潞王似乎也不懂事。
局面一下又僵持開了。
圍繞潞王是先監國還是先登基,南都及至整個江南又展開了一場轟轟烈烈的大討論。
從朝堂百官到市井走卒,甚至連那拉車的都在唾沫橫飛的指點江山,就好像如今這天下的大事除了潞王做不做天子,就沒其它的了。
闖賊沒了,大西賊沒了,被吳三桂放進關的東虜也沒了。
爭了累了,依舊是歌舞升平,十里秦淮的生意甚至比先帝殉國前還要好。
因為,南京如今又要成為大明的京都了。
力主潞王登基為帝的給事中李清憤而上書指斥當政大臣誤國,不愿潞王御極,極力主張早上尊號,不可遲滯。
北京南逃官員高斗先、于允中等人也紛紛揭貼,稱若不早定大局,萬一左良玉挾楚,馬士英挾唐,鄭芝龍挾益,各地督撫軍鎮各挾天子以令諸侯,大明立時就要四分五裂,屆時誰能擋闖賊,誰能御清軍?
不過對于這幫北京南逃的京師官員,南都不少官員對他們很是詬病,認為這幫人都是順賊。
而對這幫人所稱的滿清于大明之禍比之闖賊更甚,南都官員們更是嗤之以鼻。
便是聽到此類說法的史可法都覺荒唐,認為是小兒無知的看法。
在知道是吳三桂開門引清軍入關擊敗李自成的大順軍后,南京城里竟然出現了兩本小冊子。
一本名為《平巢事跡考》,一本名為《太白劍》。
這兩本小冊子的作者分別是在大學士孫承宗幕中任過職的茅元儀,另一個則是史可法的幕僚姚康。
在南京城所有人都將目光焦點放在潞王是先稱帝還是先監國的時候,這兩位有識之士卻將目光放在了北方。
兩本小冊子均是描繪唐朝平定黃巢起義的故事,用意是說光靠有郭子儀、李光弼這樣的大將不夠,還需要借用李克用的沙陀兵,招降像朱溫這類義軍叛徒,才有中興之望。
隨著這兩本小冊子的傳播,吳三桂是郭子儀,高第是李光弼,清軍就是李克用的沙陀兵,高杰就是朱溫這類義軍叛徒的說法開始廣為流傳。
史可法是第一個看過《太白劍》的,當時就認為寫的很好,并肯定吳三桂借清兵擊敗闖賊,收復神京,是功在社稷的義舉。
不過眼下南京城最大的輿論風潮還是在潞王這邊,南都城中的眾勛臣倒是對潞王是當監國還是當天子都沒有意見,反正只要是姓朱的出來主持大局,他們這幫開國功臣都接受。
魏國公徐弘基等人甚至還勸史可法早定大局,別再拖延不辦,免得馬士英同左良玉他們有什么可趁之機。
“稱了天子,先帝諸子南來怎么辦?”
“稱了天子,馬士西挾唐王督淮西兵將來犯南都怎么辦?”
史可法明明知道這事拖不得,可總是找出若干自己認為必須重視的借口來。
南都城中另一實權人物、內守備太監韓贊周也不同意潞王直接登基,這位先帝潛宅老人還抱著太子南來的一線希望。
守備文臣,守備太監都不同意潞王直接登基,魏國公他們也不好說什么。
“這幫白面相公忒多事,也忒不知輕重緩急,這都什么時候了不叫潞王做天子反做什么監國?真他娘的笑掉老子大牙,自來可見坐皇極殿的不穿龍袍?”
“北兵”之首孫武進曉得史可法他們不肯讓潞王做天子,氣得指著南京城中大罵,并揚言天下事就是叫白面相公壞了的,再拖著不辦,他就點起兵馬把白面相公們殺絕了。
這可嚇壞了一眾文官,包括那幫隨潞王南來的官員。禮部尚書王鐸固有意在潞王登基后混個定策大功,但怎么也不能讓帶兵的武夫胡來啊。
偏潞王對這孫副將言聽計從的很。
國子監司業沈廷揚眼看雙方僵在那,先是給北邊去了封信后就開始做起孫武進的工作來,認為于其這樣干耗,不如先把監國大權拿到手,畢竟北邊急等著江南錢糧。
史可法那邊肯定也有人去勸,但勸不動,跟他老師左光斗一樣犟得很。
錢謙益他們沒法子,就一起來做潞王的工作,并將馬士英同路振飛等欲擁立唐王的事情說了。
潞王一聽,臉色變了,也是有點發急。
“當老子打不過他馬士英么?”
孫武進嘴里這么說,心里卻真沒底,因為他還真打不過馬士英。少都督在寶應城被淮西兵揍的很慘,眼下都督又率主力北上山東打滿洲人去了,那吊的馬士英真要帶淮西兵渡江,孫武進恐怕得請潞王出海避一避才好。
于是,一輪新的談判和妥協開始了。
就這么著,在多方妥協之下,初九日,潞王朱常淓正式在南都就任監國,用黃金鑄造監國寶,頒諭天下說:
“孤避亂海州,驚聞兇訃,既痛社稷之墟,益激父母之仇......敬爾來迎,謂倡義不可無主,神器不可久虛,因序謬推,連章勸進,固辭未獲,勉循輿情,于崇禎十七年六月初九日暫受監國之號,朝見臣民于南都,孤夙夜競競,惟思迅掃妖氛,廓清大難....”
就任監國之后,朱常淓依照廷臣會推,任命原南京兵部尚書史可法為東閣大學士兼禮部尚書,入閣辦事;又給馬士英加東閣大學士、兵部尚書、右副都御史銜,仍任鳳陽總督。
以原詹事府詹事姜曰廣為禮部左侍郎,與原禮部尚書王鐸二人兼東閣大學士入閣辦事。
以張慎言為吏部尚書,召劉宗周為都察院左都御史,其他衙門官員也先后作了安排,隨之南來的京師官員也給予了一些安排。
可因為有“降順”失節之過,潞王就是想給這幫南來官員安排高職也越不過朝堂。
此外,以海州副將孫武進忠勇護衛有功,晉京營統制,以下將校分賞。
沈廷揚為國子監祭酒,仍督海州水師往來南北。
大體潞監國的人事安排都是按照史可法和錢謙益的意圖來辦,也總體上滿足了東林黨人的愿望。
然而,這種局面很快就改變了。
監國次日,孫武進等北兵將領就同南都兵部因為錢糧供應產生磨擦,此后竟有人要起“順案”,意將潞王身邊那幫南來官員盡數逮捕下獄,挨個審問。
孫武進怒了,潞王也怒了。
朝會時,潞王破天荒的斥責了他的內閣首輔史可法,此事發生后,南都風向陡的轉變。
魏國公徐弘基等原先頂奉史可法不啻天人的一幫勛臣,也開始對史可法詬病連連,說什么可法渡江無功,不配當首輔。
幕后煽風點火的卻是馬士英。
在知道史可法他們擁了潞王監國后,馬士英是又氣又急,但卻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
因為,當初黃得功、劉良佐、朱紀等淮西兵將聯名擁唐時,并不知道有個潞王逃出來,所以兵將們都以為是扶保大明。
但如今大明的江山有主了,唐王承繼倫序又太低,法理上潞王就是直接登基都沒有問題,況現在只是監國,故淮西兵將沒有任何名義反對潞王。
大義不在,兵將們未必肯賣命,馬士英也得妥協!
可他哪甘心手握重兵卻不能干涉朝堂,自是不會滿足幾個空銜,于是,在魏炤乘的建議下,馬士英竟以重金賄賂潞王身邊的孫武進,請其能引他入內閣。
孫武進見錢眼開,立時答應,還真在潞王面前替馬士英美言幾句,結果第二天潞王朝會時提出此議,一幫東林黨人大驚,以淮西直面闖賊,總督不可輕離為理由反對。
廷議不過。
孫武進也沒辦法,但十萬兩銀子他是不可能退給馬士英的。
錢沒了,官也沒弄到,馬士英急眼了,竟讓好朋友阮大鋮在南都公然宣稱鳳陽總督不日將領大軍至京師請監國校閱。
這個問題一下就嚴重起來,嚴重到孫武進得趕緊求援。
接到孫武進的“叫急”時,距離潞王監國已經過去七天。
“馬士英想入閣,就讓他入閣好了,誰那么多事?”
“這個孫武進怎么搞的,我讓他去當秦檜,秦檜是什么?是權臣,是能說一不二的,怎的就叫人家給壓制了?”
陸四尋思孫武進可能剛上崗,尚沒適應工作需求。
不過馬士英入閣其實是好事,因為他要還留在鳳陽當總督對淮軍才是壞事。
“還有,怎么就弄了個監國出來?要當就當天子,他朱常淓不想當這個天子,我就派別人去了。”
陸四罵罵咧咧,叫侄孫陸義良去拿筆和紙來。
想了片刻,拿起毛筆在大清德州知府張有芳的胸口上蘸了一下,然后在紙上寫下紅通通的“弘光”兩個大字。
“拿給孫武進,半個月內潞王必須當天子,就用這年號。”
說完,陸四又揮了揮手,“叫揚州第四鎮往天長方向動一動,擺出咱們要打淮西的架勢出來。”
言罷,抬起一腳將就剩一口游氣的張有芳踢下城墻。
德州,昨日光復。
陸四爺于德州給父老鄉親作揖,言辭懇切:“望各位賢達能夠至起點給《》三五個銅板的正版訂閱,事關生死存亡,萬請加急辦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