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吞下去了
西里爾將慌亂盡皆隱藏在平靜的目光之下，就像是隨便地掃過一眼自己那寒酸的裝備一般。
當然從本身的品質上來說，也確實非常寒酸。一套全身的普通裝備都沒有，衣服都是御寒裝，除了長劍與盾牌還算是過得去，其余的甚至沒法和那些偏遠地方的駐扎騎士相比。
想到這里，他的眼中忍不住多了一絲悲哀：要不是轉生就在這鳥不拉屎的北疆，他至于落得這么窮么？
轉一個游蕩者，去打，去騙，去偷襲，不比在這地方要富的多得多？
但他不禁意之間流露出的這份悲哀反而被瑞澤捕捉了個正著，優秀的法師都是細節的追逐者——雖然他們追逐的細節有時候會很奇怪，但確實是如此。
于是西里爾便看到瑞澤豪爽地一揮手：
“當然，北風之塔怎么會允許這么一位年輕有為的騎士穿得如此寒酸呢？艾弗老弟，你放心，我就算是扣掉一金特里的下月研究經費，也要給你去討一套優秀的鎧甲來！”
他說完，便猛地站起身，大踏步地向著門外走去，嘴上還說著：“我去給你弄一套盔甲，你就在這躺著，不要亂動。”
雷厲風行的樣子，倒真不愧是大氣系的六環法師。
而瑞澤一走出門，一直靜靜坐著的卡羅琳忽然躍下了床，趴到合攏的門上細細聽著，直到屬于瑞澤的腳步聲真正遠到聽不見了，卡羅琳這才噠噠噠地跑回來，朝著西里爾，指著自己的嘴比劃著。
“你嘴里有東西，卡住了？”西里爾表情怪異地解讀著少女奇怪的手語。他現在身體還處在無力的狀態，只能讓她趴到自己身邊，而后借著燈光看著少女張開的小嘴，卻發現里面被光照的綠瑩瑩的一片…
“你把那項鏈塞嘴里了？！”
西里爾眼睛瞪得咕嚕圓，現在可不是感謝卡羅琳以肉身之軀保護住自己拼死拼活弄回來的裝備的時候，這玩意兒就像一顆定時炸彈，放在那都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放一團毒氣滿滿的戰爭迷霧出來，更何況是被卡羅琳直接含在了嘴里！
會死人的！
他連忙伸手指去夾住少女嘴里項鏈的鐵鏈，這才發現卡羅琳的嘴小的過分，手指在里面都感覺舒展不開，也不知道她平時是怎么做到吃的又快又多的。
但所幸西里爾身為一名頂尖游蕩者，手上的功夫實屬了得，幾下子就夾住了項鏈的鐵鏈，接著用力一拉，輕輕松松地就將項鏈取了出來。
“好險。”他長舒一口氣，正想好好斥責一下卡羅琳，卻發現少女睜大雙眼，指了指他手里的項鏈，又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西里爾低頭去看，項鏈的鐵鏈是好好被自己扯出來了，但是…
上面的碎片呢！
“你把它吞下去了？！”
如果不是手上實在沒有力氣，此刻的西里爾肯定蹦起來，拎著卡羅琳的腳把她倒過來，直到將那被她吞下去的碎片甩出來為止。
但現在他只能和卡羅琳大眼瞪小眼，而少女半晌后微微張口，輕輕打了一個嗝，這才弱弱說道：
“不是，亞德里恩先生，它自己就滑下去了，好像是被肚子吸進去了，我真的只是想含住它而已。”
西里爾感覺自己眼角直跳，生怕下一秒面前的小姑娘就變成一具骷髏。
“有沒有覺得哪里難受，比如嗯…肚子痛？虛弱無力？想要開口尖叫？或者別的，比如想變成龍？”
他越說越亂，畢竟他還真不知道腐化寶珠的碎片被普通人拿到會發生什么——莫里斯是另外一回事，身為法師的他想要動用死靈系的力量，這才使得腐化寶珠將他吞噬。
不過話又說回來，卡羅琳可算不了“普通人”。他回憶了一下，七年后的拉羅謝爾王都保衛戰里暮色陰影身上似乎至少三件傳說級裝備…
雖然現在的卡羅琳和未來那位暮色陰影根本沒有關聯，但其天賦所在，僅有史詩級的腐化寶珠應該奈何不了她…吧？
他以期許的目光望著少女，但卡羅琳只是揉了揉平扁的腹部，小聲說道：
“亞德里恩先生，我不想叫也不難受，就是有點餓。”
“有點餓？”
西里爾這才反應過來，窗外天已經黑透了，北疆的天干凈地像是冰原的雪，無月的天站在窗邊就能看到漫天的星星。
“你餓到現在？”
“米婭姐姐說她會帶吃的回來。”卡羅琳伸出小手，摸了摸西里爾的額頭，確認了一番溫度正常后縮了回去，
“米婭姐姐跑過來說，亞德里恩先生出事了，就帶我過來了。我看到那個戴帽子的光頭，就把亞德里恩先生的項鏈含在嘴里了。”
“戴帽子的光頭？你是說瑞澤？他可有頭發。”西里爾驚奇道。
“他之前沒有的。”卡羅琳顯得信誓旦旦，“他后來才把頭發戴在腦袋上的。”
西里爾不禁沉默，看來法爺固然高貴，但卻高處不勝寒——羅德里克是如此，這位瑞澤亦是中年早謝。
他在腦海里整理了一下，大概理清了時間線。自己墜落，被趕回來的瑞澤看到救下，而后瑞澤去處理戰后的北風之塔，米婭喊來卡羅琳，卡羅琳搶在瑞澤“翻弄”自己之前把項鏈含在了嘴里，裝成內向少女…
不過為什么卡羅琳會這么主動地向瑞澤隱藏腐化寶珠的碎片呢？
“他不是好人。”小姑娘脆生生地說道，“我感覺他不是好人，身上有我討厭的味道。”
“可那項鏈呢？”
“它想讓我吞下去。”
“都是靠感覺的？”西里爾有點無語，感覺這種東西完全不講道理，也無法用常理去解釋。
但對天賦異稟者而言，感覺又是非常道理充足的——因為其做出的選擇總是會引導向一個對其發展有利的結果。
上一世的卡羅琳被死靈帶回了梅特蘭山脈以北，不知經歷了怎樣的痛苦，才成長為“暮色陰影”；相比之下，如果卡羅琳這一世依然要走死靈系的道路，那這個開局可要順暢多了。
當然，西里爾并不希望她再一次走上這樣一條道路，畢竟雖說力量并無正邪，但大部分修行死靈系的法師，最終都會倒向亡靈那一邊。
說到底，還是他沒有將腐化寶珠碎片取出來的手段。
現在只能期望卡羅琳那詭異的天賦可以讓腐化寶珠的碎片在她的肚子里服服帖帖，也只能如此期望。
“嗯。”卡羅琳點了點頭，又揉了揉肚子，發出一聲悠長的“咕”——
“我餓了。”她眨了眨眼，再一次說道。
她的話音剛剛落下，卻聽到房間的門在“吱嘎”一聲中被推開，一道窈窕的身影走入房間內。
借著燈光，西里爾看清那是端著餐盤而來的米婭。
她一聲不吭地將熱氣騰騰的牛排切割好，叉起一塊交給卡羅琳，隨后來到西里爾面前時，燈光映照下，西里爾發現她的臉上一道一道的，似乎是淚痕。
“維先生，你剛戰斗完，快趁熱吃吧。”少女說話的聲音與以往的溫和如水截然不同，帶著一絲絲沙啞，還有不經意之間的變聲，像是哭腔。
“發生什么了？米亞小姐。”西里爾輕聲試探著問道。
“維先生。”她靠坐在床邊，將餐盤放在腿上，叉子遞到西里爾嘴前，強忍的情緒卻再也繃不住了，發出了抽泣聲：
“我被學院，開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