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恩聞聽崇禎口吐芬芳嘴角一陣抽搐,他除了處置東廠的事情外,幾乎一直跟在崇禎身邊,對崇禎性情的轉變最是清楚。
但王承恩不僅不為此擔憂,反而覺得現在的皇爺處理政務時比以前更加得心應手,包括對宮中內侍宮女也從來不似以前那樣刻薄。
尤其是前些日子,崇禎皇帝怒發沖冠直接懲處了朝中巨貪錢士升等人,不僅為民除害,國庫也因此充盈,讓王承恩也暗自高興。
但唯獨一點讓王承恩一直耿耿于懷,變了性情的崇禎皇帝總是時不時的口吐粗鄙之言。
比如批閱奏疏時,崇禎皇帝總要來幾句諸如‘瑪德’、‘臥槽’、‘我日他仙人’等等粗鄙話語。
平時在乾清宮時還無所謂,畢竟宮殿里時常就沒幾個人,但那次在朝堂之上崇禎皇帝竟然也把持不住,若不是王承恩示意讓那中書舍人刪掉,皇爺的一世圣名豈不是要付諸東流?
王承恩只是覺得不合適,但他也不敢勸,見崇禎雖然又口吐芬芳,但表情上卻很是高興的樣子,隨即也笑盈盈的出宮殿敲鐘去了。
不大會兒,皇宮內外便想起了鐘聲。
此時正值半下午,各衙門里的官員都在忙活著手里的政務,當然也不乏摸魚之輩,鐘聲一響,各自都露出驚訝神色。
宮里的景陽鐘可不是隨便敲的,除了早朝外,除非是出了緊要事,皇帝才會敲響景陽鐘召集群臣議事。
一時間官員們都在左右詢問宮內出了何事,以便待會兒上朝時好做應對,但似乎并沒有人知道答案。
唯獨內閣首輔溫體仁心照不宣,內閣大學士在文淵閣辦公,一同出來的楊嗣昌見溫體仁老神在在,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實在沒忍住便問道:
“溫太師可知陛下因何事召見我等?”
“呵呵,能是何事,定然是好事了,楊閣老待會兒自然知曉。”說完,溫體仁笑著朝皇極殿走去。
楊嗣昌不爽的搖了搖頭,與一臉漠然的洪承疇和滿面愁容的陳奇瑜一起跟著朝皇極殿走。
內閣辦公所在的文淵閣與皇極殿都在紫禁城內相距并不遠,楊嗣昌等人比其他衙門的官員還先來到,待官員們都來齊了,一個小內侍才去通知崇禎皇帝。
不大會兒,崇禎皇帝便虎虎生風的來到了大殿內,王承恩則捧著一摞子卷宗站在一旁,官員們則都盯著王承恩手里的東西。
“這陣子諸位愛卿們可都辛苦了。”崇禎皇帝微笑著對著百官道。
又來…不少朝臣低著頭翻了個白眼。
通過這段時間的相處,這些朝臣算是看明白了,但凡皇帝如此和顏悅色的對他們說話,一準兒沒好事。
“朕也很辛苦,每日里光是彈劾孫傳庭的奏疏都有兩百多道,你們寫著不煩,朕都看煩了。”崇禎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這就讓朝臣們很難受了,雖然很多事大家都你知我知,但沒必要這么擺在臺面上是不是?
但在場的百官除了心中暗自搖頭外,卻也不敢多言。
“王承恩擬旨。”崇禎皇帝望著一言不發的朝臣,突然又覺得很是沒意思,便對王承恩道。
王承恩將手中的卷宗放在一旁,趕緊從中書舍人那里取來紙筆準備草擬。
“山陜總督孫傳庭治理有方,為國朝之榜樣,朕心甚慰,特賜蟒袍一件,賞金兩千兩。”
蟒袍是大明特有的一種名貴服飾,其衣服上繡有四爪青蟒,是除了皇帝所穿的五爪團龍服外,規格最高的常服。
蟒袍之下則是飛魚服、斗牛服等,其由宮廷專供,非是有大功勞或者受皇帝賞識之臣子而不可得。
不論是蟒袍還是賞金,雖然都只是象征性的恩賞,但表達的意思卻耐人尋味。
昨日還有數百朝臣集體彈劾孫傳庭胡作非為,今日皇帝便又是賞賜蟒袍,又是賞金的,這不是打他們臉嗎?還是當著他們面。
是可忍孰不可忍,禮部右侍郎岑光耀當即出班奏道:
“陛下,古之圣君者,無不察納雅言,才可為后世表率,今孫傳庭在山陜兩地肆意屠戮,惹的怨聲載道,朝廷上下無不以之為恥,陛下此舉,非圣君所為!臣請陛下三思。”
“岑愛卿,朕前日才說過,有事兒就說事兒,何來那么多之乎者也動不動就引經據典,啰嗦之極。
朕賞賜孫愛卿自然有賞賜的理由,王承恩,念吧!”崇禎皇帝撇了一眼岑光耀道。
由于孫傳庭是派快馬傳遞的密信,而另一公文則是經由布政使司轉交通政司,以布政使司的效率估摸著現在公文還沒出山西,是以朝臣們并不知道崇禎讓王承恩念的是什么東西。
但岑光耀等東林黨人卻逐漸明白過味兒來,他們之所以如此群情激奮的彈劾孫傳庭,就是因為山陜幸存豪紳的求援。
甚至有聰明人已經知道王承恩要念的是什么了。
王承恩清了清嗓子開始照著卷宗念,從范永斗、王登庫開始,六十四家豪紳的罪行,包括認證、物證足足了半刻鐘,王承恩的嗓子都快冒煙了,才終于念到了最后。
“經數次查驗,以上六十四家豪紳共計抄沒家產如下,白銀八百四十六萬兩,黃金五十四萬兩,大明各地店鋪四百三十六間,房產院落兩百零六座,珠寶字畫等一百六十八車,米面雜糧者共計一百四十四萬石。
山陜各路邊鎮皆有欠餉共計六十二萬兩,臣之新征秦兵半年所需者九十萬兩,臣斗膽又扣除糧草三十五石,以充邊軍和秦兵糧草。”
王承恩念完又將卷宗整理好,隨即又侯在一邊靜靜的等著崇禎說話,因為就是他也被剛才所念的數字嚇了一大跳。
區區六十四家豪紳,家產竟有如此之豐厚,還有那范永斗、王登庫等數人,竟然勾結建虜,這可是十惡不赦誅九族的大罪呀!
怪不得皇爺前些天一看到彈劾孫總督的奏疏就罵罵咧咧,依他看這些該死的朝臣活該被罵,打板子都不過分。
岑光耀此時站在朝廷正中十分的難堪,他雖然知道那些經常給他送銀子的鄉紳可能有侵占田畝的行為,但這事兒天下士紳誰沒做過,也算不得什么大罪。
他只是吃驚于范永斗幾人竟然敢勾結建虜,這事兒范永斗可從來沒跟他提過,此時他很后悔,后悔自己來當這出頭鳥。
“如今還有人覺得孫愛卿有罪嗎?”崇禎環視一圈道。
岑光耀臉色很難看,楊嗣昌恍然大悟,溫體仁老神在在,洪承疇則仍舊一副事不關己的漠視模樣,唯有陳奇瑜臉上掩飾不住的興奮。
“或者是還有人覺得朕賞罰不公嗎?”崇禎又道。
他現在典型的是在嘲諷那些瘋狂寫奏疏彈劾孫傳庭的東林黨人,或者是在泄憤,朝臣們自知這一點,雖覺當今陛下越來越喜歡裝逼,但竟都無言以對。
“朕現在告訴你們,別整日就會給朕之乎者也引經據典,都給朕去辦點實事兒!
都得向孫愛卿學習,誰能給朕搞來錢,誰就是朕的好愛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