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朝廷里爭議很大,但是得到朱由棟反復保證的萬歷皇帝還是下旨:鑒于木邦土司家絕嗣,故而設立大明云南布政司木邦府,下轄三縣。同時增設木邦所。由孫承宗擔任第一任木邦知府,程才勇擔任木邦所千戶。
這時候內閣里沈一貫和沈鯉均已去職,朱賡成了獨相。老頭子一把年紀了,這么大一個帝國如此紛繁復雜的事情一個人怎么忙得過來?所以這會兒朱閣老正忙著和萬歷打官司:皇上,老臣都七十二歲了,一個人怎么行?麻煩給內閣加點人。
本來萬歷也沒準備累死這位和事佬。先后讓大臣們廷推了于慎行和李廷機入閣。結果前者身體不好,沒法上班。后者東林黨人不喜歡(他們想要的是李三才入閣),任命剛發下來各種彈劾就沒停過,只好閉門不理事…...總之,年邁而孤獨的朱閣老根本沒心思在這點小事上和皇帝墨跡。在皇帝派太監來暗示后,朱閣老很快就弄好了票擬,然后順利的批紅。至此,木邦由宣慰司變為云南直轄府遂成為定案。
在這個過程里,最不爽的就是云南布政司了。
沒什么好奇怪的,木邦到底離緬甸近離昆明遠。以前是宣慰司,出了事情云南的地方官沒責任。現在成了直轄府,這木邦的所有事情都跟云南布政司牽扯上了關系。云南的官員高興得起來才怪!
當官嘛,除了少數腦袋有病一天到晚想建功立業的傻瓜。誰不想平平安安的做官?把木邦拿進來直轄,萬一緬甸又打來了呢?丟失國家直轄領土,一個布政使的腦袋估計是不夠的!
所以,面對皇帝和內閣的一致意見,云南的官員們沒法硬頂。但是軟對抗是少不了的:那個,孫大人,我們云南的財政從來都是不夠的,多年來一直都靠四川接濟。所以,這新增的木邦府,辦公經費啊,官員薪俸啊,駐軍費用啊啥的,都得你們自己想辦法。還有,我們云南本來就是荒僻之地,很多縣城的知縣都是舉人擔任,進士擔任縣官的比例在大明兩京十三省里是極低的…總之,這官我們也是派不出來的。
總之呢,朝廷說了,木邦新入,三年免稅。這個我們云南司是絕對支持的。但是其他的,抱歉抱歉,沒有了。
孫承宗在昆明受了這樣的奚落一點都不生氣。相反,他高高興興的和云南布政司簽了個省府協議。其大致意思就是,云南布政司不派官員到木邦府,也不承擔木邦府的所有開銷。但是,木邦府以后的產出,直接繳納到北京的內承運庫,與云南布政司無關!
十一月初,在北京接到這份荒唐協議的朱由棟不由得笑出了聲。然后他飛快的跑入皇宮里,讓萬歷對這份協議蓋了印…之后萬歷根據這份協議,再次頒發圣旨:既然你們云南布政司不想接納木邦。那好吧,木邦以后不是普通的府,改用軍民府編制!
在云貴川這些地方,布政司以下,府和軍民府是同級的行政單位。其不同之處在于,府的官員是流官,由朝廷任命。軍民府的知府是當地的土司,不僅是終身制,而且軍民府的知府集民政、財政、軍事權力于一身!
軍民府與宣慰司的區別則在于:前者要像普通府一樣按期向朝廷納稅。而宣慰司嘛,朝貢就行了。
總之,軍民府這個編制,適用于靠近漢族聚居區,生活習慣有一定漢化,但和普通漢民還是有一定區別的少數民族聚居區。這個軍民府內部出了任何問題,都是由軍民府自己負責搞定。只要軍民府內部的混亂沒有波及到其他地方,搞破天了上級的布政司也不用擔責任。
所以,得到這道旨意的云南布政司高興壞了,全司上下,甚至連同世鎮云南的黔國公府都大呼皇上英明。
這么兩撥操作搞下來,時間就拖到了十一月底。然后,十二月份開始,剛剛掛牌不足十天的木邦軍民府就公開宣稱,找到了大型玉礦,有穩定玉石產出了…
“哈哈哈~~殿下,如您這么說,云南那些蠢官這會兒是不是腸子都悔青了?”
“嘿嘿,吾在京師,怎么能看到云南布政司那些家伙的表情。不過呢,好歹人家云南是木邦的大后方,劉帥和馬宣撫回鎮四川后,可是只留了兩千人馬在木邦的。所以吾已經去信孫先生,這云南的玉礦,還是要分些股份給云南布政司和黔國公府的。”
“殿下,此事具體是怎么做的?”
“張世澤,你就別替你家想了。這事隔著你們家畢竟太遠,還是不要去碰的好。”
“殿下。臣可不會亂想,臣的父親也不會亂想。到底云南那邊是黔國公啊,那可是開國公爵之一,比起我們靖難公爵,歷史更久遠一點。”
“靖難未必比開國輕松多少。”說了句場面話后,朱由棟正色道:“吾給孫先生的建議是,整個木邦,以及后面的孟養玉礦,其開采、售賣甚至將來直接輸送原生玉石進入內地進行賭石什么,都由一家公司來全盤操作。公司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大明南中翡翠股份有限公司。在這里面,大內占股三成,興華宮兩成,黔國公府一成,云南布政司一成,木邦軍民府兩成,孟養宣慰司一成。”
“這樣好,如此,木邦、孟養的玉石要想運出來可就不會受到任何阻攔,而且民間的盜掘、盜賣現象,自然會有各地官府用心捉拿。畢竟,走私玉石,就是偷大家的錢。”
“不錯,世澤,你越來越市儈了。”
“哈哈哈,這不是跟著殿下久了,被熏黑了么?殿下,如此算下來,咱們興華宮每年能從南中那邊分到多少銀子?”
“我已經跟孫先生說了,十年之內,木邦也好,以后的木邦孟養也罷,每年最多只能售入內地兩噸南中玉,賭石什么的可以另算。當然,世澤你是世家子,應該明白和田玉啊,獨玉什么的也是分等級的。我讓孫先生找那些玉石大家,給南中玉分為甲乙丙丁四個等級…玉呢,不是日用消耗品,所以是沒有固定價格的。喜歡的人千金散盡都可以,不喜歡的人再好的玉也視而不見…總之,兩噸玉石,若是操作得好,獲利當不下三百萬兩。如此算下來,興華宮每年大概有六十萬兩的收入吧。”
“臣等謹為殿下賀,如此,東北寬甸更有保障。我等去了南京,也能更方便的大展拳腳。”
夜深了,大家都去睡了。朱由棟一個人站在船頭,靜靜的看著大運河緩慢流動的河水,沉默不語。
左手習慣性的將食指和中指放到了嘴前:穿越過來六年多了,前世的煙癮在這一世當然是沒有了。但是,當他需要深思的時候,還是習慣性的做出抽煙的動作。
從開蒙到現在,兩年多的時間,他是做了不少的事情,讓大明也有了一些改變。但是限于年齡、身份、自身的力量和時間。他做的,距離自己的目標還很不夠。
帝國缺錢!缺到了極致!自己這一世的這位皇爺爺,如何不知道把太監派出去收取礦稅會激化社會矛盾?但真的是被逼得沒有辦法了啊!
現在,文臣們的集體反對,地方鄉紳慫恿普通百姓用各種手段對抗。導致礦稅的來源越來越少,需要投入的成本和付出的代價越來越大。以至于自己的皇爺爺再也無法堅持。
萬歷三十三年,大內被迫下旨,停止征收礦稅。但心懷僥幸的皇帝卻沒有召回各地稅監。結果,云南的軍民殺了當地的稅監楊榮,陜西這邊若不是朱由棟出手,那就不是一個陳時濟被罷免的問題了。
于是,在去年,也就是萬歷三十四年,皇帝不得已明確下令,全國所有外派稅監全部回宮。停止征收礦稅,各地市場的榷稅、商稅轉交給各地文官。
哈!轉交給文官,朱由棟和朱翊鈞都可以預見到,這一靠宦官每年還有三四十萬兩收入的稅種,要不了幾年,就會變得近似于無。
于是,萬歷把他派了出來。臨行前,萬歷語重心長的對他說:太監出去收稅有先天不足,而太孫出鎮南京,要掙錢就要方便許多。朱由棟至今記得,在送他上船前,萬歷對他說的話。
“棟兒,爺爺老了,便是現在什么都不做,也能舒舒服服的活到去見太祖、成祖。可是我朱家的子孫呢?我大明的國運呢?這些,都只有靠你了!好好去做吧,不要擔心眾口鑠金的典故。你是皇太孫,這國家遲早都是你的,難道爺爺還會懷疑你自己造自己的反?”
當然,市儈的老頭子最后還是暴露了他的本性:“棟兒啊,紅河莊每年分給爺爺六十萬,玉礦那邊以后每年大概有九十萬兩。你去了南邊,想辦法每年給爺爺再掙五十萬兩。如此,爺爺就可以徹底安心了。”
五十萬兩?我的爺爺誒,你也太小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