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挑撥離間
無論生命之樹的大小如何，對人類而言，這等純天然的、幾乎與神跡畫上等號的存在始終是龐然大物一般的存在。
溪谷城。
青松氏族的這座城市沒有多么花哨的名字，僅僅是因為其坐落在河谷之間，便取名為“溪谷城”。事實上這座城市從定位上而言更類似于猶地亞關，或是其他的關隘，是非常重要的防御工事。
兩側崖上的精靈哨塔，也證實青松氏族，確實是如此經營這一座城市的。
歷史上的奧圣艾瑪人在選擇從森林入侵阿瑪西爾之時，便被溪谷城的城墻擋在了關外，為此他們不得不選擇繞過隆起的山丘，去尋找另外的路線入侵阿瑪西爾——
哪怕他們帶了一整只地龍軍團。
雖說地龍的戰斗力確實強橫，但是河谷的地形也無法讓地龍奔馳起來，發揮出沖鋒的威力。精靈們占據高地，那些精銳的箭手可以在極其遙遠的地方精準地將長箭送入地龍騎士盔甲的縫隙之中。
至于讓地龍去破開精靈的城墻？看到那些叢生的粗壯的藤蔓了么？那就是最好的障壁。
更何況有生命之樹坐鎮的城池，本身就幾乎不可能被攻克。本身在遠古年代便被視為“戰爭要塞”的生命之樹，哪怕在失去了像其先祖一樣移動的能力，依然是最頂級的防御工事。
想要毀滅一個精靈部落，那就需要毀滅一棵生命之樹。
西利基軍與叢葉氏族入城并沒有受到阻礙，雖說青松氏族和霍勃特·奧康納所代表的的阿瑪西爾公爵一方是盟友，但被欺負了的霍勃特也不會哭著去找青松氏族求安慰，請求他們出手教訓西里爾等人——
高傲的人總是格外要面子的，而霍勃特也自然不例外，如果讓他選，那他一定要親手報仇，將西里爾踩在腳下才行，而不是假借于外物。
他們在進城之后便暫時和叢葉氏族分離，后者畢竟屬于克萊瑞精靈，而西里爾他們則是身為艾希凡精靈的米莎小姐的仆從，自然要進入艾希凡精靈一方的營地。
“留步，請出示您的信物，證明您的身份。”
他們的隊伍被一隊身著在著長袍、手拄著長杖的女性精靈擋住了。西里爾看到最前方那名精靈頭戴著堅硬的銀鐵頭盔，手上的長杖顯然也并非純木質，而是有不少金屬的部分——這證明其身份絕非法師。
“她們是？”西里爾可以判斷出她們應該屬于一個兵種，不過他的知識儲量并不足以讓其辨識。
“艾希凡靈能祭祀。”米莎小姐輕聲回答道，“她們是最忠誠的諾拉的信徒，并且認為應當堅決清除任何妄圖闖入森林、污染森林的存在，讓士兵們都注意一些。”
她隨即向前兩步，聲音似是百靈鳥的歌喉一般響起：“諾拉在上，愿自然之風庇護著你。”
“諾拉在上。”那名領頭的祭祀瞥了一眼米莎的架勢，目光掃過她抱著的那本陳舊的大書，神色立刻變得慎重，微微欠身道：“敢問您是…”
米莎小姐回以一串復雜的精靈文，這次西里爾聽明白了——青信子，那是米莎此前介紹過的自己精靈氏族的名稱。
“青信子氏族？”靈能祭祀似乎有些迷惑，“那么弱小的氏族，也獲得沐風節的邀約了嗎？”
“諾拉從來都平等地對待每一名她的子民。”米莎輕快地說道，“可以讓我們進去了嗎？”
“啊，您說的對，是我淺薄了。請進。”靈能祭祀說著，帶著隊伍讓出一條路，前方是青藤環繞的莊園區域，專供與會的賓客使用。
“多謝。”米莎小姐回到隊伍的最前方，手向前一揮，隨即部隊緩緩前進，準備挑選一個安靜無人的莊園入住。
“沐風節的邀約？那是什么。”卡羅琳耳朵尖，將米莎小姐此前的對話都聽在了耳中，此時主動向米莎發問道。
“代表著諾拉意志的自然神殿會讓風將邀約送向各個氏族，這些靈能祭祀，都是來自自然神殿。”米莎伸手拉住卡羅琳的小手，邊走邊說道，“不過自然神殿本身規模很小，算是獨立于森林議會、純粹負責信仰方面的機構，不像源初教堂一樣，風光無限。”
她正說著，忽然停下了腳步——
一旁一棵火紅的楓樹旁，靠著一名身姿修長的精靈。他將精靈的長劍抱在胸口，背靠著那火紅的楓葉，低垂著頭，似是背后墜著一輪夕陽。
這讓西里爾隱隱約約有一種走錯片場的感覺。
“啊，同族，看來我們有些麻煩了。”米莎的目光在那人身上掃了一眼，隨即輕快地說著——她的語氣聽起來輕松異常，既沒有壓低音量避諱那人，也沒有絲毫“麻煩”的意思在內。
“麻煩？”西里爾將目光從那名精靈身上收回，“難道說他是你的未婚夫？要把你帶回去？”
“你想到哪里去了。”米莎嗔怪道，“記得我說的么？艾希凡精靈當中同樣存在偏激者。”
“嗯，記得。”
“他們就是。”
而此時那名一直抱著長劍的精靈似乎終于忍不住了，將他的背從樹上挪了開來，向前邁出兩步，抬起那低垂著的頭時，劉海瀟灑地甩動著，露出其下那張標準的精靈面龐：
“離開森林后便選擇了墮落么，青信子氏族？居然會讓人類進入到此地，如此不堪的行為，難以想象，米莎·艾希凡，這會是你做出來的事情。”
他目光冷冷地掃過西里爾的面龐，不屑道：“居然還和半精靈走的如此之近，他們心中早已沒有對自然的敬畏，真是令人失望。”
“鷹蒲氏族，他們居于柯羅叢林中的高山之巔，自詡為高潔純粹的諾拉追隨者。”米莎小聲解釋著，“至于他，是鷹蒲氏族族長之子——順帶一提，鷹蒲氏族的族長，同樣擁有一個長老的席位。”
“哦，也就是說，他們的氏族和叢葉氏族地位等同？”
“確切地說，他們的力量在叢葉氏族之上。”
“看來你還真是給我惹了不小的麻煩。”西里爾忍不住搖頭道，“我可沒打算和多的精靈氏族有所沖突。”
“但是同族，參與沐風節就注定了你需要去面對他們——沐風花冠可不是由諾拉看你順眼就會送給你的，需要靠實力才能獲得…”
“你們，說完了么？說完就從這里離開！”
那名抱著長劍的精靈似乎很不滿自己被忽視，此時出聲喝道。
西里爾這才將目光重新放回那名精靈身上——他五官英挺，值得一提的是他的發色，居然是對精靈而言頗為罕見的金紅色，若是奔跑起來，那便似是一團躍動的太陽。
西里爾忽然覺得他有些面熟。
“米莎小姐，這位認為你是異端的精靈的名字是什么？”
“我記得似乎是叫…阿里斯？”
“阿里斯？鷹蒲氏族？”
啊，原來是他——
西里爾腦海中終于浮現出了對應的信息——面前的這名精靈并非寂寂無名之輩，甚至可以說是在精靈當中，相當出眾的人物。
阿里斯，鷹蒲氏族未來的族長，他是出眾的馴獸師，建立了精靈當中最出眾的飛馬騎士團，由于他那頭金紅色的頭發，以及易怒的脾氣，被人們稱為“行走的金陽”阿里斯，與“幻影的行者”格魯、“自然的風暴”珍妮，都是精靈中最出名的指揮官。
而其麾下的飛馬騎士團在未來亦是名聲大振，不單單活躍在對抗奧圣艾瑪入侵的戰場上，更是與后來不少秘境的任務有所關聯。
只不過此時這名精靈的臉上肌膚還過于光滑，沒有經過戰爭的洗禮，太過稚嫩，以至于西里爾一眼沒認出來。
西里爾忽然就對他有了興趣——
他向前走上兩步，看著那明顯輕視于他的精靈，開口道：
“閣下似乎對于我們的到來非常地不滿。”
“哼，污濁自然之人。”阿里斯只是輕哼一聲，目光從西里爾的臉上一掃而過，甚至沒有細細打量，隨后又落在了米莎身上：“我看青信子氏族遲早要讓出自然法典，這等東西落在你們手上，無疑是對諾拉的褻瀆。”
“哈哈！”
他話音剛落，卻聽耳邊傳來一陣笑聲。阿里斯立刻看向笑聲的來源，發現發出笑聲的，居然是那名敢于走上前主動搭話的半精靈。
他忍不住有些發怒：“半精靈，你在笑什么？”
“閣下左一句污濁自然，右一句褻瀆諾拉，但我怎么看不出閣下對偉大的諾拉有任何虔誠之心？”西里爾微笑道，“諾拉平等地對待自然的每一份子，為什么到你這里，我們這些同樣信仰自然的一份子，就要被你剝奪資格？自然的教義，我想應該不是這樣的吧？”
“你！”阿里斯雙目一瞪，正要說話，卻聽西里爾繼續說道，話音卻是朝向了米莎：“啊，說起來好像只有克萊瑞精靈會特別歧視半精靈，怎么這里艾希凡精靈也像那些粗魯的家伙一樣了呢？”
米莎小姐看著半精靈少年臉上露出的無辜神情，強忍住笑意——也就是伊蘭達爾沒有在這里，不然知道自己的“盟友”在背后說自己粗魯，恐怕早就上去一套組合拳了。
不過此時她還是選擇配合西里爾：“或許是阿里斯去克萊瑞精靈那里進修過戰術，沾染上了他的脾性？啊，我記得我數年前離家旅行之前，他還是非常溫和而博愛的，想不到時間居然能夠如此輕易地改變一個人的想法。”
“你，你們！”阿里斯似乎意識到這陪伴米莎而來的半精靈并不好惹，接著冷哼一聲：“如果言語上精神的勝利能夠讓你們有所滿足，那你們便滿足去好了，但沐風花冠卻不會因為你們的意淫而歸屬于你們，我發誓！”
他無心在和面前的男女多嘴，抱著長劍，轉身便要返回莊園內。然而身后卻又追來一句：
“阿里斯閣下——”
他轉過頭，又是那開口就令人討厭的半精靈。
“我覺得相比于我們的存在，或許有一些你更加不愿意看到的人，出現在了這座城市里。”
“我不愿意看到的人？我不愿意看到的，不就是你們這樣污濁森林…等等。”
他似乎在思索著，眼睛瞪大，目光發亮，接著炯炯有神地看向西里爾：“你是說，奧圣艾瑪人真的出現在了溪谷城里？”
“啊，看來閣下也有所耳聞。”西里爾微微欠身，“這一點我可以證實，而且他們來勢洶洶，我在森林里和他們打了一個照面，還聽他們說精靈的騎兵都是臭魚爛蝦，什么飛馬騎士，連地龍的護甲都傷不到…”
他敏銳地察覺到阿里斯的拳頭一下子捏緊了，便加快語速說道：“還聽到他們說，沐風花冠是他們的，還要把森林化為奧圣艾瑪的領地…”
“奧圣艾瑪人！”阿里斯低吼著，接著轉身跑進莊園，將西里爾剩下的話語都甩在了身后。
而沒過多久，西里爾就聽到一陣振翅之聲，緊接著便看到一頭披掛著銀色鎧甲的飛馬自莊園內飛起，很快向著城市的那一頭而去。
“領主大人，你這…算是挑撥離間？”阿茨克湊上前，望著那沒幾分鐘便徹底消失在視線中的飛馬，忍不住嘖嘖稱嘆道：“挑起精靈和奧圣艾瑪人的仇恨，居然如此簡單？”
“這哪是挑撥離間，他們都不是盟友。而且也只是因為這是個愣頭青而已。”西里爾無所謂道，“行了，速速找個地方住下吧，我聽卡羅琳肚子都餓得咕咕叫了。”
“才沒有！”卡羅琳不滿地道，但她的肚子立刻發出老實的一聲“咕”，引得一旁之人盡皆大笑。
但笑完之后，西里爾臉上的笑容便迅速消失了。
他發現自己想的有些簡單了。
他將參與進沐風節的人類視為了主要的競爭對手，但由于有叢葉氏族在身畔，他便忽視了精靈之間自身的矛盾——
守舊的艾希凡精靈，激進的克萊瑞精靈，又或是其他？
阿里斯只是一個縮影，而真正到沐風節開始之時，他們的處境，可想而知。
接下來每一步，都似是如履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