，讓法師通知北風之塔，我們需要北風之塔的援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