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瑟坦里奧大賢者

　　“你，是否還要繼續你的挑戰？”

　　身旁的艾莉娜和萊昂納多都已經看呆了，尤其是萊昂納多，怎么都想不明白西里爾為什么會遭遇第二次戰斗，第二次戰斗的對象又為什么會是一名死亡騎士。

　　但西里爾哪里管得了他們，此時的他對這個圓環擂臺越來越感興趣——像這種連環戰斗的設定，每獲得一場勝利，所獲得的獎勵就要增加許多。

　　第一次挑戰的勝利，讓他可以得到“瑟坦里奧軍營的記憶”，這對他們通過這個魔法平原而言，是必不可少的。

　　現在他已經拿下了第二次的勝利，接下來如果再勝出兩次，把這四個帳篷打個遍，那是不是能夠獲得第四文明紀元對應的大量情報呢？

　　他沒有任何猶豫，開口道：

　　“我選擇繼續挑戰。”

　　來吧，讓我看看，第三次你還能叫出哪個世界線上的我來！

　　西里爾跟著那團陰影，緩緩走向第三個帳篷。

　　瑟坦里奧和諾隆伽德，兩個人類文明的勢力卻共處于一座城中——這樣的聯合并不多見，他甚至懷疑諾隆伽德和瑟坦里奧這兩個勢力，本身是像拉羅謝爾和奧圣艾瑪那樣敵對的關系。

　　而更關鍵的一點在于，兩個人類勢力之外，這里還有著第三方勢力，精靈，以及他們所未知的第四方勢力，甚至第五方勢力。

　　西里爾難以想象，究竟是什么樣的災難能夠讓這諸多勢力聯合在一起，共建一座城池。

　　還有生命之樹，他心里一直惦記著的自然生物的生命之樹——這處魔法平原可是因為生命之樹的共鳴才被激活，而他現在還沒有看到生命之樹的影子。

　　他心里想著之時，已經走到了第三座帳篷門口。那團陰影已經開始扭曲著，變幻著，逐漸呈現出人形。

　　它似乎意識到西里爾的注意力都沒有放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了異常的憤怒。那團陰影劇烈地顫抖著，人形成型的速度比此前的都還要更快。

　　西里爾看著扭動的陰影，沒有發起向對“破陣者·亞德里恩”之時那樣的搶攻。他看著那團陰影瘋狂地扭動著，在人形幾乎成型的一剎那，卻聽“噗”地一聲——

　　陰影凝聚出的人形，消失了。

　　“他的對手怎么不見了？”

　　萊昂納多滿臉嚴肅地盯著帳篷前，那道身影消失的實在太快，以至于旁觀者的他都沒能捕捉到其消失一剎那的身形。

　　艾莉娜手托著下巴，搖了搖頭——不知道為什么，她心里反而沒有絲毫的緊張，只是輕聲說道：“我感覺，領主大人的這一場戰斗會比之前結束的更快。”

　　而正如艾莉娜所說的那樣，西里爾在看到陰影消失的一剎那便忍不住啞然失笑，面上的神情都徹底放松。如果說萊昂納多和艾莉娜兩人都被這一位“西里爾”的作為蒙在鼓里，那西里爾自己可再清楚不過，面前的這位到底是誰了。

　　那是1440年的5月，對他穿越而來的時間點而言，已經是游戲中近三十年前的事情。然而此時陡然間回想起來，西里爾詫異地發現，這一幕居然如此的清晰：

　　那名小小的游蕩者提著匕首，行走在德里克行省的山路中，身上還是一身白字綠字混搭的裝備，只有匕首稍微好一些——

　　他記得那把匕首是精良階段的藍字裝備，由“諾也河流的魚人首領”爆出，叫做“諾也之息”，命中敵人會附加“蝕骨斷流”的效果，能夠造成持續流血以及減速。

　　這柄匕首優秀的附加屬性讓它在后來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是他的副手匕首，它在破隱攻擊時會有好看的藍色水花特效，美麗地像是出水的蓮華——

　　回憶著這些，西里爾甚至微微閉上了眼，連聽風術都處于完全棄用的狀態。他放棄了對外界的感知，放棄了主動進攻，只是想象著那綻放的藍光，而后突然低聲輕語：

　　“你在這里，對么？”

　　“煙火神？”

　　他猛地前踏一步，帶著藍色光華的匕首自他的后背擦著而過。而他手中的長劍不知何時已經是反手持握，向著背后刺出。

　　入肉的聲音清晰地傳來，西里爾聽到處于他身后的敵人倒吸一口涼氣。他清楚對方此時絕對不可能后退，干脆撒開了握劍的手，接著反身一腳蹬出，結結實實地踹在對方的胸口。

　　身后的肉體重重墜地，西里爾回過身，將那名破隱而出卻沒能獲得任何戰果的“游蕩者”狠狠踩在地上，先一腳將其手中的匕首踢出，造型優雅且狠厲的匕首旋轉著飛遠，而后才低頭打量著這名“游蕩者”。

　　是的，圓環擂臺復刻的第三個“西里爾”，不是西里爾，而是他穿越前，處于1440年5月，游戲剛開服那年的角色——

　　33級見習游蕩者，煙火神。

　　西里爾打量著對方頭上戴著的那頂長長的扭曲的帽子，看起來丑萌丑萌的，記得是獲得的哪個時裝來著，好像叫做“搖曳鰻頭套”？而身上也是一身寒酸的不得了的裝備，除了匕首之外，真的沒有一件拿得出手的——

　　不過只要是過來的玩家都知道，在那個年代里，一名沒有外部資源的獨身游蕩者能夠混齊這樣一身裝備，已經是多幸運的事情了。

　　“所以，你是個精神類的幻術，對么？”

　　西里爾伸手輕拍著“煙火神”的臉，而后抽出自己的長劍，在他的后背上劃了幾下，像是挑選牛肉的部位一樣，最后找準后心的位置，一劍刺下。

　　地上的煙火神的身軀就像是之前的“西里爾·亞德里恩”，“破陣者·亞德里恩”一樣，劇烈地扭動著，而后化為了一團陰影。

　　只是這次陰影沒有像此前那樣重新飄起在西里爾的面前，它扭動著飛向第四座帳篷。西里爾站起身，盯著那座帳篷看，只見空無一人的帳篷之中，緩緩走出了一道身著布衣的身影——

　　那是一名長須長發的老者，身上僅穿著著單薄的粗布衣服。他赤著雙腳，佝僂著身子，像是一名農夫老漢。

　　但他手中握著的一柄枯木的長杖，以及精神奕奕的雙目，都足以證明，其并非一位農夫——

　　或許，他是一名智者？

　　而后，這名老漢緩緩走向西里爾。他的嘴和鼻都被濃密的胡須遮蔽了，但依然可以看出其臉上止不住的笑意。

　　不遠處的萊昂納多輕輕“啊”了一聲，看到這名老者的一瞬，他想起來，他見過這名老者——沒錯，在他千辛萬苦獲得了戰斗最終的勝利，將那團假冒的“萊昂納多”打回陰影之后，這名老者自帳篷里走了出來。

　　然后呢？

　　“讓我看看，究竟是誰獲得了圓環擂臺的勝利，吼吼吼，沒想到是一名年輕的精靈——哦不，半精靈？”

　　帳篷前，老者拖著古怪的長音，聲音也在尖厲與沙啞中來回切換著，他說的每一個字音西里爾都沒聽過，但是組合在一起，他卻又能完全聽得懂。

　　他心里并不奇怪——在識破這圓環擂臺的本質是精神類法術之后，對一名精通精神系法術的大師而言，將自己想表達的話傳達到對方的心里，是簡單地不能再簡單的事情。

　　“對，或許我該先自我介紹一下——”

　　老者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樣，佝僂的身子突然直起了一些，接著聲音也變得更為嚴肅：

　　“我掌管最高的占星臺，我為瑟坦里奧選擇未來的道路，我目睹王國由盛而衰，他們都叫我‘瑟坦里奧’的國師，不過我更喜歡人稱呼我為——”

　　“大賢者。”

　　他每說一句，便向前靠近一步，當他說完這一長串話時，已經逼近到西里爾的身前——他的個頭只到西里爾的胸口，但是看上去，卻絲毫感覺不到他的“矮小”。

　　“大賢者。”西里爾重復了一遍這個詞，于是他就看到老頭發出了一陣愉悅的“吼吼吼”的笑聲，肩膀聳動著，輕快地道：

　　“那么如你內心所想知的那樣，我會回答你最關心的問題，關于瑟坦里奧的軍營，關于諾隆伽德，關于精靈，關于…”

　　他抬起頭，那灰色的眼眸中陡然間似乎亮起了異樣的神秘的光：

　　“關于，我們這片，魔法平原。”

　　西里爾一怔——魔法平原？這是他從自己內心讀出來的，還是原先就知道、想要告訴自己的？

　　“不要緊張，年輕人，哦，你同時還是月之鴉的繼任者，那群銀色的精靈選擇了一個悲壯的結局——別擔心別擔心，我見過太多的秘密，真正的智者不會透露別人的秘密，更何況，我只是一段殘魂而已。”

　　他說著，向西里爾眨了眨眼，這個動作讓他看起來顯得意外的俏皮。

　　而后他手一抬，面前浮現出一團陰影，在空地上扭動著，眨眼間變成了一張白色的石桌，周圍擺著四張石凳。他率先坐下，接著向另一邊揮了揮手：

　　“那個小騎士，對，我記得你，過來一起坐吧。還有那個小姑娘。”

　　“小騎士…”萊昂納多眉毛不由得跳了一跳，但還是站起身，和艾莉娜一同走到桌邊坐下。而西里爾坐在瑟坦里奧大賢者的身側，等人都到齊了，大賢者才輕咳兩聲，開始說道：

　　“那么我們從哪里開始說起好呢？說實話，這段話我已經等了很多很多很多年了，可惜一直沒有人能夠聽到，讓我想想…嗯，就從紀元的終末開始說起吧。”

　　紀元的終末。

　　西里爾心里一凜，認真地點了點頭。

　　“自諸神離去，文明紀元迭代，我們的文明應該是第四代文明——這是屬于占星術的文明時代，我們無比地癡迷于占星術，認為離去的諸神可以給我們指明前進的道路。”

　　“嘿，小騎士，你笑什么笑？毫不夸張地說，我們是諸神遠去之后，離他們最近的一個時代，哪怕是第二文明紀元里，那個眾生神之血尚未稀薄的年代，他們與諸神的聯系，都遠不如我們。”

　　他瞪了一眼萊昂納多，聲音忽然低沉：

　　“而掌管最高占星術臺的我，在那一天，看到了紀元的終末。”

　　“紀元的終末。”西里爾低聲又一次重復這個詞語，而大賢者似乎很滿意西里爾“聽課”的態度，用力點了點頭：

　　“我預知了無數的不可知將大陸吞噬，將文明吞噬，將一切吞噬，所有的都將在毀滅中從頭來過。我清楚這是所謂的終末，于是所有我們能聯系上的生物、無論是敵對的諾隆伽德，還是精靈、矮人、以及我們要共同對抗的獸人，我們聚集在一起，打造了這座城。”

　　他盯著西里爾，那雙智慧的眼眸中閃爍著別樣的光，而后輕聲吐出一個詞：

　　“圣白王庭。”

　　“圣白王庭。”西里爾重復著這個詞語，隨后他注意到，自己手上銀色的線條亮起了微弱的光。

　　“這是你們對抗終末的選擇？團結所有的力量？”他開口問道。

　　但大賢者搖了搖頭：“是，也不是。”

　　他忽然站起身，雙手高舉，聲音悠長而顫顫巍巍地道：

　　“終末從未停止，每一個紀元，每一個紀元都是如此，我看到了諸神時代他們的選擇，我們想要復刻那個選擇，我們打算打造一柄劍，以龍裔的角為護手，以人類英魂的骨鑄造成劍刃，以獸神的羽賦予其靈性，以精靈的永恒之石為源泉，以此——面對那無處不在的終末。”

　　他高舉著的雙手間，畫面自他的手中閃爍而過，西里爾看見在畫面的最后，綠色的寶石一閃而過——

　　他心里一驚，下意識地低下頭看自己的手背，那銀線勾勒出的形狀，與綠色的寶石，一模一樣。

　　“那…你們成功了？”發問的是萊昂納多。

　　大賢者放下了雙手，笑容藏在胡須里，重又坐下，搖了搖頭。

　　“不，我們失敗了，如果我們成功的話，現在應該還是第四文明紀元。”

　　他向后靠在石凳上，聲音似乎變得無比輕松，看起來像是一名普通的、在暖爐旁喝茶的小老頭。

　　“是的，我們失敗了，或許我們是對抗終末最成功的一個紀元，我想我們重創了祂，但我們依然失敗了。”

　　“而在這終末的最后，我們選擇為后世留下了這里，希望有人能夠從我們的經歷里看到紀元的未來是什么——我想，再沒有一個文明的占星術可以達到我們的水準，預知終末的到來吧。”

　　他微笑著看著西里爾，低聲道：

　　“諾隆伽德留下了一群英勇的戰士，龍裔以身體鑄成了這片平原，獸人與精靈，他們似乎什么都沒能留下，他們沖在了最前面——”

　　“而我們瑟坦里奧，留下了你們眼前的‘我’，瑟坦里奧大賢者弗朗西斯的一段殘魂。”

　　他重又站起身，向著西里爾微微躬身：

　　“他們選擇，由我，來告訴身為繼任者的你們。”

　　“我們的文明，經歷了什么。”

　　“這是我們面對終末的，最后的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