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領主和他的夫人們和馬匪
九月的菲爾平原，荒草一茬一茬地在秋風里粗暴地搖晃著，少有人行的土地上幾步就是一個兔子洞。
西里爾站在高地上，看著遠處半草半沙的荒地上，兔子們奮力地甩著腿，躲著高飛的鷹，還有那亂竄的卡羅琳。
九月鷹飛。
“維先生，我們這樣的行為是不是有些過分了。”米婭握著法杖，有些擔憂地看著高坡下方，“用地脈泉涌這樣的法術來堵兔子洞…”
“這不是剛好檢驗一下你的法術運用能力么？現在看來你的精神力很出色，能夠控制地脈泉涌的范圍并不小。”西里爾摸著下巴，“至于實際用處…至少讓卡羅琳玩開心了？”
“這個理由好像有點勉強…”一旁的艾莉娜吐著舌頭小聲說道。
“我倒是覺得足夠充足。”西里爾哈哈笑著，瞇眼遠望。
菲爾領的風景遠不如西利基的好，到這里來，也不是想著郊游放松。
如果說有誰能夠在菲爾領“胡作非為”且不受到莫雷·奧康納的限制——當然你說莫雷沒那個能力限制也行，那有且只有一個答案。
馬匪。
曾經在他們清剿魔物的時候有過一面之緣，當初他們口中的話讓西里爾覺得非常的有趣——
他們的口中提到了奧圣艾瑪。
如果沒有另外的消息渠道，西里爾不認為一群馬匪能夠獲取到奧圣艾瑪相關的消息——那群奧圣艾瑪人靠近菲爾領是由于沐風節，能夠有渠道了解到的，只有青葉族有關聯的奧康納公爵。
而他們的情報顯示，這群馬匪與莫雷·奧康納并不對付，而且裝備精良。排除他們是莫雷安排的反串可能，那西里爾認為，或許他們與過去菲爾領的主人，菲米爾諾爵家有關。
不管真假，西里爾覺得該和這群馬匪見一面。
說不定就能將他收買入帳下呢？
騎兵用的草場他都已經準備好了，但他的騎兵團可還沒影兒呢！簡·克里斯汀團長說是給他留了一群在南方的銀刃騎士，足足有五十人，但一距離遙遠夠不著，二來，誰知道那群騎士愿不愿意接受他呢？
畢竟一個十五歲的如此杰出又英俊的少年空降來做他們的頭領，那些成熟的騎士們要么不相信不服，要么信了但還是不服，少不得一頓老拳毒打，真刀真槍告訴他們誰才是真正的銀刃騎士團代理團長。
按吉恩所說，以莫雷的智商，做不出安排一群人來反串馬匪這樣完全吃力不討好的事情。馬匪活躍的時間在一年前之前，那時候也不能幫他限制吉恩——因為吉恩甚至還沒有到西利基。
至于如何辨別其身份也非常簡單，只要問清馬匪頭頭的姓氏就行了。
他隨口和米婭還有艾莉娜閑聊著，仿佛回到了還沒過猶地亞關的時候，三人一起看著卡羅琳活潑的表現。
但西里爾的耳朵，卻始終一顫一顫地，悄悄地收集著風的信息。
突破職業級之后，哪怕不靠月之石的精神力增幅，不依賴卡羅琳給的加持，他能夠汲取信息的范圍也已經大得過分。
假如把他的這個能力說出去，估計無論哪個軍團都想把西里爾捆在軍旗上舉得高高的，等西里爾“報點”，哪里哪里什么方向有敵人，進而占得先機。
而此時西里爾已經捕捉到了遠方荒草間，一隊踏著荒土而來的騎兵的動靜。
“大哥，西利基的商隊，我們不劫？”
“不劫。”
“可西利基富啊！”
“我問你，誰和我們有仇？”
“當然是莫雷·奧康納那小比崽子。”
“西利基那個年輕領主和我們有仇么？”
“沒仇。”
“誰更能打？”
“西利基那個領主，連沐風花冠都拿下了，肯定他更能打…對了，按大哥您之前的分析，西利基那個領主…還要對奧康納家動手是不？”
“你這些都記得，還問我劫不劫西利基的商隊？拿劍指著好人？你是豬腦子還我是豬腦子？”
“我是，我是。”
馬背上，矮壯的騎士摸著頭盔嘿嘿地笑著。不過這副憨厚的表情與他那一臉胡渣、再加上帶道疤痕的臉部搭配在一起，反而讓人覺得猙獰可怖。
“但，西利基富啊！”他摸了半天頭盔，最后還是蹦出這么一句。
他身側那被他叫做“大哥”的黑藍相間盔甲的騎士氣的險些回身一槍將他從馬背上捅下去，轉而問身后其他的馬匪道：“查清楚了嗎？那溜進我們地盤的幾只老…”
“大哥，沒看錯的話應該是西利基的領主，和他的夫人們。”
一旁的馬匪沒等他說完便開口說道，“大哥”頓時一噎，硬生生將“老鼠”這個詞給吞了回去，“幾只老大不小的年輕俊杰…你看看，安德森，這叫什么，這叫做機會。”
“我打一百個包票，那位領主來找我們，絕對是有事想和我們談——你如果之前劫了他們的商隊，看到的就不是追兔子的小領主夫人，而是揮大劍的鎧甲猛男了。”
這邊馬匪們絮絮叨叨地交流著，那邊西里爾冷著臉一伸手，將耳朵蓋上了——
這些馬匪怎么這么碎碎念啊？還有會不會說話，什么叫領主和他的夫人們啊？說得好像他很濫情一樣！
能夠聽得如此清楚，證明馬匪的距離已經很近了。而也沒有讓西里爾久等，就在他讓戀戀不舍的卡羅琳回到身邊后沒兩分鐘，馬匪那奔馳帶著煙塵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了方才卡羅琳追逐兔子的荒地上。
他瞇著眼睛向下看去，依然是那些盔明甲亮的馬匪，為首的黑藍相間盔甲的騎士，也就是馬匪們口中的“大哥”這次沒有戴著面甲，大大方方地將臉露在他們的面前，微卷的黑色短發被頭盔壓著，下方是一張算是英挺的青年面孔。
而這名騎士還在和身邊人竊竊私語著：“你看，上次他在上頭，我們在下頭，這次又是如此——”
“嘶——此時此刻，恰如彼時彼刻？”一旁被叫做安德森的矮壯騎士吸一口冷氣，顫聲問道。
“閉嘴。他都聽得到，那小子耳朵尖的很！”騎士壓低聲音，隨即哈哈笑著抬首向滿臉黑線的西里爾開口道：
“西利基的領主大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我這不打招呼就進入菲爾平原，要是這，你們都能立刻知道，那菲爾領的條條道路，恐怕你們都是一手遮天咯。”西里爾在心里忽視此前他說的話，同樣笑而答道。
“下馬。”“大哥”輕聲喝道，身后的馬匪們頓時齊齊下馬，隨后站立馬身側，手牽韁繩，靜止不動。
很出色的紀律性——這絕非一幫匪徒該有的素質。
西里爾內心更加確定，看著向他走來的馬匪頭領，自己便也向山坡下走去。
二人在小坡中段停下腳步，西里爾仔細地打量著對方，卻見對方臉上不見絲毫粗獷的匪氣，相反看起來還有一些文質彬彬、風度翩翩的感覺。
“還沒請問閣下的名字是…”
“羅伯特·菲爾米諾。”“大哥”立刻開口答道，隨后臉上陪笑道，“領主大人，如果您是來問我西利基商隊的事情，我可以保證，西利基的商隊，我們一輛馬車都沒動過。”
菲爾米諾——這個姓氏一出口，西里爾便已經可以確定對方的身份了。
毫無疑問，這位馬匪的頭領，正是當初菲爾家的執掌人，菲爾米諾家族的后裔。
是友非敵。
西里爾微微瞇起眼睛，這樣一來事情就非常好辦了。
“菲爾米諾先生，波伊爾商會這三個月來沒丟一輛馬車，我當然知道你沒有對我們西利基的商隊動手，這里還要謝過。”他面帶笑容，說道，“但菲爾領現在的主人莫雷·奧康納本身就不擅長發展經濟，不劫我們的商隊，恐怕你們一個月都賺不到幾個錢吧？”
“哪里哪里，騎馬搶劫只是興趣。”菲爾米諾心中一凜，面前這個年輕領主居然主動提起了莫雷的名字，讓他不由得有些躁動。
“光是興趣，可練不出這樣的精兵啊。”西里爾目光掃過小坡下那些站得筆挺的馬匪們，和西利基的士兵都似乎有的一拼，“實不相瞞，我清楚菲爾領原先應該是你們菲爾米諾家的領地，我想知道為什么會落到莫雷·奧康納的手上。”
“只是家里傳下來的一些練兵小技巧而已。”菲爾米諾苦笑道，“我祖父原先是從王國第四軍狂鹿騎士團退下來的騎士，不會建設領地就會帶兵，到了菲爾領后也沒能怎么管理。”
“而我父親死得早，祖父也去世后，管理菲爾領的職責就落到了我的身上。但菲爾領財政虧空太厲害，結果碰上莫雷·奧康納說要菲爾領領主的位置，他會補齊財政的虧空。我想他來自奧康納家，應該有能力讓菲爾領變得更好，就把位置讓給他了。”
提到莫雷，羅伯托·菲爾米諾的眉毛忍不住緊皺，拳頭也捏緊了，沉著聲說道：
“但我沒想到他接過位置后并沒有履行諾言，反而先借我的名義大肆收稅斂財。當我反應過來的時候，阿瑪西爾自然守衛軍已經入駐了菲爾領，而我也被迫從領主的位置上退了下來。”
西里爾算是弄懂了菲爾領事情的來龍去脈，顯然菲爾米諾一家只有帶兵打仗的能力，沒有管理領地的才能。
祖孫三代都沒能把領地穩固，不得不說也是一種能力。
“所以你訓練了一群騎兵，名義上是馬匪？”
“他們當中許多是我父親訓練的，裝備都是祖父留下來的。我只是帶著他們亂跑而已。”菲爾米諾連連搖頭，“我也只會帶兵訓練罷了，也就是家里還有剩下的余錢，不然早就支撐不下去了。”
他話音剛落，就聽身后傳來嚷嚷聲：
“大哥，說什么撐不下去，我和你說幾次了，我家的錢你隨便用！養一些人啊馬啊而已，怎么著也能養個十幾年！”
安德森說著噔噔噔沖了上來，大聲地叫道：“有什么撐不下去的？我家莊園還蠻大的，馬廄也有，大伙兒一起住進來都沒問題！每天你想帶我們訓練就訓練，訓練累了就直接睡！”
“那不也是你父親留給你唯一的財產么？”羅伯托狠狠瞪了一眼他，“你給我回去，別打擾我和領主大人說話。”
西里爾卻是想到了什么，開口問道：“等一等，他家的莊園？”
“他啊，安德森·克烈，家里是菲爾領比較有錢的富商，在城外有座大莊園，城內還有許多店鋪。”羅伯托隨口補充道：“他也沒什么經商的能力，就天天跟著我混。”
西里爾側過頭去，看到早已走到他身側的米婭小姐眼中欣喜的目光，向著她輕輕點頭。
如果說此前他對馬匪的期望，只是攔截森野城到菲爾領間的情報，再加上將其招募為自己的騎兵，那么此刻——
騎兵不再只是騎兵了。
而是奇兵。
“菲爾米諾先生。”西里爾換了個語氣，鄭重無比地說道，這反而讓菲爾米諾受寵若驚，“領主大人，別和我客氣，我是很敬仰你的。”
“敬仰我？”西里爾疑惑道。
“在森林里，您力挫奧圣艾瑪人，孤身斬殺奧圣艾瑪大將，揭露奧圣艾瑪人的陰謀！嘿，這些我可都知道！”他得意地拍了拍胸，忽然想起什么，補充道，“啊，忘了說了，我的祖父，第四軍團狂鹿騎士團當初，就是和奧圣艾瑪人打得仗。”
了然。
話都說到這里了，已經沒有什么再掩飾目的的必要了，西里爾臉上笑著道：
“那么，羅伯托——如果我說我打算在近期對莫雷·奧康納動手，先拿下森野城，然后再攻破菲爾領，將菲爾領納入我西利基的版圖——你愿意成為我的助力么？”
“你果然決定要對莫雷那狗娘養的玩意兒動手了！”一旁的安德森都快蹦起來了，雖然這措辭讓遠在西利基的吉恩男爵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
而沒等西里爾給出回復，羅伯托·菲爾米諾已然猛地一躬身：
“愿意為您效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