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窩在山坳里瑟瑟發抖的流寇,秦兵相對還好點,全軍駐扎在一個廢棄了幾十年的衛所駐地之中,只是這處駐地幾十年沒怎么住人了,四處漏風。
營地每隔數十步就有一名士兵值夜,孫傳庭治兵極嚴,但有發現值夜時睡著的,輕則杖則四十,擅離職守的直接斬首。
今晚負責輪值的恰好就是顧大頭的隊伍,正是隆冬時節,外頭冷風呼呼的刮,顧大頭縮了縮脖子,又將手里的镋鈀放在一邊,搓了搓手。
“頭兒,俺給你帶來點好東西!”距離他最近的哨兵悄摸聲的走來,笑嘻嘻的小聲道。
“現在是值夜時間,擅離職守是個啥罪你不知道?快回去!”顧大頭眉頭大皺,若不是這漢子殺人時一把好手,顧大頭絕不是這個語氣。
“咱倆就離幾十步,這可不算擅離職守,嘿嘿,頭兒,瞧瞧這是啥?”周大福晃了晃手里的酒道。
“哪兒來的?行軍打仗期間可不準飲酒。”
“不多就剩三兩,是從這駐地一個破房子里搜到的,這大冷的天喝兩口暖暖身子。”周大福打開瓶塞聞了聞,咽了口口水自己卻忍著沒喝,先遞給了顧大頭。
顧大頭本不想喝,但這天氣是著實冷的身體遭不住,想著喝兩口確實沒啥事兒,就接過了酒壺。
可顧大頭拎著酒壺剛揚起脖子,但見黑夜中突然傳來陣陣馬蹄聲,聲音急促而雄渾,分明是有不明騎兵在急速沖刺。
顧大頭酒壺往地上一摔,當即大吼道:“敵襲!敵襲!”
“哎呀——俺的酒,俺的酒啊!”周大福眼睛都直了,那可是放了幾十年的陳釀,嘴里一邊哀嚎著,一邊跟著顧大頭沖回營地。
孫傳庭猛的從榻上坐起,抓起桌上的頭盔、拎著佩劍就出了營帳,這般的寒夜,孫傳庭睡覺竟是連盔甲都沒脫。
“親衛營,跟本官去瞅瞅,趙寶山,立即召集火銃兵來支援我!”孫傳庭沒有任何停頓,說完就帶著兩百多親衛朝著騎兵奔襲來的方向而去。
趙寶山也是被敵人的夜襲嚇了一跳,這年月大多數士兵都有夜盲癥,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輕易發動夜襲的,真不知道賊寇是哪根筋不對,跑了一個月了偏要選擇野戰。
見孫傳庭走的匆忙,趙寶山一邊組織火銃兵列隊,一邊急忙給孫傳庭派去幾十個盾牌兵。
這時孫傳庭已經看到了近在咫尺的賊寇騎兵,但是夜色之下并不能看清有多少,只是剛才還很急促的馬蹄聲到了秦兵大營不遠處竟又都慢了下來。
賊寇這又是何意?孫傳庭眉頭緊皺。
“孫總督,咱是闖將李自成帳下威武將軍高杰,咱來投降,望孫總督恩準!”高杰一馬當先踱步到距離孫傳庭百十步的距離停下道。
高杰的馬上還坐著李自成的妻子刑氏,刑氏約莫二十大幾,模樣倒是周正,此時埋頭在高杰胸前不敢抬頭。
反倒是高杰一點沒覺得羞愧,抱著人家老婆沖孫傳庭高喊。
孫傳庭眉頭皺的更緊了。
“既是投降,當下馬丟掉兵刃!”見趙寶山帶著大部已經趕到,孫傳庭心里終于安生了不少。
“好說好說!兄弟們,下馬受降嘍,將兵刃都扔一邊,俺們早就想棄暗投明了,嘿嘿!”高杰翻身下馬將刑氏放到地上,沖身后的流寇喊了一句,又嘿嘿一笑對孫傳庭道。
臉皮之厚,似乎完全沒覺得有啥不好意思。
不過高杰身后的流寇也都很光棍,呼啦啦的從馬匹上翻身下來,手里的兵刃也往腳下一丟,反倒是弄的官軍有些莫名其妙。
“大人,咱看這伙兒人好像是來真的。”參將趙寶山沉聲道。
孫傳庭沒作答,而是又沖高杰等人道:“抱頭去那邊空地,跪地等待!”
此事必有蹊蹺,但孫傳庭不知道他們是起了內訌,還是干脆就是陰謀詭計,是以仍舊很謹慎。
反倒是高杰仍舊十分光棍,脾氣也出奇的好,叫干啥干啥,不多時所有人都抱著頭跪坐在空地上。
孫傳庭這才讓趙寶山領人去收攏地上的戰馬和兵刃,來投降的賊寇足有兩千多人,所騎乘的戰馬也有兩千多匹,這可是大收獲。
少傾又有一隊步兵拿著繩索前來捆人,高杰在地上跪了好一會兒,發現官軍動作實在有點慢,便催促道:
“孫大人,您動作最好快點,咱擔心一會兒賊寇追過來呀!”說完還擔憂的瞅了一眼身后。
孫傳庭終于確認是賊寇間起了內訌,大步走到高杰面前道:“這個女人是誰?你因何事而降?如實說!”
“這是俺高杰的女人。”高杰知道這事兒早晚瞞不住,頓了一下又道:“以前是李自成的。”
“快見過孫大人,以后咱可就跟著孫大人干了。”高杰拉扯了一下刑氏,將其帶到了孫傳庭面前。
“民女高刑氏見過孫大人。”刑氏低著頭彎腰行了個禮。
孫傳庭頓時一個頭兩個大,他現在哪兒能不知道是咋回事?分明是睡了首領的女人畏罪潛逃啊,這人臉皮好生厚。
說是投降,其實這是找他來當擋箭牌了,怪不得這般好相與。
“賊寇那邊內部情況如何?”孫傳庭又問。
“士氣不行,前段日子總有逃兵出現,如今去了俺高杰的兩千多人,他們兵力已經不足兩萬了,這些仍舊留下來的,都算是賊寇的精銳,都有馬匹,有的人還不止一匹馬。”高杰仍舊是很干脆的道。
“押下去!”孫傳庭面上看不出悲喜來,但對高杰仍舊冷這個臉。
“嘿!孫大人,能把俺高杰跟俺女人關一塊不?算咱高杰求你咧!”高杰一邊被士兵拖拉這,一邊回頭求情。
孫傳庭沒搭理這廝,他出神的望了望賊寇方向的夜空。
這倒也不算個壞事,倘若那李自成惱羞成怒,說不得待會兒就得開戰,念及此孫傳庭立即命令參將趙寶山布防準備迎敵。
快過年了,倘若能一戰解決掉這伙兒賊寇,也算作是給陛下的新年賀禮了,孫傳庭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