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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后,陸四單獨留下李過、李來亨父子。
沒別的原因,只因李過是自家大舅子,李來亨是自家內侄。將來陸四同妻子有了孩子,開宴李過這大舅子可是首席,怠慢不得。妻子李翠微去世,李來亨這娘家侄子不發話,姑媽這棺材就起不得咧!
老禮就是老理,忘不得。
當然,最重要的是李過這對父子比他陸四更有法理繼承大順的產業,但李過卻不爭權位,遵從母親高太后之命奉妹夫為主,使得十萬西路軍將士為陸四所有,這高風亮節自古能有幾人做到?
觀前世李過一生,也是可歌可泣,可惜天度英材,死的太早,不然忠貞營也不會淪落到后來那付慘境。
這么一位大舅子,陸四自是要禮敬。
反觀那位叔丈人李自敬,昨天就借口探視老嫂嫂去了西安。
究竟是探視,還是質問,西路軍上下心中都有數。
陸四不曾攔,由李自敬去。
如今局面,不是生米煮成熟飯,而是大勢所趨,李自成復活也得屈居太皇之位。
永昌皇帝真的不昌,女婿文宗也未必不武了。
不過從前陸四一直以為李過既是李自成的侄子,那年紀想來不會比李自成大,不想李過卻是比叔父李自成還大兩歲,今年已經41歲。
之所以如此,卻是因為李自成的大哥李鴻名比李自成(李鴻基)大了二十歲的原因,搞得叔侄年紀相仿,這倒同陸四與他侄子陸廣遠差不多。
李自成培養侄子李過,陸四培養侄子廣遠,也是異曲同工。
前世陸四在翻看明末某文人寫的某書時,上面言辭確鑿的說李自成同李過這對叔侄自幼不愛讀書,好舞槍弄棒,天天在一起調皮搗蛋。
李自成的爹李守忠見這對兒孫實在不成氣,天天哀聲嘆氣,可李自成卻說什么他們練習武藝,便是為了將來干大事,讀書有狗屁用!
寫這段的明末文人可能是想表現李自成自小就有反賊野心,故而把李自成寫的跟項羽“要學萬人敵”一般。
可在陸四看來完全就是胡編亂造,因為李自成同他爹說的話又沒外人在場,誰他娘的在邊上聽見了,又傳下來的?
說一千道一萬,還是文人一枝筆,天馬行空“藝術”加工而矣。
究其本質,無非污蔑二字。
究其源頭,看不起泥腿子而矣。
封建文人,從來就是站在人民對立面的。
所以,為了盡可能還原歷史的本來面貌,陸四來到這個世上的第一天便將“留一個清清楚楚歷史給后人”原則放在心上,無論是往祖墳里塞鐵牌,還是所說的任何雄心壯語,都盡可能的選擇人多場合,以確保后世子孫能夠對他這位太祖皇帝的一生有個直接觀感,不為春秋刀筆吏所誤,也不為野史騷客亂記。
由此鬧出徐州軍校題那“人死吊朝天,不死萬萬年”的笑話來。
“姑父,這是你寫的詩么?”
李來亨見桌上的白紙上寫有詩句,不禁問了一聲。
陸四這人對晚輩特別喜愛,基本沒有什么架子,李來亨這個侄子跟姑父接觸的時間一長,就同陸四其他晚輩一樣對姑父特別親近,比跟他姑姑在一塊還要放得開。
也就是條件不允許,要允許的話陸四指不定天天帶著侄子、侄孫們去紅浪漫三樓快活咧。
李過聽兒子說妹夫還會寫詩,也是大覺好奇,踱步走到案桌邊,見桌上放著一張宣紙,紙上赫然真有一首寫好的詩。
墨跡還很鮮艷,想來是昨天夜里寫的。
字跡不算好看,但端正,看不出是什么字體。其中還有些字明明看得懂,但印象中似乎又不是這樣寫。
奇怪的很。
“西風烈,長空雁叫霜晨月。霜晨月,馬蹄聲碎,喇叭聲咽。
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
從頭越,蒼山如海,殘陽如血。”
李過輕聲讀過,很是驚訝,妹夫作詩詞的水平不比舉人出身的牛金星差啊。
李來亨這邊也是自小也得老師教導,識貨的很,只讀一遍就知道姑父這首詞是不可多得的佳作。
姑父叫文宗,不是沒理由的。
李來亨心道。
這首詞代表的也是陸四心境和當前局面,正如詞中所寫“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大順如今不正是從頭越么!
蒼山如海,殘陽如血。
縱觀大順的過往與現在,這八字太貼近不過。
“闖王,”
李過正要開口,陸四就打斷了他,頗是不快道:“外人稱我一聲闖王也就罷了,大哥稱我闖王,不是要折你妹夫的壽?...大哥要么就叫我陸四,要么叫我文宗,要么直接喊妹夫都行,闖王、殿下之類的,大哥莫出口,妹夫我實在擔不起。”
陸四可不是虛情假義,他這人重情義,更重同袍戰友之情。
所謂斷頭今日意如何,創業艱難百戰多。當此國家危亡關頭,虛名俗禮從來不是陸四所要的。
他要的是凝聚,是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李過遲疑,他這人還是比較重禮數的,面前這位小他很多的年輕人不僅是他的妹夫,更是大順的監國闖王,一身系大順將來,系數十萬大順將士性命,如何能如民間一般待之。
禮,國之干也!
“此是軍令,大哥莫要再想,難不成亳侯要抗監國軍令嗎?”
陸四不希望現在的大順就形成等級森嚴的制度,他更不希望屠龍少年最終變成那條惡龍。稱呼是小,卻代表他陸四的一種態度。笑著拉李過坐下,又喚來外面的侄孫義良,讓他將桌上這首詞作收好。
以義良的性子,四爺爺難得寫詩,肯定要拿去給別人看看。
看得人多了,這首千古佳作自會人盡皆知。
莫小看詩詞力量,好文能詩這個形象一旦樹立,對于陸四的太祖偉業將起到不可低估的作用,能引天下寒士來投。
李來亨給父親和姑父倒了茶,自個搬了椅子坐在一邊。
陸四將茶碗端在手中,對李過道:“我打算會后就領軍東征北京,屆時想請大哥坐鎮西安...”
東征,陸四肯定是親自率軍去的,但他走后誰留下來鎮守陜西局面,除了李過實在想不到第二人。
李過沒有拒絕,點了點頭,繼而有些擔心道:“你要同張獻忠聯手抗清,此事我不反對,但張獻忠這人素有野心,從前便不服陛下,只因陛下文治武功皆比他強,這才不得不退讓,可如今他大西軍有兵馬二十余萬,我大順于陜西實力不如他,張獻忠出川之后未必就肯真心同我大順聯手。”
對于放大西軍入陜西聯手抗清之事,順軍內部贊成和反對的各占一半。
贊成理由不必多說,反對的均是怕那張獻忠入陜西之后會對大順下黑手。
李過便是擔心張獻忠會不顧抗清大業胡來。
陸四卻道:“張獻忠我是不慮的,大西軍我只慮一人。”
李過好奇,問是何人。
陸四道:“孫可望。”
“孫可望?”
李過顯然知道張獻忠義子之首的孫可望,輕輕點了點頭,道:“陛下在世時也說起過孫可望,說將來能繼張獻忠衣缽的只有此子,此子頗有謀略,且心性沉穩,無論治軍還是安民都很有辦法。不過,”
李過想說孫可望再有本事,眼下大西軍當家的是張獻忠,所以大順這邊防范的也要是張獻忠,怎的就慮起一個孫可望來了。尚未說完,賈漢復匆匆過來,說是張獻忠派人回信來了。
陸四起身從賈漢復手中接過張獻忠的回信打開來看。
“張獻忠怎么說?”
李過在邊上有些好奇那位八大王回信會說什么。
“張獻忠同意和咱大順聯手抗清,不過他問我認不認他這個天子,有意思。”
陸四輕笑一聲,將張獻忠的回信遞給李過。
李過心中一驚,急忙看過,爾后勃然大怒,道:“陛下雖死,可我大順還在,上有太后監國,下有數十萬將士,豈能向他張獻忠臣服!”
“張獻忠豬油蒙了心么,要我們向他臣服,他有本事先打進來再說!姑父,你給我一萬兵馬,我去把他西軍堵在四川叫他們這輩子也出不來!”
李來亨性子也急,一聽張獻忠竟敢叫大順向他臣服,火爆脾氣一下就上來了,恨不得馬上提兵去叫張獻忠知道大順的厲害。
“張獻忠真有吞并我大順之意,那便千萬不能放他出川,聯手之事我看還是作罷,安全起見,我領軍過去封堵西軍。”
李過考慮得周到,兒子年紀輕,性子急,未必就能打得過張獻忠的西軍,由他帶兵過去才穩妥。
“大哥莫急,張獻忠只是問問我的意思,又沒說一定要我大順向他臣服。這位八大王多半是試試我這個新闖王的份量,既然如此,我看不如這樣吧,”
陸四示意李過父子莫著急,負手微微一笑,吩咐賈漢復道:“勞膠侯給我回封信于那八大王,信中也不必多言,只說一句話便可。”
賈漢復忙問:“什么話?”
陸四右手抬起一揮:“先入北京為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