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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八章 哪個罪更大

  大清?

  文彥杰“咯噔”一下,心道孔元慶怎能以大清稱呼滿洲韃子,進而心中更緊,暗道韃子派人來曲阜做什么,難道是勸降衍圣公?

  這一想心中更是慌張,因為衍圣公府代表的可不僅僅是孔圣后人,而是天下讀書人宗廟所在,要是衍圣公降了滿洲,那便是當年孔元用投降蒙元的再演!

  性質極其惡劣!

  但究竟是不是如他所想,文彥杰也不確定,又見孔元慶不肯放過那農夫,便心事重重隨孔去了衍圣公府。

  衍圣公府于曲阜又被稱為孔府,占地極大,歷代都有擴修。到得孔府后,便有孔家人引文、孔二人至內堂,說圣公等得急了。

  “接到圣公傳話,下官就趕緊過來了,可不曾耽擱半點。”

  孔元慶是曲阜知縣,帶路的不過是孔府的家奴,但他竟然待之若尊長,這讓文彥杰看著更加不是滋味,同時也為孔府在曲阜的勢力感到心驚,難怪孔元慶會說不按公府交辦,他這知縣便無法立足。

  到了內堂前,那家奴讓二人侯著自去通報,不一會返回才叫二人入內。文、孔二人進入后發現堂內有數人,除衍圣公及其長子孔興燮外,其余人文彥杰一個都不認識,但其中一人卻讓他格外注意,因為這人腦袋前額光禿,只腦后吊著一根如同鼠尾的小辮子。

  “參見圣公!”

  文彥杰發愣時,孔元慶已經上前行禮,他慌忙也跟著施了一禮。

  衍圣公孔植點了點頭,示意二人免禮,對堂內其二女婿羅尚忠道:“你于我曲阜的父母介紹下韓參議。”

  “是,父親。”

  羅尚忠是進士出身,崇禎九年做過太常寺卿,娶的是衍圣公的二女兒,當下起身對文、孔二人介紹那位留辮子的中年男子,卻是大清山東布政司參議兼按察司僉事青州道韓昭宣。

  韓原是明朝寧遠兵備道,崇禎十五年降清,一個月前同方大猷一起南下招撫,除負責青州招撫事項外,更擔負對曲阜孔家的招降事宜。

  “下官曲阜縣見過韓參議!”

  孔元慶很是客氣的同韓昭宣說了幾句,畢竟他要是隨衍圣公降清,這韓參議就是上官,必須打好關系。

  文彥杰卻是驚疑萬分,驚的是青州何時降了韃子,疑的是這個韓昭宣來孔府的目的難道真是勸降衍圣公的?

  這邊驚疑著,那邊孔植說道:“觀生,韓參議,你們說本公這份表文寫得如何?”

  被喚作“觀生”的是孔府另一重要人物孔聞謤,其天啟二年與族兄孔聞詩同榜考中進士,授官為禮部行人司主事,又升任禮部郎中。崇禎七年出任河西道副使,后丁憂回鄉。只是丁憂期滿見流寇四起,害怕命喪流賊之手便未再出仕,一直在曲阜幫孔植處理事務。

  文彥杰偷眼瞧去,發現衍圣公面前寫有一份墨跡方干的表文,上面說“伏以泰運初享,萬國仰維新之治,乾綱中正,九重弘更始之仁。率土歸城,普天稱慶。恭惟皇帝陛下,承天御極,以德綏民.....”字樣。

  全文通篇竟是諛頌滿洲君主入關承天御極,以德綏民,是六宇共戴神君、八荒咸歌圣帝,山河與日月交輝什么,簡直不堪入目。

  文彥杰難以想象代表天下讀書人的衍圣公竟然能寫出如此無恥的表文,便是當初給李自成上降表都不曾有這般不要臉面。

  “圣公這份表文寫得很好,道明我孔府對大清皇帝擁戴之心!”

  孔聞謤贊了一聲,不過卻有疑惑,轉而問那韓昭宣:“聽說大清攝政王要我漢人皆剃發從滿洲衣冠,可有此事?”

  不待韓昭宣回答,又搖頭道:“我曲阜孔家乃是先圣孔子后裔,也是中國典章禮儀制定之祖,其定禮之大首要于冠服,所衣縫掖之服,為萬世不易之程,子孫世代守之。自漢唐宋金元及明朝,三千年未有令之改者,故若攝政王令天下剃發改衣冠可,但卻須容我孔家遵先祖之禮,畢竟我孔府乃中國讀書人宗廟所在。攝政王要得中國,必須得中國讀書人之心,我想韓參議當明白我的意思。”

  韓昭宣卻是脫口就道:“絕無此事!”

  “那韓大人?”

  孔聞謤視線落在韓昭宣的腦后。

  韓昭宣臉微紅,忙道:“攝政王有言剃發與否全憑自愿,本官乃是自愿。至于衍圣公是否剃發,本官以為大清對儒教及先圣之尊崇絕不會低于前朝。”

  “如此就好。”

  孔聞謤點了點頭。

  韓昭宣捧起那份《初進表文》,仔細再看一遍,極是高興道:“攝政王看到圣公這份進表,定當歡喜萬分!”

  “不求攝政王歡喜,但使攝政王知我曲阜孔府心意便可。”五十三歲的孔植略有自得。

  韓昭宣將表文仔細收好,問道:“不知圣公差何人使北?”

  孔植朝文彥杰一指:“便是這位文主薄。”

  韓昭宣心下奇怪,衍圣公府歸順大清這等大事,怎么使北者卻是一主薄,孔府是不是有點不敬大清了。

  孔聞謤看出韓昭宣心思,笑道:“韓參議有所不知,這位文主薄先祖乃是宋之臣相文天祥。”

  “噢?文相后人,那真是太好了!”

  韓昭宣大喜,心道這位衍圣公真是好心計,使文天祥后人北使奉表,豈不是說大清會同那蒙元一樣得中國嘛!

  未料那文主薄卻突然變色,指著衍圣公大罵:“堂堂衍圣公,竟然起意要做漢奸,你還有何面目為先圣后人!”

  孔植愣了一下,卻未惱,反而笑道:“文主薄此言差矣,什么漢奸?金元之入主中國,漢人降順者甚多,天下人都于金元治下,子孫亦為金元之人,豈不是人人都是漢奸?”

  文彥杰氣不過,正要再罵,孔植卻道:“也罷,便姑且認同你漢奸一說,但當年先祖降金元雖有罪,但存文化,教異族有功!本公問你,存先圣文化于千秋萬世,使子孫得以教化不為禽獸,同文化傳承皆沒,子孫不識禮儀,不知春秋,哪個罪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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