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要我們進攻?”
號“丹陽賊”的郎廷佐犯了難,不是他不想奉命行事,實是他手下雖只有四百來號人,卻都是從江北帶來的精銳,不僅人人披甲,更配有一百桿揚州軍械局制造的燧發火銃。
燧發火銃是揚州軍械局根據監國指示,耗時一年多在多方共同努力下方才試驗成功的新火銃。
這種火銃改變了從前火銃靠火繩引火的方式,改以“點火石”擊發,不但射速較從前的火銃快了幾倍,所使用的顆粒定裝火藥也極大提高了填充速度,威力更是驚人。
不過這種火銃剛剛造出,尚未經實戰證明是否可行,所以在請示行營后,揚州軍械局將造好的一百桿火銃交由第六軍試訓,結果卻被第六軍提督程霖交給了待贖漢將郎廷佐指揮的渡江小分隊使用。
結果郎部渡江之后,靠著比火繩銃先進得多的燧發銃屢敗明軍,更是參加了在方山大破明應天巡撫王永祚之戰。幾場仗打下來,已然證明燧發火銃的實用性和威力,結果報到江北,揚州軍械局這才放心,將燧發銃制圖及相應工藝報送北京軍械總局,并組織人力物力開始批量制造。
任軍械局提督的蔡士英深知監國對火器研發的重視,同軍械局的專家宋應星等仔細察看過新式火銃后,立即報請行營將此銃列為永昌四年軍械局武器生產第一批,請戶政府多撥預算,以便大量制造。
行營回諭,準。
有厲害的武器,加之郎廷佐麾下這四百多“賊兵”是由第六軍從所轄各旅選出的精兵,其中更有百多號人是從北邊調回來的,這幫人在山東和真滿洲大戰過,那一個個可都是朗廷佐這個“待贖漢將”眼中的真尼堪好漢,了不得的很。
因此,郎廷佐擔心他要是聽令行事,萬一掌握不好手下這幫真好漢將對面的明軍京營給沖垮了,會不會屁功沒有,反而遭來上峰降罪。
畢竟,在江南都快三個月了,他郎廷佐嗅覺再遲鈍,也琢磨出對面同他對峙的明軍京營非敵似友,要不然,對面那三萬明軍怎么可能同他幾百人在這對峙半個月呢。甚至,這江南包括南京城中的明朝文武官員,可能大半都被順軍收買。
果然,事實證明郎廷佐的猜測是正確的。
明軍方面派來使者,而這個使者到了郎部后,不等郎廷佐詢問,就見同其一塊渡江的營官王五等人就向那明軍使者行起禮來,口呼什么馮頭。
“你小子不錯啊,都升營官了嘛...”
原淮軍騎兵標統、現明軍三千營總兵馮漢笑瞇瞇的同一眾老部下打起招呼,爾后走到有些發愣的郎廷佐面前,微微點了點頭,然后告訴對方明天要向明軍發起進攻,并且聲勢要搞得大一些。
“呃?”
郎廷佐還糊涂著,不知道這位馮頭是什么來頭。
對方見狀,將一枚牌子取出亮了一亮。
郎廷佐見了那牌子,立時變得很是恭敬,趕緊說道:“卑職聽命!”
原是其渡江之前被告知,若有人持牌來見,便是上官,無論何事均要服從。
只是還是有些遲疑,便問:“不知上官要卑職是勝還是敗?”
“當然是敗了。”
馮漢嘿了一聲,“不過要敗得好看些。”
“這...”
郎廷佐琢磨讓他勝容易,讓他敗卻是難,尋思得和部下們好生商量一下,免得明天出錯。
馮漢這邊當然也要有詳細吩咐,便將大致說了一下。
“卑職明白,明白!”
郎廷佐不住點頭,表示一切都會按吩咐行事,絕不會出錯。
馮漢滿意的點了點頭,忽然問郎廷佐:“你姓郎?”
“回大人話,卑職是姓郎。”
“咱漢人有這個姓嗎?”
馮漢是真的好奇,因為沒聽說有誰姓郎的。
“有的,有的。”
郎廷佐趕緊解釋郎姓源于姬姓,實是正宗漢家姓氏。這番說辭也是他在通州接受順軍調查時的說法,不過這郎廷佐還是不老實,因為他家實際上并不是漢人,而是女真人。其郎姓也是從女真老姓紐祜祿氏改過的。
當年建州未崛起時,如郎家這類熟女真為了更好的得到明朝照顧,方便他們在明朝治下謀利,便紛紛改漢姓以漢人自居。
很多改姓的女真人甚至在明朝做官,有的還做了要職,諸如佟養性、石廷柱等。
郎廷佐也是考中了明朝的秀才,卻同佟養性、石廷柱等人一樣,在金軍打過來時立即歸降,再也不肯以漢人自居,后來成為滿清的漢軍鑲黃旗人。但他卻不認為自己是漢軍,一直說自己是真滿洲。
多爾袞、多鐸相繼死后,滿清大勢已去,郎廷佐投降之后為防被順軍殺掉,又說自己是漢軍,正宗漢人。
主持調查漢軍八旗的大順官員也沒有詳查,結果讓郎廷佐成了待贖漢將,來到了幾千里外的江南。
這讓郎廷佐慶幸萬分,暗道天老爺保佑。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當他的名字出現在監國案頭時,就被正抽著煙的監國隨手劃了個紅圈。
外人不知道,行營學士和參軍們卻是知道的,凡被監國用紅圈畫名的人,就是可用但不能重用。
馮漢也是大字不識,只是對郎姓好奇,聽了郎廷佐解釋后,也沒有深想,又叮囑一番后便離去。
郎與部下則按馮漢的交待開始部署明日的攻勢,確保做到聲勢浩大,驚人萬分,如此才能顯出大明京營將士的無敵。
傍晚,明軍那里又給郎部送來幾十門炮,說是讓他們明天進攻時用的。
這可把郎廷佐嚇壞了,因為炮彈可不受他控制,萬一砸到了大明將士如何得了。
好在,炮是有,但炮彈卻沒有。
到了開戰那日,被大明京營孫統制請來觀戰的士紳官員們剛下馬車,便聽遠處炮聲隆隆,繼而喊殺震天,遠遠看去,黑煙彌漫,此場景一直從早間持續到晚間。
期間不時見到受傷將士被醫兵用擔架從前線抬下,有的將士身受重傷卻仍在擔架上吼叫殺敵,此情此景讓一眾官員士紳都是動容。
司禮太監韓贊周作為皇帝代表前來觀戰,肯定不會同士紳官員們在一起,他是同大軍統帥孫武進一起的。
中軍大帳中,將領進出不斷,一道道軍令從大帳中發出,一隊隊軍士奮勇開出。
不時來報,說是賊兵突入何處,何處吃急,請求增援。
孫統制卻是半點憂色也無,從容鎮定指揮各軍作戰。
下午,再報寇萬余即將突至中軍大帳,孫武進大怒,一面請人保護韓公公退至后方,一面不顧韓公公苦勸親自披甲上馬,帶領親兵向突來的賊兵發起反擊。
戰事越發殘酷,遠處觀戰的士紳官員們被那一車車,從他們眼前馳過的拉尸車看得是氣血翻騰,不少人忍不出嘔吐。一個個心驚肉跳,雖未身臨其境,但也都駭得魂不守舍。
膽小者阿彌托佛,求那漫天神佛下來保大明官軍取勝。
膽大一些的也開始不鎮定,你看我,我看你,皆不知官軍是否能取勝,大明的命運又將如此。
一些士紳官員見官兵死傷頗大,擔心賊兵會大敗官兵沖來此處,趁人不備撒腿就跑。
可未等這些人跑回南京,官道上一匹又一匹的報訊快馬就向南京城飛奔而去。
“大捷,大捷,寶華山大捷!”
“武安公力破賊兵,斬首上萬!”
“大明威武,京營威武!”
往南京城報捷的快馬竟是露布告捷,因為此役實是江南奴變以來大明官軍取得的第一次勝利,也是最大的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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