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老板
他將劍柄遞還到艾莉娜手中，聲音盡可能溫和地說道：“為什么不和我們說？”
艾莉娜雙手接過，低頭看著手中的劍柄，那雙漂亮的紫色眼睛當中滿是疲憊。
最后她搖了搖頭，咬著唇，慢慢地又將已經沒用的劍柄放回了懷里，低著頭，轉身向莊園的方向走去。
一步，兩步，三步。
她看著斜陽下，自己的影子被身后不遠處那個好像比自己還小上一歲的少年的影子徹底覆蓋著，忽然一步都邁不出去了。
她緩緩蹲了下來，抱著膝蓋——她知道那個人就跟在自己的身后，于是張開了嘴。唾液連接著雙唇，復又破碎，發出輕輕的“啵”聲，最后開口說出來的卻只有一個詞：
“對不起。”
“為什么要道歉？”
“因為，因為我明明是被雇傭的，拿著那么高的傭金，那天我卻什么都沒做。”
她薄弱的肩輕輕顫抖著，聲音當中逐漸帶上了哭腔：
“特蒙森先生戰死了，米婭小姐法力都耗盡了，只有我，我都不知道我干了些什么，就看著西里爾你一個人在那迎戰那種怪物…”
“現在我的劍還壞了，那我不就徹底成了拖后腿的了嗎？我還有用嗎？”
她越說越覺得難過，雙手將劍柄攥得緊緊的，最后大聲地哭了起來，淚水吧嗒吧嗒地落下。
西里爾靜靜地看著她。他將手搭在那輕輕顫抖的肩上。
他大概明白這個少女究竟是怎樣的性格——好強，有著自尊卻極度脆弱，完全靠不知道存在于何處的動力努力前進著，受到打擊會陷入極度的迷茫。
而現在，陷入就是她迷茫的時候了，迷茫的原因是她認為她在戰斗中毫無貢獻，可事實上她也殺死了至少四名竊嬰者——
而且，沒有她的劍，西里爾也沒有可能戰勝安布羅斯——他可不是“劍骨頭”，沒有掌握什么身為劍所天成的特技，能夠憑空抽出一把劍來。
他正打算將這些話說出來安慰艾莉娜，卻聽到一陣極度不甘的嗚咽，少女似乎咬著她自己的手臂，只有含糊不清的聲音漏出：
“這是我媽媽留給我的東西，可它卻壞掉了，壞掉了…”
西里爾身形一顫，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雖然這絕對是無心之舉，但對于這名已經身心疲憊的少女而言，這卻絕對算得上是雪上加霜。
他深吸一口氣，看著少女的身形逐漸萎靡，從蹲坐著變成跪坐著，最后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著。這突如其來的宣泄式的爆發，卻足以說明艾莉娜這一路上積壓了多少的不甘。
他靜靜等著艾莉娜的哭聲收斂，天色漸漸暗了，他們站在陰影中，只有一點街燈的光能夠照進幽暗的巷子里。
少女終于止住了哭泣，她將頭從地上抬起，額頭上沾滿了灰，金色漂亮的長發也變得亂糟糟了。她用手臂狠狠擦了一下臉，而后站起身，輕聲道：“我會主動離開的。”
可她還沒走出兩步，卻聽到身后的聲音響起：
“站住。”
她愣了一下，卻反而加快了腳步，但那個聲音如跗骨之蛆一般響起：
“想走可以，你得先支付違約金。”
“違約金？”艾莉娜的腳步一下子剎住了，她瞪大眼睛轉過身，紫色的漂亮眼眸里淚光正好兜進了不遠處的燈光，像是裝了一片閃耀的海。
“是啊。十銀特里每月的雇傭，當然是長期雇傭，至少十年起步。違約金顯然是高于你的總收入的，應該在至少二十金特里。雖然我們沒有簽合同，但以維斯孔蒂家族的名譽，總不會做出違反這種規則的事情吧？”
西里爾抱著雙臂，不疾不徐地說著：“可不用懷疑這件事的真實性，你去問，問米婭，問伊文斯，他們都會這么告訴你的，現在不是你想走就能走的了。”
“啊…”艾莉娜張大了嘴，她完全沒想到劇情會向著這樣的方向發展，她捏緊小拳頭又松開，最后低下頭道：
“可我現在一點兒用都派不上…”
“現在你的實力可能確實弱了點，但你才幾歲？我們會在王都逗留一段時間，你大可以去找一個劍術老師好好學習，提升自己的實力。今后也會有許多的實戰機會提供給你，只要你心中有不甘，想上進，絕對能夠成長。”
西里爾見少女的情緒終于被安撫下來了，心中終于安定下來，也幸虧艾莉娜在這方面沒有那么機靈，換一個人恐怕還真沒法用這樣的話說服。
他見少女陷入沉思，繼續說道：
“武器可以另外購買，劍是我用壞的，我會為你支付這筆費用。”
“而這柄劍…別忘了我們要去阿瑪西爾，那里有著許多矮人，以他們出眾的技藝，我想修復這柄劍并不是多大的問題——更何況，你是不是忘了我們隊伍里還有克蘭這個矮人在呢？雖然他的技藝沒法保證就是了。”
這句話讓艾莉娜身形都一顫，她咬著唇，伸手抓著衣領的上圍，片刻之后，突然向西里爾深深鞠了一躬。
“對不起！是我太任性了！”
西里爾暗暗出了一口氣，臉上帶著平靜的笑容，輕聲說道：“不過為了讓你能夠時刻激勵自己，我想我們之間的稱呼該換一下。”
“啊？”少女一愣，看著他，并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以后你就喊我…老板吧。”
這是他們在卡蘭金待的最后一夜，在1440年還是新手基地的卡蘭金，沒有什么合適的人才讓西里爾去發掘，他也沒有這份閑暇心。
他躺在床上，心中忽然開始惴惴不安，這種不安不知為何愈發強烈。他試圖想著明天就將走上諾河平原，最多兩天就能抵達王都的事情，但想到索爾科南之時，才終于發現自己不安之處的來源，居然就是王都——
不是因為授勛，也不是因為重回那遙遠記憶中的都城，而是因為他們的這一個團隊。
這個團隊的旅途的終點，似乎就是索爾科南。無論是米婭、伊文斯，甚至是卡羅琳，都是如此——
他今天誤打誤撞地對艾莉娜的行為，算是穩定地將艾莉娜留在了自己的團隊中。
可…剩下的人呢？
他望著窗外的月光，開始犯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