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七月一日東林日報改版開始,到了這一年的九月初一,東林日報的時文寫作講解專版已經刊登了整整六十期。
這六十期,一方面是報紙銷量有所提升,一方面是廣告方面多少有點收入。再加上東林不用像金陵日報那樣維持自己的物流渠道和銷售網點。所以這六十期下來,東林日報不但沒虧,居然還小賺了幾十兩銀子。
可是東林書院的大佬顧憲成卻仍然愁眉不展。
無他,書院的銀子要見底了。
說起來,江南士紳為了和皇太孫爭奪輿論也不是不努力,前前后后各方大佬給東林注資了三十萬兩銀子。即便按照當初金陵日報剛剛創刊時每天凈虧200兩計算,怎么也能支撐個三五年!可是,從三月十一日創刊到現在,不到半年的時間。三十萬兩銀子只剩下了七千多兩了。
這種狀況,若是讓現在已經在金陵日報內部參與進管理的張世澤知道,世子閣下恐怕第一件事就是在報社內部進行反貪行動了。
但是這個事情在東林的諸君子看來是很正常的。
首先,諸君子以前都是朝廷官員,在職的時候除了那點俸祿,各種灰色收入也是要收的。現在大家致仕了,上述收入都沒有了,大家總不能四五十歲了還指著向家里要錢吧?
其次呢,東林書院是有常駐學生的,也收一點束脩。但是大家作為君子,學的是孔圣人。收束脩都是收點臘肉啥的就行了,錢這東西這么骯臟,怎么能擺在明面上收取。
再次,俺們東林以前從來都是只玩嘴炮不做實事的,這次為了你們江南士紳和太孫殿下爭奪輿論控制權,咬牙皺眉的做起了實事。這是多么辛苦啊?難道不該拿一些辛苦費么?
再再次,俺們是君子啊。君子的生活不該是高標準而且體面的么?吃飯穿衣要錢,筆墨紙硯要錢,來往應酬要錢,搞對外公開講學要錢…那李三才一頓飯就要吃幾千兩銀子的生活,我們也想過一過的…所以,各種費用不都從公款里報銷么?
總之,東林內部的賬目那就是一塌糊涂,而顧憲成對此也沒有什么好辦法。
以前書院不辦報紙,每個月搞對外學術活動的時候,隨便找點贊助也就支應過去了。而且那時候整個書院沒多少余額,諸君子用起來也相對比較節省。但是現在一下子有了這么多錢,報紙在巨虧的時候,君子們用錢的手腳就大了起來…
總之,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現在的東林書院,若是找不到新的生發,不要說報紙辦不下去了,便是諸位意氣相投,志存高遠,品德高尚的諸君子,都有散伙的可能。
“存之(高攀龍),徐家那邊還是沒有撥銀子過來么?”
“沒有,徐元佐說,自從六月那批海船被清繳后,整個徐家的資金周轉都陷入了困境。下一季度的收貨款都拿不出來了,所以還請叔時(顧憲成)多多擔待。”
“哎,存之是厚道人啊。”顧憲成搖了搖頭:“存之可能還不知道吧?徐家現在不光在南直隸、江西收茶,更是已經派出大量人手去湖廣收茶了。”
是的,南宋時期是蘇湖熟,天下足。而到了明代,則是湖廣熟,天下足。這個時代的湖南湖北,其農業生產不管是糧食還是茶葉,都遙遙領先大明其他各省。
為了挽救陜西的茶馬貿易,朱由棟在勾連上徐家之后,就直接讓徐家把收茶的重點放在湖廣——以后湖廣的茶葉盡量走海貿去賺老外的錢,就不要走陜西內銷去禍害陜西的老百姓了。
除了經濟手段,金陵日報這個時候的輿論宣傳優勢也發揮了出來:在七八月里,當東林日報各種時文寫作技巧講解的時候。金陵日報則是連篇累牘的講解了湖廣茶葉傾銷陜西對當地百姓的傷害…總之,湖廣的各位茶農、茶商,以前你們的茶葉沒有其他銷路只有對陜西傾銷,這不是你們的錯。但是現在呢,我們還是盡量把茶葉往海外賣嘛:收購價錢要高一些不說,還不用殘害本族同胞,何樂而不為呢?
高攀龍明顯最近是關注了金陵日報的,所以在聽顧憲成說到徐家的所作所為后,居然點了點頭:“哦,去湖廣收茶啊,也好。如此陜北的民生應該能夠得到不少改善啊。”
這書呆子!
可是顧君子這會兒也不好說什么,只好再開一個話題:“存之,現在書院還有多少銀子?”
“哦,說到這個,愚弟就要跟兄長好好說道說道了。六月份道甫(李三才)和徐家送來了一共十萬兩銀子,結果到了這會只剩下了七千多兩。這其中還有兩家商鋪預交的廣告款在里面。咱們的支出實在是有點混亂,諸位書院的先生,誰都可以報賬,誰都可以簽字支取銀子…愚弟昨天還把伯先(劉元珍)申請支取三百兩的字條給擋了回去。叔時兄,書院現在入不敷出,在財貨管理上,最好指定專人負責。所有支出,愚弟建議都必須要有你的簽字。”
我顧憲成從來沒做過什么高品大員,但為何致仕了還能呼風喚雨?不就是出手闊綽為人四海么?我都這樣了,書院里其他先生不也有這方面的需求么?就你高君子真的想做君子啊。
所以,高攀龍的這話顧憲成沒法接。他只好再起一個話題:“道甫那邊呢?我前些日子去信給他,他說李如樟那個丘八把長江水師開進了大運河,所以銀子什么的送不過來。哼!派個家人送會票過來不行么?”
“呃,叔時啊,會票業務最穩當的就是方山雜貨鋪了吧?可是這不是太孫的產業么?愚弟前些時候已經派了家里牢靠的下人去了鳳陽找道甫的管家李翔,可是聽說那李翔因為發了急病去世了…哎,想他們主仆二人…”
“存之,你剛才說什么?李翔死了。”
“是啊。”
“完了!這下可真的完了!”
“叔時,你這是什么意思?李翔雖然也與你我相識,但不過是個下人,他病死,這…”
“嘿!我的存之賢弟啊,你怎么還沒明白過來?那李翔今年不過五十多歲,常年在外奔走,身體雖然說不上健碩,但也絕不是病夫。而且現在方山雜貨鋪的磺胺、青霉素、硝酸甘油什么的都上市了,一個人得了病,哪有可能那么快就死掉?這李翔,必然是死于道甫之手!”
“啊?不可能吧。他們主仆情深得很啊。還有,這道甫為什么要致李翔于死地?”
“哼!還不是為了改換門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