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9年的元旦,法國西北的小城呂松。
此時太陽已經沒入地平線,月亮剛剛爬上樹梢。
結束了晚間的禱告,呂松主教黎塞留送走了最后一位前來參加禱告的教徒,正準備關上教堂的大門時。黑暗中一只手伸了出來,阻止了他關門的動作。
“您是誰?這么晚了在這里干什么?”
“尊敬的主教大人,雖然我不是基督的信徒,但是您不能讓我進去說話么?”生硬的法語響起,一個魁梧的身影完全的展現在了黎塞留的面前。
“仁慈的主愿意拯救一切迷途的羔羊,請進來說話吧。”借著手里昏暗的馬燈余光,黎塞留看清楚了來人的長相,雖然也是高鼻深目,但卻黑瞳黑發,這就讓黎塞留的內心一下子警惕了起來:這絕不是西歐地區人群的長相!
雖然如此,他表面還是很鎮定的。在引導來人進入教堂的時候,整個動作依然保持了平穩,不見一絲的慌亂。
“嗯真不愧是易普拉欣少爺也不斷稱贊的人啊,這份氣度,我阿齊茲表示非常佩服。”
“阿齊茲?”熟練的端來兩杯今晚圣餐用的紅酒,黎塞留很是灑脫的坐了下來:“您不是法國人,也不是西班牙人,更不是不列顛人。我的朋友,您來自奧斯曼?”
“是的,主教大人,您害怕了嗎?”
“害怕?”二十三歲的黎塞留微微一笑,手指向上抬了抬:“我現在就在主的懷抱里,我有什么好害怕的呢?只是我感到很好奇,呂松,是法蘭西最小的主教區,無論如何都不會牽涉到法蘭西與奧斯曼兩國的外交。所以,我的朋友,您來到這里是做什么的呢?”
“在來之前,給我下這道命令的人讓我非常困惑甚至不滿。但是在見到您之后,我只覺得命令我的人真的無比的圣明。”說完這句話,阿齊茲站起身行了一禮:“我,阿齊茲穆罕默德,受奧斯曼帝國大維齊之子易普拉欣少爺的命令,前來您的身邊幫助您,服侍您,保護您!”
說起來,這個位面的七個穿越者里,就數奧斯曼帝國的這位穿越者身份最低了。
他的父親,不是奧斯曼帝國的蘇丹,而是這個帝國的大維齊。
之所以會出現這樣的局面,其根源還是在于奧斯曼帝國的卡農習慣法里對蘇丹繼承制度的規定。
在歷史本位面的奧斯曼帝國歷史上,頭十位蘇丹個個英武蓋世,光彩奪目。他們不光是政治、軍事上取得了極大成績。而且人人身體康健,十位蘇丹平均在位時間達27年。這些代代杰出的蘇丹們,率領著奧斯曼人取得了讓世人稱羨的偉大成就。
之所以出現如此局面,是因為奧斯曼帝國前期對于蘇丹繼承人的規定,充滿了血腥。
蘇丹的兒子,一旦年齡到了一定歲數,都會被派到地方或者軍隊任職進行鍛煉,同時因為奧斯曼帝國的地理位置,所以王室也會為他們請來希臘、阿拉伯、波斯、埃及甚至西歐的學者為他們傳授知識。由此造成蘇丹的兒子們,個個學識淵博,能騎善射,文武雙全。
但是,根據卡農習慣法,一旦老蘇丹去世,新蘇丹上位后,新蘇丹會把自己的所有兄弟全部殺掉!
這樣的制度,造成了蘇丹的兒子們從懂事的那一天開始,就拼了命的為了自己的性命而不斷學習,不斷的強大自身。而在這么一群優秀的人才中成為最后勝利者,走上蘇丹寶座的人,無論如何都不會是庸主。
這樣的做法當然極不人道,但是在奧斯曼人看來,把國家交到最英明神武的統治者手上這件事,比起幾條冤魂來,還是重要得多的。所以,這一習慣法就被堅持了下來,并延續了兩百多年。而在這兩百多年里,就是奧斯曼帝國急速擴張的時期。
時間來到1595年,新蘇丹穆罕默德三世即位。按照卡農習慣法,把自己的十九個兄弟全部殺死。但很不幸的是,這位蘇丹突然染上了急病,在1603年病死了,終年三十七歲。
他死的時候,只留下了兩個兒子。其中長子艾哈邁德只有十三歲,而且身體看起來很不好。次子穆斯塔法也只有十一歲。這時候大臣們就兩難了:如果按照習慣法,將穆斯塔法殺死的話,那萬一艾哈邁德還沒有誕生下子嗣就掛了呢?那蘇丹家族豈不是就絕嗣了?
所以,蘇丹的后妃們、大臣們就勸說繼位的艾哈邁德,饒恕了其弟弟的性命,將其軟禁了起來。至此,奧斯曼帝國的繼承制度由勝者將敗者全部殺死,改為了勝者囚禁敗者。
這么一改問題就來了:后來奧斯曼帝國的好多蘇丹,都有長期被囚禁的經歷。您想想啊,這些家伙成天提心吊膽的被囚禁著,如果自己的蘇丹哥哥有了兒子,特別是蘇丹哥哥的兒子成年了,那這些家伙還是難逃一死!
長期在這么一個隨時被砍頭的環境下生活,人的心理不扭曲才怪了!而這樣的人如果因為種種機緣巧合,從囚犯華麗變身為蘇丹的時候,那這些人在蘇丹的位置上會表現得怎么樣呢?
歷史本位面上的奧斯曼帝國,到了十九世紀被稱為西亞病夫,原因當然很多。但后續幾十任蘇丹的總體素質急劇下降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
而在朱由棟所在的這個位面,七個穿越者降生的時間是在1600年!
怎么辦?降生在蘇丹王室,不到三歲就喪父,然后先去做幾十年的囚犯,再看有沒有機會翻盤?
只有降生在大維齊的家里了。畢竟,從1603年開始,只要大維齊和宮廷里的后妃達成一致,奧斯曼帝國的蘇丹就只是一個象征。
至于說穿越者能不能把這一世生父的大維齊之位繼承下去?哈,如果連這一點都做不到,那還說什么呢?
“主教大人,您一定聽說過八年多前的那一天,在馬德里上空,米迦勒現身的神跡吧?”
“當然。據說那一天,西班牙王室得到了雙生子,現在,他們一個是阿斯圖里亞斯親王,一個是巴斯克大公。”
“嗯,是的。那么,如果我說,那位巴斯克大公訓練好了刺客,準備派到呂松來刺殺您呢?”
“為什么?我聽說西班牙的萊爾馬公爵被刺殺身亡的消息了。據說刺客是巴斯克人。好吧,就算是那位巴斯克大公的手筆吧。但他為什么要派人來刺殺我呢?我只是法蘭西最小最窮的呂松教區的一個主教而已。”
“很簡單,因為按照我們大維齊的兒子,英明聰慧的易普拉欣的預言,您將成長為法王最可靠的支柱,并將成為西班牙乃至整個哈布斯堡王室最可怕的敵人!”
“…哈哈哈哈,好吧,我的朋友,您的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可笑。當然,您剛才說我會成為法王的支柱,這點我覺得還是有可能的。畢竟,我雖然侍奉主,但我更愿意侍奉法蘭西的王。我是教徒,但我更是一個法國人!”
“是的,所謂信仰,還是得排在國家、民族之后。黎塞留大人,其實我也不相信易普拉欣的這個預言,除此之外,他還有一個預言更是讓人驚詫莫名。”
“哦?請問?”
“他預言說,明年,也就是1610年的5月,貴國的國王,亨利四世,將會被一個狂熱的天主教徒刺殺!”
“主啊!”不自覺的在胸前劃了一個十字,黎塞留面色變得不愉起來:“我的朋友,您說得越來越離譜了。”
“抱歉,主教大人,這種話其實我也不想信。但是這位少爺從出生開始,一切所作所為都讓人驚訝贊嘆不已,由不得我堅決執行他的每一條命令。他讓我來保護您,支持您,而且還會陸續的通過我向您提供最新的科技知識。不知道,您是否愿意接受呢?”
“我的朋友,這樣的事情我當然不會拒絕。可是您如果跟我在一起,這個…”黎塞留舉起了自己胸前的十字架。
“哈哈哈哈,您和我都是把國家放在第一位的人,這種儀式性的東西,我是不會有半點不適應的。”
“那就沒問題了,我的朋友,我馬上去張羅您的住處。從今以后,我會好好的努力,力爭讓那位易普拉欣的預言不會落空。至于您剛才說的國王遇刺的事情,我會想辦法通過我在巴黎的朋友對其示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