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換裝禮服與朗威的身份
“滴——滴——滴——”
儀器的叫聲刺耳而富有節奏，他睜開眼，看到的是一片灰蒙蒙的天花板。鈦白的光頗為刺眼，穿過藍色圍簾與鐵桿之間的縫隙，正好落在他的臉上。
身體，沒有知覺。
啊，又是過去那令人厭惡的記憶——
他清楚這一刻他又夢到了那個場景，已經重復出現過無數次了。他本以為沉浸在游戲中可以讓他徹底忘記這一幕，但這一切卻依然會如期而至——
不要啊…
他想閉上眼，讓接下來那熟悉的能夠倒背而出的那個場景不再在眼前重現，可這一切卻直直地灌入他的腦海之中——
門被推開，白大褂匆匆忙忙地走入，同行的是兩個警察制服衣裝的人，而場景與話音，在這一刻開始，逐漸模糊：
“很抱歉，你救下的…沒能…”
“嘶——”
西里爾倒吸一口涼氣，猛地坐起身，他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手掌，反復地抓握了幾下，直到那種身體的實感確切地傳入他的腦海中，他才緩緩吐出那口憋著的氣，隨后大口地呼吸起來。
“啊，維先生，這是做噩夢了嗎？”
一個溫和而有些擔憂的聲音響起，西里爾恍惚了一下，才發現法師小姐正坐在床邊，那柔順的棕色長發隨著她微微傾身靠近的動作而垂落在他露出的手臂上，刮著感覺癢癢的。
“米婭…”西里爾扶著額頭，理了一下記憶，才回過神來：
此時他們還在息野城的酒館之中，他洗完澡后順勢睡了一會兒。
估計就是在這段時間里，他夢到了還未重生到拉羅謝爾之前，甚至還沒有《輝耀之路》這款游戲之前的事情。
說起來他本以為重生過后那段記憶就不會再在夢里出現了，事實上隨著他每日花在游戲上的時間增加，那段記憶出現的頻率也越低，在他重生之前，便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了。
不過沒想到重生之后，反而又在夢里看到了一次。
不過此時的西里爾倒是對此無所謂，現在的他又擁有了能跑能跳強健的體魄，甚至可以手撕一百個前世的自己不帶喘氣，珍惜當下，放眼未來，這是他早已悟透的道理。
“我沒事。”他搖了搖頭，才發現米婭愈發逼近。當他對上少女那雙漂亮的碧藍色，像是月下清泉一般的眼眸之時，他明顯感覺到少女目光閃躲了一下，緊接著像是受驚的兔子，一下子遠離——
“哐！”
法師少女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一個嗚嗚嗚的聲音隨即響起。西里爾還以為是米婭撞疼了，卻看到她匆忙跳起來，完全沒事兒一般，緊接著伸手，從地上將一個白發的小姑娘扶了起來——
“卡羅琳？！”西里爾眉頭挑了一挑，這一個兩個的都趁自己睡覺的時候摸過來，是在做什么打算？總不會是玩游戲輸的一方要在自己臉上畫大烏龜？
而米婭此時終于說出了來意：“由于特雷維爾小姐說，朗威男爵請維先生去赴宴，我們便又去給維先生挑了幾套衣服，現在是想等維先生醒來試試——再拖一會兒可能就要趕不上宴會了。”
“朗威男爵？啊，是那位死去的女士的丈夫？”
“沒錯，朗威男爵，全名是多德·朗威，據說其是索爾科南某個神秘家族的分支，不過現在看來只是息野城本地的一個小男爵而已。”
“一個小男爵。”西里爾重復了一遍米婭的用詞，“既然如此，有必要買如此…華麗的衣服嗎？”
他的目光越過米婭與卡羅琳，落到她們身后的木桌上，桌面上一套衣服已經攤開，他認得出來是男式禮服的款式——上半身是較為肥大而寬松的如斗篷般的披風，而下半身則是緊身的長褲，以及一雙深棕色的長靴。還有一頂小圓帽擺在一邊。
“當然有必要，維先生。”米婭似乎忽然來了勁兒一般，拉著卡羅琳走到一邊，“我們總共為您挑選了四套男式禮服，當然由于維先生的外貌，我們還挑選了兩套女式禮服——”
她說著，一伸開衣柜，便是兩套繁盛的禮服，掛滿了厚重的褶墜，讓人莫名覺得閃閃發亮，不敢直視。
“順帶一提，這兩套女式禮服都是卡羅琳親口說要買下的，我想維先生應該也會喜歡，便沒有拒絕。”
米亞說完，看著西里爾那有些木訥的神情，微微一笑而后欠身，接著拿起桌上一套以藍白色調為主的禮服，向著西里爾緩緩靠近…
一個小時以后。
西里爾坐在車廂中，顛簸的車廂讓他時不時得伸手扶一下頭頂那頂寬大的、綴著白色絨毛的黑色禮帽。米黃色寬大如喇叭般的袖口時不時在臉上蹭上一下，胸口那一列整齊的掛墜讓他懷疑戰斗中這樣的衣服的平衡性究竟如何，自己該從哪里把劍抽出來。
所幸的是這一身衣服其實還算是輕便——別看上半身是如此的厚重，但他只要向后一掀，便能脫下這身累贅，露出里頭貼身的、像是現代舞演員穿著的輕飄飄的長衫。長衫的下擺扎在緊身的長褲中，長靴也挑選的是圓頭而非尖頭的，算是比較適合他發力的類型。
《輝耀之路》的審美是非常奇妙的，拋開給玩家的那些諸如南瓜頭、火雞頭、燈籠褲子等等等等奇裝異服不談，總的來說還是非常考究西方的裝束的。
尤其是NPC的著裝，它有照搬中世紀類型的，像西里爾此時身上的這一身禮服，便是融合了多個時代特點結合而成的，明亮的色調搭上西里爾的臉龐，顯得更加豐神俊朗，少年意氣。
而讓西里爾沒想到的是，海洛伊絲·特雷維爾小姐，這位一直穿著著輕鎧的公主身邊的近衛，此時居然也換上了一身禮服——一身不算厚重的長裙，袖子倒是同樣膨大，不過身上沒有過多的裝束。她披著一件淺藍色的氅，將那張冷麗的面龐簇擁出一番莫名的雍容。
馬車是朗威男爵直派來的，西里爾還想讓米婭和卡羅琳一起陪同，但卻被米婭拒絕。于是此時車廂中便只有相對而坐的西里爾和海洛伊絲，充滿了尷尬。
“米婭…我是說，克里斯蒂安小姐為什么不能來？”
西里爾猶豫了一會兒，終于開口問道。
“場合，身份。”海洛伊絲輕聲道，隨后一根手指指著她自己，“殿下。”
“你代表殿下，我則是救下朗威小少爺的恩人？”西里爾若有所思，微微蹙眉，“能讓你以殿下的身份去赴宴，這位朗威男爵…”
可海洛伊絲已經低下頭，借著車廂里那搖晃的小燈的燈光，低頭翻起了一本黑色的小冊子。
“這是…劍術筆記？”西里爾用余光瞥了一眼，卻見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文字。而海洛伊絲立刻警覺地將書抬高一些，不讓西里爾看到。
西里爾聳聳肩，他也不是窺探女性秘密的人，更何況這種無意義的增加好感度相關的事情他也無暇去做。
和海洛伊絲綁在一塊兒，無非是為了從阿納斯塔西婭·赫爾曼，那位長公主殿下那里薅到一些好處。自己的所作所為都是增加一種，讓長公主殿下可以在自己身上“投資”的錯覺。（就像是一本成績看起來很好的書讓人投資賭能上三江，結果穩穩的撲街一樣）
等薅到一個名號之后，他便可以借此在外發展自己，畢竟“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天高地遠的長公主殿下也管不到自己。至于以后阿納斯塔西婭會有怎樣的政治立場，到時候自己該如何去選擇，那就是以后的事情了。
畢竟身為玩家所能參與的事件，與身為真人能夠參與的事件顯然是不一樣的，玩家只需要跟著系統給出的陣營走，好處能拿就拿，陣營沒了無非是聲望清空，還能再換一個。
哪怕是西里爾自己，在拉羅謝爾小王子這一脈的正統覆滅之后，也加入了一個新的自由城邦，塔爾。
馬車沒多久便停下，駕車的男仆為他們打開車門，又打開院門，一路將他們引進那看起來普普通通，就像是正常富家該有的屋宅中。
朗威男爵，看起來即無錢也無權，是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小貴族了——或許他還能加上“倒霉”這一點，畢竟在1440年就被班迪思盯上殺死老婆搶走嬰兒的貴族，實在不常見。
不過打開門的一瞬，西里爾便吃了一驚——屋中的空間比西里爾想象的要大很多，大廳看起來比整個屋子的面積都要大。男男女女行走于其中，手中各自執著酒杯，有人在大廳中央起舞。
而他目光一掃，便看到息野城的城主，那位此時應該病重的斯威帕公爵正坐在一張普通的椅子上，撐著手杖，和一名中年男性談話著。
這哪里是一個普通的男爵家該有的宴會景象？
他很快回過神，將目光掃過全場，在腦中估算了一下面積，確定了光是這個大廳就要比屋子的外觀看起來大了不止一圈。他不由得暗暗心驚，難道此處居然還是一個空間法陣折疊過的空間？
那該有多奢侈？
怎么前世就沒有玩家挖出過這一條線索呢？
就在他思索的時間里，身邊的海洛伊絲卻已直直地向著對話中的斯威帕公爵走去，西里爾連忙跟上去，卻聽到那名中年男子驚喜道：
“特雷維爾閣下，沒想到您居然愿意赴宴，真是在下的榮幸…殿下近來可好？”
而海洛伊絲只是輕輕頷首，便側過身，將西里爾讓到了中年男子的視線中。后者連忙向西里爾遞出手：
“閣下就是救了我小兒子的那位騎士吧，我是多德·朗威，實在是太感謝了，我為閣下準備了一筆豐厚的禮金，但想來卻不合適…不如這樣吧，閣下想要什么，只要我朗威家有的，閣下都可以拿走。”
西里爾不動聲色，他意識到對方在說話的同時也在觀察著自己，似乎是目光掠過自己那露在帽子外面的耳朵尖之時，才一轉口，說是任自己選取。
這是把自己當成精靈了？還是認為自己是和海洛伊絲·特雷維爾一樣的，公主身邊的衛隊？
話說回來，這么一個小男爵居然能認識公主身邊的人，也未免太過神秘了吧？
他正心想著，沉默著的海洛伊絲卻于此時開口。
“王宮要選拔占星術師。”
“話雖如此，我可沒從祖母那里繼承到任何的占星術天賦。”多德摸了摸鼻子苦笑著，“朗威家接不過這面大旗。”
他似乎意識到西里爾沒有聽懂他們在說什么，還很和善地補充了一句：“已故的卡內基大人，是我祖母的兄長…不過我也只是最不成器的一支便是了，只能當個小小的男爵，聊以度日。”
這句話，讓正努力從蛛絲馬跡分析著情況的半精靈少年險些呼吸驟停——他剛剛才猜到朗威家的祖輩可能是赫爾曼的護衛騎士，因此才能有此殊榮，卻沒想到現實還要更加讓人震驚。
而既然和王室占星術師牽扯到一起，那朗威家這似乎施加了空間陣法的屋宅也顯得毫不奇怪。
畢竟占星術師，其身份之尊崇不言而喻，幾乎與一國之運掛鉤在一起，享有什么特權，都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了。
西里爾再看向朗威的眼光一下子變得不一樣了，如果此前對方在他眼中毫無油水，那此刻他便是一頭大肥羊，只要他出手夠精準，那便能薅到最大的一塊羊毛——
“請問，朗威閣下，您剛剛所說的，關于獎勵的事情是真的么？”
他果斷地開口，這句話讓海洛伊絲都投來驚詫的目光，顯然是沒想到西里爾會如此地不矜持——她印象中銀刃騎士團的騎士們可都學了克里斯汀的樣，自認高潔，就差上戰場的時候奏一曲“高潔的法皇”了。
但她哪里想得到，西里爾前世是玩家出身，和NPC對話該要好處的時候，從來都是沒臉沒皮呢？
多德·朗威顯然也沒有想到西里爾會來這么一出，他一下子瞇起了眼，目光之中的警惕亮起半晌，隨后很快消退，化為了溫和的笑容：
“當然，當然，我朗威家也沒什么拿得出手的，哈哈。”
可他不知道，原本只打算撈點油水便收工的西里爾，注意到了他那一瞬間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