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職業者·獨眼巨人

　　“因為大氣系法師，不會躲在人頭頂偷聽。”

　　這句話話音剛落，方才那些還緊跟著那人，或是在觸摸著死去的冰哭藤的阿德萊海衛軍們紛紛機警地抬起頭，迅速移動著方位，轉眼間便有數架輕弩架起，對準了西里爾所在的樹干。

　　“出來吧，閣下，給你五秒鐘時間，不然我就下令射箭了——”

　　“五——”

　　樹叢里的艾莉娜和卡羅琳互相伸手捂著對方的小嘴，從縫隙中偷窺著外面的場景，各個嚇得臉色蒼白。好端端的，怎么西里爾的行蹤就被發現了呢？

　　而樹干上的西里爾反倒沒有兩名少女那樣緊張。他的身形依然平穩，藏身的樹叢一動不動地——雖說他的內心也同樣好奇，這名將領究竟是如何發現自己的。

　　是自己上樹的時候留下了什么蹤跡嗎？還是他恰好看到了這一幕？

　　從西里爾所在的角度，并不能看清那名道破他所在的阿德萊海衛將領的外貌，但他下意識感覺，這絕對不是泛泛無名之輩——至少未來不是。

　　“四——”

　　“三——”

　　“放箭！”

　　那拖著長音的倒數聲在一聲短促迅疾的命令聲中戛然而止，一眾待命已久的阿德萊海衛們立刻扣動手中的機擴，剎那間十數支弩箭如雨一般射向樹干。

　　但樹干上藏匿的西里爾又怎會毫無準備？他和奧圣艾瑪人打得交道一點都不少，深知奧圣艾瑪人的作風——雖然他們身為堂堂第一帝國，但能占得便宜絕對要占，能夠有優勢就一定要有優勢，至于公平或是什么其他的，根本不在奧圣艾瑪人的辭典之中！

　　就包括現在那戛然而止的倒數，也是如此！

　　他一按腰間長劍，復蘇之風立刻擴張而開，身形在一團鼓蕩的青色之中毅然下墜，仿佛他自身就是一柄下墜的巨錘。那無光的長劍此刻被青色的風籠罩著，隨著他手腕的舞動劃出夸張的十字，交錯地將周圍弩箭盡皆吹飛的同時，向著下方那名將領劈去！

　　但那名將領不退反進，反而抽出長劍，目光兇厲，一劍向上方直砍而來：“來得好！”

　　那柄長劍一出鞘，西里爾猛然間覺得自己的身形都變得沉重了幾分。方才那自然而然的下落，在此刻卻像是被這股重力向下拽去一般。

　　他心中一驚，但立刻有了應對——風元素池中魔力狂涌而出，填充著復蘇之風的同時迅速幫助他穩住身形。而長劍上交織出的風之十字在接連劃過之后倏然合為一道，居然一轉化為了“迎風一刃”！

　　以劍對劍！

　　他不退，他亦不退！

　　西里爾瞇著眼，發絲被風吹得狂舞著，在他的視線之中，那名將領出劍之時，身周就似乎有一層土色的護盾環繞著，而那柄長劍上亦是盤踞著點點黃沙，向他侵來！

　　兩劍相碰，剎那間疾風卷沙塵，以二人交點為中心化為一個巨大的旋渦。身周的阿德萊海衛們絲毫沒有受到干擾，迅速有人將盾牌架挺而上，將風沙隔絕在外，而其余的阿德萊海衛依然收起輕弩，拔出了其厚重的長劍——

　　但西里爾無暇關注于此，他全部心力都集中在面前這片土黃色之中。縱然此刻下墜的青色看似能壓迫著這片土色，但西里爾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風元素在被迅速地消磨著，而對方的長劍不過是橫架在那里，甚至還未出力！

　　對手的力量，在自己之上——

　　他是職業級！

　　西里爾心中立刻清楚，再消磨下去恐怕不用幾秒，自己就要被像皮球一樣抽飛出去。他當即偏轉劍刃，而對手亦是察覺到他的示弱，但對手卻根本沒有撒手的意思，反而輕喝一聲，接著蓄勢已久的長劍向前推出，但如此輕巧的動作，在他手中卻如同巨墻坍塌！

　　那股厚重的魔力排山倒海而來，西里爾輕巧落地的一剎那便連退再退，卻被這面倒塌的土黃色巨墻壓迫得抬不起頭，最終脊背撞至粗壯的樹上，卻聽“咔嚓”一聲響，那幾乎有兩人合抱粗的樹木居然被攔腰撞斷。

　　但這樣的威勢落到西里爾的身上，卻被他化解的七七八八——骨質胸甲在他看不見之處悄然間發散著瑩白色的光澤，而胸口的那無名項鏈亦是緩緩向他體內渡著力量，為其緩解著身上所受到的傷勢。

　　因此西里爾只不過輕哼一聲，便立即撐著長劍直起身，準備再次發起進攻。然而對方身前那土色的護盾幾乎將他整個人都包裹在內，以西里爾的眼光一眼望去，居然看不出任何的破綻。

　　他只得將長劍微微橫起，做出抵御的姿態。

　　“哦？”

　　那片土黃之中發出一聲疑惑之聲，接著護盾消散，露出藏在其下的人臉：那是一張方臉，留著利落的棕色短發，白皮的面頰讓其看起來并不是十分兇厲，但其深棕色的眸中，卻似乎有著無盡的壓迫力。

　　緊接著，他收起了長劍，緩緩道：“收起武器吧。”

　　卻見那些方才還架盾持劍的阿德萊海衛們整齊劃一地將武器收起，而其繼續低聲道：

　　“精靈，看來我們有一些誤會。”

　　西里爾微皺著眉，他看著這張臉總覺得有些眼熟，一時之間卻想不起他是誰。

　　見對方率先下令收起武器，他也壓低了劍鋒。而對方的口氣看來，他似乎并沒有辨認精靈或是半精靈的能力——

　　畢竟發色只是區別精靈和半精靈的一個非主流方法，甚至因為血脈的問題，許多半精靈和精靈的傳統發色都是相同的。而人們用于區別二者的，更多是觀察兩者的容貌，從觀感上決定他是精靈還是半精靈。

　　簡而言之，如果我認為你足夠俊美或是足夠漂亮，那你就是精靈——雖然事實上你可能是半精靈。

　　而以西里爾的容貌而言，顯然被誤解為精靈是理所當然的。

　　他隨即以純正的精靈語道：“奧圣艾瑪人，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解釋。”

　　卻見那名將領微微皺眉，伸手一招，立刻身后有士兵上前輕聲說道，緊接著他點點頭：

　　“是的，我們的戰斗只不過出于誤會而已，我愿意向諾拉發誓，我們對精靈并不抱有敵意。”

　　而那名士兵立刻將其轉譯給西里爾，西里爾早已在心中準備好了措辭，冷哼一聲道：

　　“我更想知道你對我們的森林做了什么，諾拉在上，我看到了何等邪惡的魔物出現于此，那并非黑森林的自然選擇——”

　　士兵快速翻譯著，不過他也面露難色，顯然西里爾表達的內容已經超出了他的詞語積累。而將領只是愣了一下，隨即繼續道：

　　“這不過是個意外，我們的寵物逃到了此處，如你所見，我們也是來尋找它的。”

　　西里爾敢發誓，這冰哭藤絕對是他們刻意安排于此的，但讓他面對著一名實力明顯勝過自己的職業級——如果只是他一個人在這里倒是還好，但卡羅拉和艾莉娜還在不遠處，他沒法表露出敵意。

　　于是他表情稍稍舒緩，平靜地回答道：“諾拉會證明你的說辭，現在請你們離去，讓這片樹林回歸自然。”

　　他說完，目光冷冷地掃過那一群阿德萊海衛，似乎自己真的是一名因為森林受到了侵擾而憤怒的精靈。接著他轉身走入一邊的樹叢，接著微微躬著腰，快步而出，轉瞬間便消失在了這名將領的視線中。

　　“斯威夫特大人…”一旁的士兵輕聲說道。

　　如果西里爾此時在這里聽到他的稱呼，那恐怕會慶幸自己沒有辨認出對方的身份——

　　斯威夫特，未來奧圣艾瑪著名將領，行軍風格沉穩卻又兇暴，由于個人武力極其強悍，以及一只眼睛因早年受傷瞎掉，因此被稱為“獨眼巨人”。

　　未來的斯威夫特戴著眼罩，膚色則是小麥色，與此刻的形象幾乎完全搭不上邊，也難怪西里爾沒能認出來。

　　卻見斯威夫特目光落向西里爾剛剛走過的樹叢，伸手一指那里：“去看看那里有什么。”

　　兩名海衛立刻提著盾與劍壓上去搜索，片刻后回答道：

　　“大人，什么也沒有。”

　　斯威夫特快步上前，蹲下身細細觀察，卻見草地平整，每根草都飽滿多汁地立著。

　　但他眼中目光卻是一寒，接著冷聲道：“那個精靈，有問題。他掩蓋了痕跡，連自己剛剛踏過此處的足跡都掩蓋了。”

　　一旁的阿德萊海衛緊張道：“那我們要追嗎？”

　　“不追了，沐風節上估計能再看到他。冰哭藤死了這才是關鍵，把尸體帶回營地，交給戴安娜。”

　　“是！大人！”

　　西里爾速度極快，幾秒鐘的功夫便躥出了幾個樹叢。在確認自己消失在奧圣艾瑪人的視線中之后，他立刻蹲下身，將掛在他背上的兩名少女放了下來。

　　他在進入樹叢的一剎那，立刻抖出了赫默的旅行衣，裹住艾莉娜和卡羅琳，接著背著二人走出，憑此才自然地逃出奧圣艾瑪人的視線。

　　至于他這點掩飾是否會被奧圣艾瑪人察覺，這并不重要。

　　“卡羅琳，下次不要抓我的脖子，勒死我了。”西里爾揉著脖子，卡羅琳的那只手還濕濕黏黏的，也不知道沾了什么植物的黏液，全抹在他的脖子上了。

　　“艾莉娜，你怎么樣了？”

　　西里爾注意到艾莉娜也有些拘謹地悄悄擦著另外一只手，和卡羅琳的動作完全一致，他一摸剛剛艾莉娜抱著的自己腰部的位置，果然也濕了一塊。

　　但他也沒去多想，此時的艾莉娜面部還有些發白，顯然是那冰哭藤的冰元素魔力入侵導致。

　　西里爾好奇的是，艾莉娜究竟是怎么爆發出那種規格的火元素的——

　　“我帶著卡羅琳來洗臉，然后便被藤蔓抓住了，我被它抓到了最中心，看到有一團藍色的發光的東西，也顧不得多想，便一口咬了下去。”艾莉娜簡略地講述著，她輕輕揉著被藤蔓箍緊過，還隱隱作疼的手腕，輕聲道：“我感覺一股冰寒順著喉嚨滑到了肚子里，然后好像體內有什么東西被放大了，整個身體都變得好冷，接著突然又熱起來了，就放出火了，別的…我就不知道了。”

　　西里爾算是聽明白了。

　　他估計艾莉娜吞下的是類似能夠開啟元素池的東西，正巧冰哭藤對應的，正是她體內擁有的冰元素，因此順勢就進入了開啟元素池的階段。然而艾莉娜本身又有著火元素的親和力，那些火元素不愿意冰元素壓過自己一頭，便就此爆發。

　　冰火元素雙體質，放在別的故事里，恐怕就是主角面板了——說不定還能做一手好菜？

　　西里爾心中腹誹著，但元素池方面自己也沒有多少話語權，就連自己的風元素池都是莫名其妙開啟的，還因為生命之樹的共鳴得以擴張了一回。

　　艾莉娜的元素池究竟是否順利開啟，西里爾也說不清楚，只能讓艾莉娜拿著劍揮舞了兩下，見冰火兩劍都運用正常，便先就如此。

　　他帶著二女返回阿茨克他們臨時駐扎的營地，卻見一眾人已然進入戰備狀態，而阿茨克和羅德正伸手攔著萊昂納多和謝爾，爭吵聲不斷：

　　“領主讓我們在這里駐扎，便在這待著，命令解除之前，哪也不能去。”阿茨克嚴肅無比地堅守著這一觀點，然而萊昂納多可不聽這一套，大聲道：“我就問你，要是亞德里恩碰上奧圣艾瑪人該怎么辦？要是奧圣艾瑪人里有職業級該怎么辦？”

　　“那領主也能全身而退。”

　　“全身而退個屁，碰到職業者，他早就被兩刀三刀砍成麻瓜了——”

　　萊昂納多那巨響的音量讓人難以想象其頭盔的面甲內部沾了多少口水。然而萊昂納多唾沫橫飛之時，卻忽然發現面前的阿茨克陷入了安靜。

　　隨后阿茨克指了指他的身后。

　　他僵硬地回過頭，正看到半精靈少年左手牽著卡羅琳，右手擎著艾莉娜，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聲音亦是冷冰冰的：

　　“萊昂納多，你說，是誰會被職業者砍成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