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二一,一二三四…”
1611年12月22日,清晨,沈陽城下。橫海衛的五千多名士兵在各級軍官的帶領下,準時起床,整理內務后,循著在靖江島上養成的習慣,邁出軍營,開始了晨跑。
城樓之上,朱由棟為首,楊鎬、袁可立、熊廷弼、杜松、劉綎等一眾人,居高臨下的看著穿著白色作訓服的,軍容整肅的隊伍。各自都有一番別樣的心情。
“殿下,這橫海衛當年復建時,招孫那小子跟末將說,三年之內要將其建成大明第一強軍,到時候他要以一個千戶打末將的一個營。末將當時只覺得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但最近這半個月看來,橫海衛,單就這軍容,真的算是第一強軍了。”
“哈哈,劉帥,豈止是軍容啊。這橫海衛每個士兵用的鳥銃,佩刀乃至騎兵隊的大馬,都遠勝我大明任意一支部隊啊。嗯,以俺老杜看來,也只有熊大人的寬甸衛才能與之相比呢。”
“慚愧慚愧,杜帥,我熊廷弼自以為在寬甸練兵五年,麾下的士兵怎么也可堪精銳之稱。誰知這十多天下來,寬甸衛比起橫海衛,還是多有不足啊。”
“殿下練兵之能,臣等拜服。”
“是啊,殿下的兵,末將等看了只是覺得慚愧無狀!”
聽著身旁眾人一眾的贊揚,朱由棟是有那么一點點得意,不過,也就是一點點而已。
一支軍隊,不能光談理想而不談物質,否則這理想必不能持久。秉持這一點的朱由棟,對橫海衛砸了大量的銀子下去,無論是裝備、后勤保障,都是遠超這個時代本身水平的。
一支軍隊也不能光談物質不談理想,否則遲早墮落為行尸走肉。秉持這一點的朱由棟,耗費了極多的時間和心血在這支部隊的兵營里。
唯有兩者結合,才有今天這樣一支光看精氣神,就完爆大明其他軍隊的強軍。
但是,這問題就隨之而來了。
穿越前作為歷史愛好者,朱由棟當然知道明代軍鎮兵和衛所兵的戰力相差極遠。也知道軍鎮兵里家丁和普通士兵完全就是兩種生物。但真當他麾下聚攏了多個軍鎮和衛所的士兵后,這些不同地方部隊,相差懸殊的戰斗力和訓練水平,才真的讓他感到一陣頭大。
11月29日,寧夏衛緊趕慢趕總算是抵達山海關,朱由棟給了他們一天時間休息、換裝。然后12月1日就命令全軍開拔。
結果,山海關到遼陽,四百多公里的路程,在朱由棟讓曹三喜敞開供應飯食,而且這個天氣東北的所有道路都被凍得結實無比極其方便行軍的情況下,這支雜牌聯軍竟然走了十五天!
遠在撫順的努爾哈赤,由于非常清楚普通明軍的進軍速度,所以覺得十五天就走這么八百多里路很快。但在朱由棟來看,簡直慢得無法接受。
四百多公里而已,軍隊行進花了這么長的時間,也就是說平均每天只走了27公里。這是一個什么概念?現代社會的大媽們吃了晚飯出去散步一個小時下來估計都接近5公里!
而且這十五天里,前面三天每天行進速度其實沒有超過15公里——大明的軍隊普遍一天只能運動這么點。是朱由棟發了脾氣后,規定每天至少前進30公里,先到的先休息吃飯,后到的伙食減分量不說,還得負責再次出發前拆除、清理營房。如此才算是把速度給提起來了。
而這速度提起來之后呢,問題又來了:大量士兵掉隊、生病,還有少量各種叫苦叫累。搞得朱由棟不得不把整個橫海衛全部拆散變成了憲兵隊和衛生隊!
說到生病,最讓朱由棟哭笑不得的是,自從曹三喜帶來的一千多廚子接管了整個全軍的后勤后,不少軍鎮衛所兵一開初都劇烈的腹瀉:長期營養不良的肚子不適應這么有油水的飯菜!
以上種種,還有大軍來自各地,彼此語言、語音、生活飲食習慣、宗教信仰各不相同,以及中華帝國自古以來各地都有的地域黑等問題,都讓朱由棟一陣的頭大。
這些都還算是輕的,更嚴重的是,橫海衛的士兵下到各支部隊去以后,因為觀念問題,和各路部隊的各級軍官發生了劇烈的沖突。
橫海衛的士兵犯了錯是不允許有肉刑的,唯一的懲罰就是軍棍,最多根據犯錯程度調整軍棍的棍數。所以他們到了其他軍營,咋一看到什么穿箭游營、刖鼻、削耳,理所當然的不爽并出手阻止。
如果這個只是觀念問題,那在裝備和軍餉上的發放上,差點就讓橫海衛和一些軍鎮兵在遇到建奴之前就先來了一場內訌。
朱由棟這一次為了作戰的勝利,那是傾盡全力。給了萬歷兩百萬不說,自己還在船隊里裝了一百萬兩的現銀,以及價值也是近百萬兩的各種裝備。
各路士兵們抵達山海關后,朱由棟的規矩是每人先發一兩見面錢,以及每個士兵都換衣服、棉甲和佩刀或者長槍。結果,橫海衛的士兵們下去后,發現一些軍鎮的將領,居然唆使自己的家丁,找麾下的士兵把這些銀子都收了回去!
最狠的就是大同鎮下屬的一個營,這個營官除了將銀子收回以外,還把朱由棟給士兵們新發的棉衣也給收走了!
這個事情層層上報,好巧不巧的報到了性烈如火的滿桂那里,然后滿百戶就集齊了他的手下去找對方的營官討公道,情商極低的滿百戶成功的罵火了對方,雙方各自都亮了兵刃!滿桂的上司曹文詔聽到消息后,直接率領一支馬隊準備沖擊這個營的駐地!
這下事情性質就嚴重了,大同鎮此次領兵的參將麻承志也不敢隱瞞,只好任由他的堂弟麻承訓一路上報。
果然,朱由棟知道這個事情后無比震怒,在他的咆哮下,滿桂曹文詔當然逃不了吃軍棍。而這個大同鎮的營官則被直接梟首,其派下去收錢收衣服的十幾個家丁也全部被斬首。
然后朱由棟下令:腦袋全部給我掛出去,將此事通報全軍。
借著這十幾顆人頭,太孫殿下的好意總算是切實的落到了每個士兵的頭上,也由此讓朱由棟收到了全軍十余萬人齊呼‘殿下英明’的歡呼。
但是,經過了這么多事,終于讓朱由棟這個穿越前的小diao絲真切的感受到了韓信的恐怖:多多益善這四個字真要做到了,那是多么的了不起啊!
總之,現在是大敵當前,必須先求團結。所以后來朱由棟在看到全軍行進速度起來后,就把橫海衛重新聚攏在一起了。但是這么多戰力差異懸殊的部隊聚集在一起,真的讓朱由棟感到不寒而栗。
橫海衛晨練的隊伍漸漸的遠去了,朱由棟等人也步下城墻,待得眾將各自回自己的營區后,袁可立道:“殿下,在下看您最近這幾日眉頭深鎖,可是有什么憂心之事?”
“袁先生,您還不知道嗎?這么多路軍隊匯集到一起,二十多天下來發生了這么多狗屁倒灶的事情,這…哎,建奴雖然是蠻夷,但是在努爾哈赤的率領下,真的可謂萬眾一心啊。而我大明這邊…但是現在軍情又這么緊,吾哪有時間去慢慢整軍吶!”
“呵呵,原來是這么個事情啊。殿下,沒有時間整軍,那就不要整。等到開打的時候,以橫海衛和寬甸衛這一萬多士兵為核心,其他各部根據戰力,分別位于我軍的前、左、右即可。”
“那要是這些雜牌吃不住建奴的打擊,潰散了呢?反而被建奴驅使著沖擊我們的防線怎么辦?”
“殿下,在下跟著您這么長時間,覺得您什么都好,但就是太過于仁慈。慈不掌兵啊,敗軍敢沖擊我軍,那就一并擊殺就是!”
“…嗯,袁先生說的有道理。”沉思了一下后抬起頭:“袁先生,現在我們已經到了沈陽,建奴應該從撫順退走了吧?”
“三日前程師傅已經帶著一隊錦衣衛前插了,想來今日就有消息傳來。不過在下覺得,一路行來,這路上逮到的建奴細作絕不是全部,看來這建奴在遼東布局已久。所以,我們得加大反制力度。”
“袁先生請講。”
“請殿下下令,自今日起,除我軍斥候以及錦衣衛外,任何人不得越過沈陽以東一步,自今日后,凡我軍在沈陽以東野外見到任何人,一律擊殺!”
“嗯,這個天氣還在野外到處奔波的人,確實都不是好人。可。”
“謝殿下,在下還有一議。”
“袁先生請講。”
“殿下,現在我軍的后勤全部仰賴興華宮,從天津、南京到遼河口,全程可以海運。所以,只要殿下不心疼錢,我軍其實沒必要這么急著前出撫順關與建奴進行決戰。”
“袁先生的意思是?”
“殿下,整軍在這個當口是不能做的,但是我們可以潛移默化嘛。橫海衛就是最好的范本,寬甸衛也是不錯的。我們只要后勤跟得上,在這里把元宵節過了又怎么樣?借此機會,讓我們這十多萬軍隊彼此更融洽一些,將來決戰,獲勝的可能也大一些。只是,有些花錢罷了。”
“哈哈哈,袁先生,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那都不是問題。這個事情,可以辦!只是,九邊重鎮的大軍都被抽調了相當一部分匯集于遼東,若是北方的蒙古人開了春南下,就很麻煩。所以…”
“殿下,不要說北邊的蒙古人了。開春之后,遼東這一帶冰雪融化,所有道路全部一片稀爛,那時候真的完全無法進軍。所以,我們必須在三月前出發。但是這一個多月的修整,也非常必要。”
“好,那便如此,哎,要是努爾哈赤那老賊能主動攻過來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