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圓環擂臺
這一支由人類、自然生靈們混編而成的隊伍，在這座第四文明紀元末年的城池之中向前推進著。他們穿過破敗的城區，穿過滿是亡魂的廣場，穿過缺失了一半的鐘樓，當他們停下腳步之時，已經站在了被迷霧中的怪物拍斷的尖塔之下。
碎石散落的到處都是，那尖塔斷落的部分將他們面前的路面砸出數個大坑。他們在來這的路上，就看到了大片被砸毀的房屋。
尖塔下是一片營地，并不算太大，以灰白的圓石圈起，向里望去，是四頂敞開的行軍軍營，將尖塔簇擁在其中，里頭都是空無一人。
這估計就是靈騎士統帥艾迪安所說的“瑟坦里奧圓環騎士的軍營”。
可如果說這里是軍營，未免也太過空曠——且不說帳篷數量太少，就連訓練用的器材都沒有見到一件。
給人一種莫名的詭異感。
“圓環騎士…”
西里爾心里默念著這個詞語，這個職業未曾在游戲當中出現過，沒有玩家繼承過這一隱藏職業。他估計這個職業應該和其裝備有關——
雖然萊昂納多身上穿的那套玩意兒確確實實非常滑稽，但如果分區塊來看，就是一個個圓環堆疊而成，像是前世常見的“米其林”的輪胎人。
“我想，我來過這個地方。”
西里爾心里正想著，忽然聽到耳邊響起這樣一句，他轉過頭，卻見方才還坐在墻邊休息的萊昂納多已經走到了他的身邊，一手搭在背后的劍柄上，仰著頭說道。
“你來過這里？”西里爾心里一緊。
“二十年前，我從這里逃出去的。”萊昂納多輕聲說著，聲音聽起來異常的低落。還沒等西里爾反應過來，他就向前邁出腳步，一步便踏入了營地之中。
“阿茨克，讓所有人戒備，艾莉娜、伊魯格爾、黃金舟，跟我進來！”
西里爾暗叫不妙，大聲下令的同時，跟著萊昂納多便一步跨進了營地中。
身邊的艾莉娜動作最快，跟著他沖了進來，而靠的遠一些的半人馬和獨角獸還沒能到營地門口，就聽到一陣轟隆隆的聲響，接著白色的圓石自他們進來的口子處升起，轉眼便將他們后退的路堵住。
觸發型陷阱，還是——
他回手一刀，卷動的風刃吹出，轟在圍墻的上方，卻見那道風刃像是撞入了池水之中，空氣蕩起了一圈漣漪，將這道風刃吞沒。
“觸發型結界。”
西里爾心里立刻確認了自己遭遇的是什么，心里忍不住連罵幾聲萊昂納多豬隊友——在毫無情報的情況下就這么闖入一個看起來就很詭異的地方，鬼知道這個觸發型結界是什么類型的？
如果是法術的結界陷阱，來一個連鎖閃電奏鳴曲或是末日審判圓舞曲，那他們不是直接完球？
外界的聲音依然可以清晰地傳來，西里爾聽到半人馬正拿長戟砸著石墻，但石墻巍然不動。
“發生什么了？伯爵大人被關進去了？”阿茨克的聲音傳來，半人馬還沒給他解釋，傭兵們嘈雜的喊聲又響了起來——在他們的喊聲中，混雜著羽翼振動的聲音，刺耳的女性哭泣聲鳴響在空中，正急速向著他們所在的地方靠近。
鷹身女妖群！
這不僅僅是一個單獨的、僅限于營地內的觸發型結界，它同時還是一個營地外的怪物來襲的信號！
里面一個“戰場”，外面一個戰場，同時作戰！
“盾兵頂住，弓箭手，把她們射下來！”
西里爾心念流轉間，阿茨克的命令聲已經下達。而這位講師還不忘向著營地內喊一聲：“伯爵大人，你們抓緊時間出來，我們會頂住的！”
他的話音中，一聲尖銳的破空聲響起，緊接著阿茨克歡愉地夸贊道：“干得漂亮，美麗的精靈小姐，再來一箭！”
“很抱歉，這樣的箭…我現在不是太用得出來。”孟斐拉虛弱的聲音響起。
西里爾心中稍稍安定，至少在阿茨克的指揮下，外面的戰斗應該不會翻車——更何況還有孟斐拉、伊魯格爾、黃金舟和吉恩男爵壓陣。
相比之下，更加困難的可能還是他們所處的營地內的戰斗。
他轉過身，看到萊昂納多似乎完全不知道身后發生了什么一樣，向前快步走著——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顯得無比的焦急，轉眼間，已經走到了第一座帳篷的門口。
“萊昂納多！”西里爾緊跟上去，卻聽身邊的艾莉娜低聲道：“領主大人，看帳篷里——”
他向帳篷內看去，方才還空無一人的帳篷之中，此時正有一團陰影在扭曲著，逐漸成型，最終浮現出一道與萊昂納多幾乎一樣高的身影，從帳篷中走出。
“這，這不是萊昂納多先生嗎！”艾莉娜在看清那道身影的面部的一刻，忍不住叫出了聲。而西里爾也訝異地看著那張臉——
那赫然是之前不久才見過的萊昂納多的臉，只不過要更加年輕，眼角沒有皺紋，灰色的短發顯得干凈利索，下巴上也沒有胡茬，少了那股滄桑的味兒。
更關鍵的一點在于，這名萊昂納多的身上，沒有穿著那怪異的鎧甲。
而萊昂納多卻絲毫沒有意外，聽著有些干啞的聲音響起：
“我要發起挑戰。”
但年輕版的萊昂納多卻搖了搖頭：“你已經挑戰過了，你失去了挑戰的資格。圓環擂臺，每個人只有一次機會。”
圓環擂臺？
西里爾心里念叨著，卻見萊昂納多猛地一個小跳，背上的大劍不知怎的已經被他拔出，向前斬去。狂暴的勁風卷過，吹的面前那座帳篷都劇烈地抖動。
“圓月回斬。”
西里爾眼角不由得一跳，看著那在空中呈現的一道完美的圓弧，在大劍揮過之后依然殘留著淡淡的藍光，像是綻放的月華。
僅此一劍，便足以證明萊昂納多本身“職業級”的水準。
可如此威勢的一劍，那年輕版的萊昂納多卻躲都不躲，甚至臉上都沒有任何的表情變化，只是直視著萊昂納多。
而后任由大劍砸落。
艾莉娜都扭過頭，有些不忍看即將發生的血腥的場景。可斬擊的聲音卻沒有響起。
她有些疑惑地扭回了頭，看到眼前一幕之時，卻被那詭異的一幕驚得倒吸一口涼氣，伸出小手捂住了張開的嘴——
那柄大劍自年輕的萊昂納多的頭顱正中心斬落，他的頭像是一灘水，順著劍鋒而凹陷，任由大劍自體內劃過。裂開的口子在大劍劃過之后立刻閉合，在短短的兩秒內，便完成了分裂——閉合的過程。
當萊昂納多的大劍重重砸落在年輕版的他的雙腿之間，在其腳下的石板上磕出一塊裂痕之時，年輕版的萊昂納多，已經復原如初。
而后響起的是萊昂納多那一貫以來輕快的、上挑的聲音：
“你已經挑戰過了，你失去了挑戰的資格。圓環擂臺，每個人只有一次機會。”
接著，年輕的萊昂納多微微歪了歪頭，發出了一陣讓西里爾等人都毛骨悚然的笑聲：
“你已經做出了你的選擇，不是么？萊昂納多。”
“選擇？”西里爾心中逐漸呈現出了這樣一幅場景：二十年前的萊昂納多到這里來，發起了所謂的圓環擂臺的挑戰，并且最后做出了選擇——這個選擇是什么？
是離開這個魔法平原，還是穿上這件盔甲？
而他思索之時，卻見前方萊昂納多的背影劇烈地起伏著，緊接著，那頭盔下傳來他沙啞的低吼聲：
“把她…”
“你已經挑戰過了，你失去了挑戰的…”
“還給我！”
這名似乎永遠樂觀、不會憤怒的中年人怒吼聲，緊接著用力一抬手，將她的頭盔甩飛——
那顆圓滾滾的頭盔在空中高高飛起，萊昂納多一步邁出，狂躁地向前揮舞著大劍，沉重的兵器在他的手中像是奧圣艾瑪一些貴族會用的細劍一樣輕快，在空中交織出一片血色的劍影，鋪天蓋地地向著那年輕版的萊昂納多覆蓋而去。
“尼婭，尼婭，尼婭！！把她還給我！”
時間在這一瞬變得很長又很短，灰白色的中長發在劍風中狂舞著。那張俊朗而滄桑的面龐上滿是歇斯里地，就連眼中都布滿了血絲，他發了瘋似的喊著那個簡短的名字。
而那具身軀被劍風撕扯地七零八落，分解復又重組，重組復又分解。
西里爾盯著他，看到每當這張年輕的萊昂納多的面部復原完成之時，那張臉上依然帶著讓人心顫的微笑，說不出的詭異。
這一切以萊昂納多耗干最后一絲力氣，手中大劍脫手飛出結束。那把大劍貫穿了年輕的他的胸口，砸落在已經被撕扯地七零八落的帳篷內的地上。
而萊昂納多雙手撐著膝蓋，大口喘著氣，仰著頭盯著年輕的他在扭動中重新復原。
臉上還是那滲人的微笑。
“你已經挑戰過了，你失去了挑戰的資格。圓環擂臺，每個人只有一次機會。”
“你已經做出了你的選擇，不是么？萊昂納多。”
萊昂納多張開嘴，但他干啞的喉嚨已經說不出話了，頭腦間暈眩一片，他身形一顫，剛要跌倒在地，一左一右兩邊同時伸出手，將他扶住。
“西…里爾…”他側過頭，只有氣流流過的聲音傳入一旁半精靈少年的耳中。
而西里爾向他點了點頭，接著輕聲道：“艾莉娜，把他扶到一邊休息。”
“領主大人，要不…讓我先來吧？”艾莉娜有些擔心地道，可看到西里爾微微搖頭，便立刻支撐著萊昂納多走開。
西里爾看著少女努力地踮著腳走向墻邊——這樣才能扶住比她高許多的萊昂納多，這才轉過頭，面對著前方的“年輕的萊昂納多”。
而后他自腰間拔出了長劍，低聲道：
“我要發起挑戰。”
“你要發起對圓環擂臺的挑戰？”
年輕的萊昂納多說話之時，聲音由萊昂納多的聲線轉變著，到話語的結尾之時，已經是西里爾的少年聲音。
而那具身軀也自下而上開始瓦解，化為一團扭動的陰影，緊接著出現了西里爾的腳、西里爾的身軀、西里爾的頭——一個完全一樣的西里爾復刻在了西里爾的面前，站姿、手中的長劍，甚至脖子上的項鏈和吊墜，都完全一致。
“我要發起對圓環擂臺的挑戰。”
西里爾沒有任何猶豫地做出了回答。
在他話音落下的一刻，他聽到周圍似乎響起了“當啷”的一聲，接著一道他未聽過，卻能聽懂意思的低沉的吟唱聲響起：
“圓環騎士…選擇…放棄榮光…放棄身軀…放棄靈魂…”
那陣吟唱聲中，面前的“西里爾”抬起了手中的長劍，緊接著雙膝一曲，向著西里爾便直沖而來——
沖鋒！
西里爾微微瞇眼，動作卻沒有絲毫猶豫，沒有采取守勢，也沒有選擇退讓，在假冒的他做出的動作的一刻，也已雙膝微曲，力量灌注下，爆發性的力量讓他如離弦的箭一般直沖而出。
赫然也是沖鋒！
沖鋒對沖鋒！
面前那張“西里爾”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西里爾知道，自己的臉上現在也是一樣的——這一個挑戰對自己做出了復刻，復刻了行為習慣、復刻了裝備、同時也復刻了技能。
他習慣以沖鋒起手，因此“他”會沖鋒起手，他會在沖鋒后銜接“銀光十字突”，因此對方也會——
他向前揮出手中的劍，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卻見面前閃爍起一道明亮的十字，接著“西里爾”的身體已經自十字之間撞出，幾乎頂到了他的胸口！
復刻的很逼真，非常的逼真，幾乎一模一樣，只是你復刻的程度有多深呢？
如果是我，在面對一個穿著胸甲的對手時會選擇“迎風一刃”的破甲，又或者是潛行后接游蕩者一系的技能，而你呢？
你的下一步是什么呢？
西里爾微微低頭，看著那閃爍的劍光幾乎要綻放在他的胸口，耳邊已經響起艾莉娜的驚呼聲——少女已經將萊昂納多安置好，回過頭，正好看到這一幕。
他忍不住搖搖頭，輕聲道：
“是普通的刺擊啊，好沒勁啊。”
而后他抬起左手——他的左手不知何時，已經護在了身前。
左手上，正舉著一塊盾牌——
“當！”
清脆的碰撞聲中，西里爾左手揚起，盾牌回敬的力量將“西里爾”逼退，緊接著，右手上的長劍青光閃爍，向著前方直線揮出！
迎風一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